“不必了。”安德烈冷冷地拒绝，看着棕黑色的黑英豆水从蒸馏瓶的曲颈滤嘴注入茶杯里，冒出袅袅白汽。
“管理巨大的联盟很辛苦吧？同样的啊，”越兵笑容不减地将大卷烟放在木桌面，“管理商会也不容易，为了保证商会商铺的安全，需要雇佣有实力的佣兵，佣兵要吃饭、要薪金、还要找地方给他们住……”
弹弹烟灰后，越兵再拿起黑英豆煮出的咖啡闻闻，“另外，商会旗下的商铺并不是完全属于我，商铺老板又有自己的想法，假如商会无法给他们创造安全的环境，赚钱的商机，他们有权力解约，不再向我支付管理费……通常啊，要是商会与其他人发生冲突，吃了亏，他们的想法可不是我这个当老板的想知道的呢。”
“商会的确与联盟相差不大。”以为终于有了闲谈的气氛，安德烈稍微放松精神，用两指夹起相对细小的茶杯大胆地试了一口。
“但是大人赔偿了暴风雪造成的损失那就不同了，”
越兵嘬了小口黑英豆咖啡，话音一转道，“我的秘书稍微作了个统计，纯物资损失大约在七十六万金路里左右，暴风雪造成的救援与本人宁静森林领地发展延误，这个比较难计算，如果按照我设想的公式来计简直是天文数字，为了我们的友谊这部分就不算了。七十六万与三十五万军费，总共一百一十一万金路里的费用却是真金白银，要从口袋里掏的。”
“我已经说了两三次……”安德烈彻底明白，自己碰上了无赖，沉吼道：“北方联盟没有召唤暴风雪的能力……”
“咖啡这种饮品，大人觉得怎样？”越兵冷笑着打断安德烈，再不客气地将台灯的强光直接对准他：“微苦，微涩，却有种奇香对吧？”
“越兵！”安德烈这才发现，越兵名为邀请，实际却是把他骗到无双天下军营，变相地进行侮辱与审问，“本王还有要事，失陪了！”
“安德烈王就此离开，我们就麻烦了呢。”伊凡快走两步，挡在安德烈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当暴风之主中毒身亡之时，北方联盟会怀疑陛下的死是无双天下商会下的毒。”
“什么！毒……？”安德烈抵死想不到越兵竟然敢在饮品里下毒！为了区区百多两百万金路里的赔偿金，毒杀了大陆第一大联盟的盟主？后果，安德烈认为越兵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除了与北方联盟彻底敌对之外，还背上狠辣的恶名。他的商会，他的生意难道通通不要了？难道，他是受了特兰亚帝国的密令而来？
短短的时间里，安德烈的脑袋如走马灯似的想了大堆事情，甚至想到了王位继承人，其他十二个儿子的封地问题。抬眼看去，他看见越兵正深意地冷笑着，微微倾斜侧坐的姿势仿佛在问：你怎么办？
“你没有考虑过后果吗！越兵！”安德烈暴怒地甩飞木椅，“无论你的毒怎样奇妙，任何人都查不出毒性，但我的死一定会使北方联盟怀疑到你头上，你自信有与我的巨人与泰坦抗衡的实力吗？！”
“与数十万亡灵大军相比又如何呢？你的那些神之子泰坦，与恶魔相比又如何呢？”越兵闲然地喝一口咖啡，在另一名半猫族少女逢上的烟灰缸里捏熄卷烟，“大不了，再一次将方圆数百里移成平地，把北方联盟的屯兵地与防线如同竖琴世界一样，成为历史文字。”
看看啪啦碎为烂木条的粗木椅子，伊凡面不改色地说道：“师傅，安德烈陛下的死一定会使北方联盟怀疑到我们头上呢，我们差点被暴风雪困死在香格里里面，就不能出兵要求他们停止使用神器‘暴风典礼’，就不能怀疑他们呢。”
“没有什么不能的，”越兵掀开皮在身上的皮大衣，拍台站起道：“我向来先礼后兵，安德烈，我现在说清楚，一百一十一万金路里赔偿金，雷顿堡内所有铁匠铺归我无双天下商会旗下，关于北方联盟召唤暴风雪的事就此完结，你也可以得到山地矮人工匠的支持……”
越兵表情严肃，在他话音中间，双瞳中还闪出奇异神纹刻印：“不然，你现在回去，在毒发之前拖军队和我打一仗，看看雷顿堡防线会不会变成平地。事先提醒，我保留眷族盟军扫平北方之地的权力，他们的竖琴世界才毁灭不久，眷族的十二分支王在竖琴战役里全部成了光棍，相信他们非常乐意拥有大批新的血之奴隶！”
假如有黑古商会的规模，恐吓小国家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意外。现在是什么情况？产业根基不过分布于弱国白云国两座堡城的小商会，佣兵人数总共不过千余的无双天下，竟然威胁大陆上最强大的联盟，威胁统领几百万北方人口的暴风之主！
神奇的事却在于，安德烈全然不觉得越兵在说笑！
“怎么样？私人建议你把桌子也掀了，”越兵将一丝冷笑挂在脸上，随意地摸着台灯温暖的灯罩，“那样，不用再上什么茶点，我们直接闹翻，好让我有机会看看可以从北方联盟的废墟里挖出多少东西，看看挖出的东西值不值几十间铁匠铺，一百一十一万金路里。”
越兵耍完无赖之后就变恶徒，芙娜真的对安德烈抱以几分同情：“茶点的内容是白云国王女云端亲手做的香花糕，请大人们稍等。”说完，她一边修理被甩坏的粗木椅，一边招手示意短尾露露去端糕点。
而安德烈，看着瞬间修好，再度放到身边的椅子，两只半巨人的大拳握得死死，使附近的人都听见链甲手套铁丝间发出的摩擦声。他知道，重新坐下意味着认输妥协，暴风之主的面子与威严在越兵面前荡然无存。但不坐下去呢？神秘的毒药，北方联盟的命运……
随着露露的离去，房间中再度恢复成使人难忍的静默，只剩下安德烈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犹豫了很久，安德烈终于怒视着越兵慢慢坐下，将那杯苦涩、又带着奇香的黑英豆咖啡一饮而尽：“越兵，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一百万冒头的金路里？”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开个坏头而已。随便卖卖魔晶核与小魔晶石，我赚到的钱都不止这个数，但是商会开了坏头，就和人染上了坏习惯一样，”越兵淡淡地说着，重新在芙娜帮助下披上大衣，“当把坏事习以为常的时候，无论商会还是人都无药可救了，其实，人的良心也差不多吧。”
“哼……”看见先前离开的短尾半猫族与云端一起走进房间，安德烈强忍着越兵讽刺，反诘道：“越老板，我们彼此彼此吧。”
“不会不会，”等露露与云端各放下糕点与赔偿请求书后，越兵轻松地摆摆手，“我绝对不会昧着良心做事，如果你说下毒的事，我可以告诉你，咖啡里根本没毒，黑英豆咖啡过量服用才有少许致幻作用，仅此而已。”
“没毒？！”安德烈又差点跳起来。越兵做的一切只不过激他发怒，好将狠话顺理成章地抛出来。但是……他明白，假如狠话不是真的，在他签字盖章之前，越兵也不会就说出真相。见各名半猫族少女个个抿嘴忍笑，安德烈不禁低吼着问：“你不觉得赌得有点大了吗？”
“你是指开战的事么？”越兵伸手接过云端递来的笔，眼不抬地答道，“那根本不算赌，如果你经历过竖琴战役，亲眼目睹了战役里上百万的生命消逝，你会觉得，雷顿堡及周边的二三十万人简直不值得一提，有只有此后特兰亚帝国与大联盟的战役才有可能与之相比。当然了，比起战争，我更喜欢和平，毕竟和气生财嘛。打起来倒霉还不是民众，民众没钱，商铺自然倒闭。而我又是正经商人，不做贩奴生意，你说了，为了妻子儿女总要赚点点吧？”
正经商人？不仅安德烈，听见越兵自认正经，芙娜、伊凡都感到眩晕，半猫族少女们更死命忍住脸上浮起笑意！为了一百一十一万金路里和几十间商铺，不惜恐吓大陆第一大联盟的盟主，如果越兵算是正经商人，那大陆的历史之内再没有恶商了！
“战争先放一边，”安德烈也明白，对于商人来说没有永远的敌人，“你就不怕惹怒了我，你商会的商铺在这里开不安稳吗？”
“先吃糕点，还是再来一杯？”越兵将笔与文书移到安德烈面前，“别看云端是白云国的王族出身，她做的东西还蛮好吃的，大概有王家厨师教导过吧。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突然给我下个毒，这是个难点呢。”
“原来如此……”掠眼沉默不语的云端，安德烈明白越兵对无双天下商会能提供给北联盟的好处非常有信心。无双天下商会的主要基业都在南陲的白云国，越兵已经将这笔交易说白了：我的铺子不好，你砸我铺子，我的铺子好了，你多少给我赚点。
看看文书上鬼画符似的签名，安德烈已锐气全失，再沉着地看完所有条款，心情复杂地在文书签上名，再一次喝下苦涩、又充满奇香的咖啡。他这一生到死都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在无赖恶商的恐吓下，签落一份如同战败书似的赔偿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