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古与恶魔之王有直接密约，在巴尔死之前一刻，他依照恶魔契约吸取了巴尔的所有力量。越兵对此一无所知，只在巡逻舰的舰长座上快速敲打虚键盘，作发射前的最后检查。

“空间炉没有异常，推进器没有异常，非规则空间发生器及程序正常，舰体密封性良好……”

以前玩电脑早让越兵养成了一目十行的能力，漂浮在半空快速流动过的状态信息他只需看见个词就知道详细情况。快速检查需要十一、二分钟，在这段时间内，越兵等待着另一个人让他忐忑不安的消息。

“少尉，联络上了。”芙娜在旁低声说道，“撤退部队离开了竖琴边缘，随行的眷族侍卫负责支撑魔法盾防御冲击波。但是娜娜的产期有些早，旁边的人谁也没有接生经验。不过……以半猫族的生命力，应该可以放心吧……”

“我应该把娜娜留在雷顿堡的。”即使在第十弦竖琴内呆了三十年，越兵对娜娜种种优点可爱之处没有丝毫淡忘。停了片刻，他抬头问道：“生孩子一般要多久？”

“这个……”一个简单的问题，问倒了主控制室内所有人，眷族只有纯血与王族才能孕育后代，与其他种族无法交配，而芙娜，连自己如何孕育婴儿还不知道。

“总之，可以点火了。”战役还未结束，将巡逻舰送上宇宙、消灭剩下的恶魔才算胜利，越兵咬牙摇摇头，“每个人找座位坐好，绑上带子！芙娜，可能要预先打开非规则空间保护层，蜜利的情况怎么样？”

“皮耶尔子爵与她在一起。”芙娜平然地说道，“你的决定是对的，少尉。”

“那就好……”越兵终止无关紧要的火力系统检测，看见主控制室内的侍从们已按照他的话坐好，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出发了，送这批先行者走出星球。”

即使是未知的世界，能够与喜欢的人一起前往……芙娜分神了片刻，随后才幽幽地回答：“是，少尉，现在解开固定架，倒数，１０、９、８……”

到芙娜读到“０”之时，越兵伸手按下发射钮。同一时间，十几里、直延伸到地平线的磁悬浮发射轨灌充满万伏强大电流，在它的磁力作用下，沉重的巡逻舰舰体开始冉冉起浮。

“……点火！”

随着越兵转动发射钮，捆绑着这个世界第一艘宇宙战舰的巨型助推火箭，冒出滚滚白烟，继而喷出太阳光色的火柱，给巡逻舰带来剧烈颤动。主控制室内的侍从们被震动吓得大声惊呼，越兵却镇定地翻开控制台左手边的控制版调出虚键盘，为非规则空间发生器程序输入调用密码：“芙娜，告诉蜜利解除破碎结界，抓紧时间与玛达琳妮告别。”

“嗯……”看到越兵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芙娜知道他强忍着不分神、强忍着不想正在分娩的妻子与即将诞生的女儿。所以她也不再提，只接通与蜜利的灵魂通信，告诉她巡逻舰即将要发射的消息。

巡逻舰必须在十三里长的发射轨终端达到子弹初速，加速度产生的超重力会使人产生暂时性失明，越兵合上眼，默默地数着秒，估算着自己可以适应超重睁开眼的时间。

“少尉……你没事吧？”越兵表情越平静，芙娜越担心。因为这场战役，不把亡灵计算在内，消逝的生命高达数十、上百万，一个国度遭到彻底毁灭。参与并目睹全过程的人，心理难免会受到影响。而且到目前为止，仍很难说赢了这场战役，天空仍不断地坠落通红的陨石，可能就有一颗坠落在电磁发射轨上，或者……

轰——！！！！

主控制室突然狂震不止，警报灯一红一灭，“嘟嘟”的警告刹那间响遍舰内！

“我们被砸中了？！”越兵勉强张开眼，急忙看向舰体监视屏幕。舰体完好，舰桥后的非规则空间发生器也没有异常，外部镜头拍摄到稀疏的陨石雨划破远方天空，就是舰身四周没有异常。

“我、我也不清楚，助推火箭没有异常！”芙娜两手在空中快速挥动，调出各项监视屏幕查看到底出了什么原因，“还有七秒，巡逻舰正常升空，等等！”

“怎么了？”舰身开始倾斜，越兵努力支撑起身体急问道。

“非规则空间保护层出现破洞！”芙娜难以置信地将保护层的状态监视屏幕移给越兵，“保护层像被人开了一个洞！可以修复，但是原因……”

“我出去看看！”非规则空间保护层是什么？那是人类最高级的保护罩，它能够抵挡非规则空间内的反能量物质，想在它上面开个洞，战列级的巡洋舰１２００ｍｍ重离子主炮也未必做得到！越兵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边调动精神力抵挡超重站起身，一边说道：“芙娜，你留在控制室，修复保护层！”

“少尉别去！”芙娜紧张地扯住越兵的手。舰体外的加速度不是开玩笑的，而且现在的非规则空间保护层还不密封，舰体表面的气流远远超过十三级台风！在那样强烈的气流当中，肉体将会被立即撕碎，即使支撑艾隆之镜也未必能够支持久！

出去和找死差不多，越兵何尝不知，但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不出去弄清楚怎么回事，整船人都没命，芙娜，你忘记了些什么？我的本职是名警备少尉，就是船坞里一个巡逻街头的小警察。”

舰身已经倾斜至九十度，已经到了发射轨垂直部分，见到芙娜蔚蓝的眼珠子不停游动，越兵张开手臂，抱住她道：“‘获取多可能敌人情报后撤退，等候总部支援’，以前你很喜欢这么说的……等我回来，没事的。”

“那是你怕准尉升少尉笔试不及格，输入给我的教科书内容……”在越兵身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芙娜泫然如泣。作为绿龙芙娜，回忆中只有漫长的寂寞，而作为机铠的ＡＩ芙娜，她却许许多多回忆，越兵不知道如何对待她，她自己一样不知道如何看待自己。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就是芙娜，古龙族语里的守侯人，星际船坞通用语里一个机铠的ＡＩ。等她发现越兵的体温不在的时候，一颗从崩溃中的魔法大阵吐出的陨石，刚好擦着巡逻舰保护层穿过，给舰身带来新一次剧烈震动……

舰体外的气流果然足以致命，越兵足足支撑了两层艾隆之镜才勉强在舰桥附近站稳，而有条黑影等候他多时，此时，黑影发出低沉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越兵。”

“黑古？”看清了黑古破碎的夜行者套装碎片之时，身后的艾隆之镜突然碎了一块，越兵不由得被吓得浑身激灵。他一边恢复防护，一边慢慢向后移动脚步。要对付原来的黑古已经有难度，更别说现今的黑古身上时不时唰声闪过黑电，混身冒出深绿色的混乱魔光。

“你想说我变成这种半人半恶魔的样子是吧？”黑古为报复越兵在巴尔肩膀上对他嘲笑似的眼神，故意不发动攻击，露出獠牙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有哪点和我不一样？”

的确，越兵时不时看得见神纹的绿光流动过鼻梁与脸颊，不过……“至少我还很帅，身上没有多出或少了什么零部件，你说呢？”他准备好了瞬间转移，故意拍拍自己的小腹耻笑黑古。“至于那些绿条条，就看美女们怎么欣赏了。顺便说，在夜晚，它们还有照明作用，可以渲染气氛呢。”

“死到临头的时候！”黑古低吼着伸出左手，象捉着什么似的用力狠抓。

气流太强烈，又在自己支撑的艾隆之镜内，越兵没有察觉到混乱魔力的流动，到他发现之时，外层艾隆之镜已被黑古使出的奇异招数压碎，内层的艾隆之镜也无法控制，几块镜片同时向他收压！

转移，转移！越兵急忙催动精神力流动过身上的神纹，然而精神力流动过后，瞬间转移还是不能施展！他这才发现，自己宣布的领域之外，早已被黑古宣布了更强大领域！那足足位列十级的强大领域切断了他与其他物体的感知，隔绝了瞬间转移术的三大要素之一！

透过艾隆之镜可以看见地面逐渐变小，甚至看得出地平线处微微的弧线，越兵却无法分神欣赏，拼尽全力再支撑艾隆之镜抵挡收压的镜片。

“我再问最后一次，我要为这个世界写入新的秩序，你选择与反抗我的生物一起消失，还是协助我建立新世界？”得到了巴尔的力量同时，黑古也掌握了恶魔的一部分招数，禁锢魔法“恶梦枷锁”只是其中之一。

他认为无论位列还是招数都比越兵高出太多，越兵绝无反击的可能，所以有持无恐地摇摆着尖骨嶙嶙的长尾问道。但他却没有想到，就在艾隆之镜紧压到越兵身上之时，越兵忽然抬起眼。

在似乎能射穿钢铁尖锐的目光中，越兵两只眼珠内的神纹刻印开始转动，“你究竟想建立怎样的秩序？”

“没有众神的世界！”在低吼的同时，黑古喷出一口混乱魔焰，“你不觉得借着众神的名义，人类王国的奢靡之音响得太久了吗？我要毁掉这一切，重新建立新的世界！在我的名字下，真正有实力的人才配拥有权力，才有权利站在顶点！”

“我的世界刚好与你设想得完全相反，我更觉得，一个人两个人建立全世界必须遵守的秩序十分可笑。”越兵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眼前绿雾不停闪烁，绿雾当中仿佛有数名身穿黄金长袍的男女逐渐飘近。

“恶魔曾经毁灭过珈蓝一次，你的技能对我毫无用处。我倒设身处地为你着想劝你别在固执，你的命在我手里。”黑古示威似的扬扬左手，再度收紧五指，“只要你愿意为我服务，我保证你在新秩序中获得统治地面的权力，因为你有这实力。”

“我比较喜欢开商会，一个年放五个月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越兵冷冷地哼笑。

助推火箭的巨响就在耳边，就在艾隆之镜使他身体发出恶心的挤压声之时，他却听见了其他如同鬼魂呼唤般的怪声——

“释放出……你的生命力……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