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小姐伸出指尖在虚空中画了画，然后又轻轻收回，振动了一下背后透明的双翼，一下子漂浮起来，来到艾伦身边，将小手贴上年轻人有些苍白的额头。

“醒醒，艾伦，醒醒！”她小声唤道。

艾伦哆嗦了一下，他勉强抬起眼皮，却好象看到是母亲正蹲在自己面前，柔声呼唤自己；他张了张嘴，从喉咙深处迸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但随即，另一道更加磅礴的精神狂潮瞬间就席卷了他的心灵世界。

年轻人痛苦地低喊了一声，眼睛翻白，冷汗像瀑布一样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艾伦先生！”塔塔被艾伦的反应吓了一跳。

这时一旁的温达尔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位精灵先生的眼神清澈，几乎完全不受精神乱流的影响，只是他的脸色仍稍微透着点苍白；听到妖精小姐的低呼，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艾伦一眼。

“别想太多。”他低声提醒艾伦，但除了这句提醒外，一反常态，精灵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塔塔并未注意到精灵细微的表情变化，她见温达尔睁开眼睛，立即就喊道：“温达尔先生，快，扶起艾伦！”

“做什么？”

“去神殿外！”

“哦？”温达尔好奇地挑起眉，“去那里我们会粉身碎骨的，塔塔小姐，可怕的精神风暴使那儿充满了空间扰流与裂痕！”

他又看了艾伦一眼，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只有这里，相对安全。”

“我知道……可是，艾伦先生支持不住了……”塔塔焦急地喊道，“……他的精神会消亡的！”

妖精小姐焦虑地握紧一双小拳头，然后又焦虑地放开——她不愿眼睁睁看着艾伦就这么死去，就像在环形位面内层世界中艾伦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消亡一般；在能量空间所发生的一切，年轻人虽然刻意隐瞒，但以塔塔的智慧，依然能根据时间差猜出一些细节——她只是不擅于交涉与表达，而并非对周围的世界缺少观察。

对于这个许多年前在奥修第一次见面的人类男子，除了师生、朋友关系之外，塔塔心中总有一些异样的感觉；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有时会不自觉地呆呆想着，想着有一天，艾伦在自己的引导下成为一位伟大的炼金术士……

塔塔认为这或许是一种感恩的心……

但无论如何，除萝萝之外，妖精小姐第一次表现出了焦虑与手足无措——

不过如同塔塔一反常态的焦急，温达尔却也是反常的冷静，对于妖精小姐的焦急，他只是摇了摇头道：“去外面，只会令我们消亡得更快而已；此刻，没有人能帮到艾伦，除了他自己。”

“不，”妖精小姐竟吐出一句斩钉截铁的回答，“还有一个机会，能救艾伦先生！”

温达尔怔了一下，他诧异地看着塔塔。

事实上，在这之前，塔塔突然察觉到，几个遗失已久的空间坐标同时与自己取得了联系——通常来说，这样的坐标，法师往往用于远距离定位传送——而这几个重新取得联系的坐标，恰好是以前她在弗兰泰尔留下的；此刻，她能与这些坐标取得联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最终山爆发出的强大精神波动，已经在弗兰泰尔与环形位面之间的元素屏障上，扯开了一条大口子。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在那条口子重新封闭之前，塔塔就能施展传送法术使三人平安回到他们的家乡；不过又正如温达尔之前所说过的，神殿内部的空间被某些强大的存在加固过，在这里，妖精小姐显然没有能力破开空间施展传送类的法术。

因此，他们必须到神殿外围去；只是这机会稍纵即逝，至多，也只留给他们数分钟而已……

因此，塔塔没有解释的时间，她只能希望温达尔能相信她——

而这时，一道水波似的精神波纹漾出一圈透明的纹理掠过神殿，‘嗡’的一声闷响，整个建筑内部颤抖起来，她的身体跟着晃了晃。

“好强的精神压迫……”妖精小姐痛苦地锁紧眉头，“……这神殿内部，好象有东西，它让我过去……”

“清醒一下，塔塔小姐！”精灵提醒道，他第三次回过头去观察艾伦的情况：这位年轻人此时正紧咬牙关，他的整个身体都战栗起来。不过温达尔观察的并非这些，他注意到艾伦的指尖，那儿纹着一层漂亮的青色花纹——奥法血纹。在这一波波精神波纹的冲击下，这些奥法血纹就像产生了生命似的，一点点缓慢地成长着。

温达尔挑了一下眉，随即脸色又恢复平静。

塔塔在强大的精神冲击下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温达尔的提醒马上将她从精神世界中扯回来，片刻，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明。

“快，将艾伦扶起来……”妖精小姐有些吃力地说道，“没时间了……离开这里！”

温达尔沉默了，此刻艾伦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但他的眼睛却无神地睁着，内里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灰白光芒；这样的光芒令塔塔忧心忡忡，她看出那根本不是属于人类该有的眼神，显然，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在占据艾伦的身体。

精灵仍旧在犹豫，不过他偏着脑袋，看起来更像是在思考。

就这么小片刻，一分钟的时间就流逝了……

另一道波纹扫过神殿，塔塔痛苦地呜吟了一声；但她马上倔强地抬起头，坚持喊道：“……精灵先生，塔塔是法师……”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精灵看了塔塔一眼，“但你得想好，那样的话，我们三个都有可能完全地消亡掉……”

“塔塔无所谓的，只要有机会……”塔塔看着半躺在地上的艾伦，低声回答。“只是……谢谢你，精灵先生！”她又像一位公主那样得体地道谢，此刻，她就是夏伦妖精帝国的长公主。

“好吧，我的生命已经超出预计很多了，无所谓这样的话应该我来说才对。”温达尔笑了笑，转身将艾伦扶了起来；他继承了他们种族特有的单薄体质，纵使本身是一名优秀的剑客，但搀扶着一名成年人类男子这样的事，还是令他有些吃力——所幸，艾伦并不算太重。

“带路吧。”

※※※

此刻，艾伦正介于昏迷与半昏迷的境地之间……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外界的一切，能听到塔塔与温达尔的交谈，能体会到空间扰流掠过自己身体所产生的刺痛，甚至神殿中暗中细微的温度变化，他也能敏锐地捕捉道。

但他无法开口说话，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自己像个木偶一样叫精灵搀扶着前进。

精神的狂潮一浪浪扫过他的心灵世界，每一次都带来加倍的痛苦，但每经历一次痛苦，艾伦就会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觉醒，他感到一种古怪的力量正沿着自己的指尖向全身蔓延——假设他没猜错，那应该是奥法血纹。

而心灵中那个充满压迫性的声音此刻早已消失，只余下一种低沉呼唤，那呼唤的声音令他如此熟悉，但却又总是无法记起，他每每尝试去回忆，眼前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象……

同时，一种奇妙的感觉从艾伦心底升起，他隐隐觉得，自己血液中好象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但这种感觉持续不了几秒钟，一种更具压迫性的精神力波动就迫使他忽视其他一切思绪，那种巨大的痛苦往往会导致他的思维世界产生瞬间空白，令他的全部思路都暂时中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已远离神殿内部，艾伦开始感到心中那股充满压迫性的精神力渐渐消退，而痛苦也减轻了许多。

但他依然不能说话，只是他听到塔塔有些喜悦地叫了一声：“就在这儿！温达尔先生……请小心避开扭曲虚空，我准备施法了！”

“没问题。”这是精灵的声音。

这个时候，艾伦突然想起被自己藏在星辰祈念之地储藏室中的奎琳娜与海纳尔——精神风暴对魔法物品损害极大，只有在那里它们才会安全——想到这里，他张了张嘴想要提醒自己的剑术导师，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但这时，他感到温达尔将脑袋凑近了自己一些。

“记住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保持现在的心态……不要回应你心底的呼唤，不要理会幻象……”精灵低声说道，又像是离别前的叮嘱，“……我明白你能听到我现在的话，我在弗兰泰尔等你。”

艾伦一怔，有些不明白自己剑术导师的意思，而接下来，他就听到塔塔小姐的低呼：“小心，精灵先生！”

接着，年轻人感到自己剧烈地晃动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温达尔闷哼了一声！

然后，是妖精小姐遥远得恍若从天际传来的一声焦急地惊呼。

最后，世界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