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还不到七点李秀龙就用黑口袋装着一件彩陶到了刘芒家。为了这次去市里，李秀龙穿上了他最好的一件格子衬衣，下身是条黑裤子，裤兜有点鼓，像是装了什么宝贝。

刘芒朝李秀龙手里的黑口袋看了一眼：“你这口袋不行，不如都放到我的提包里。”

李秀龙是没意见的：“也行，我也觉得这口袋不好看。”

于是两件古董就都放到了刘芒从柜子底下翻出来的帆布提包里，两个人就这样出发了，要先做赵来锁的拖拉机到县城，然后去县城东头的火车站坐10点从这里经过的火车去市里。

刘芒手里提着帆布提包，李秀龙嘴里叼着过滤嘴烟跟在他身边，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赵来锁家门口。

拖拉机已经发动着了，发出哒哒哒的很气派的声音，石秀村一些丫头就想嫁给有拖拉机的男人，去哪里都方便不说秋收的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可是小青年们能买起拖拉机的可不多。

过去那一次，刘芒曾经有过买摩托车的梦想，也曾经有过买拖拉机的梦想，可是那些梦想都让时光带走了。

曾几何时，刘芒躺在县城自己租来的房子里，觉得自己过去活的很扯淡，觉得自己过去太多的想法很荒唐，可是重新回到了原点，刘芒觉得，自己过去太多的想法都是伟大的。

当然，流氓两个字在刘芒心里也是伟大的，刘芒看来，要想当一个称职的流氓，那是非常不容易的，比当教授和科学家都难，换句话说，宇宙飞船上天容易，当个好流氓难！

赵来锁手里提留着绿色军用水壶出来了，笑眯眯看着刘芒和李秀龙：“你们这是去县城干啥？”

刘芒递给他一根金皇后：“好久不去了，想看县城的小二楼了，哪里像你，有拖拉机，在县城工地上拉砖，天天看楼房，那滋味一定很美吧？”

赵来锁在手里把那根金皇后捏了又捏，本来是想夹在耳朵上先不抽了，看见刘芒手里的火柴已经着了，他才把烟放在嘴里：“刘芒你小子就是活的亮堂，兜里装的就是过滤嘴，我一年也舍不得买一包抽。”

刘芒笑着说：“你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是要省着点，我要是吃饱了，天和地都不饿。”

刘芒和李秀龙上了拖拉机斗子，拖拉机朝村东头的土路开去，一路青烟，土尘飞扬。

到了土路边人多的地方，李秀龙从裤兜里掏出来墨镜带上了，顿时就神气了很多，这墨镜是去年庙会时他花一块二毛钱买的，一般出远门时就带上。

刘芒朝带着墨镜的李秀龙瞟了一眼：“还把你这个宝贝带上了。”

李秀龙带着几分得意：“到市里去，一定要带墨镜。”

刘芒皱着眉头说：“谁跟你说到市里就一定要带墨镜？”

李秀龙说：“带着墨镜，没人敢惹。”

刘芒心里很是愕然，但是对李秀龙的想法也是非常理解的，不再说什么。

石秀村离县城有四十多里路，土路坑坑洼洼的不太好走，拖拉机要开一个小时左右才到。

土路的两边有很多杨柳树，鸟叫声在耳边回荡，刘芒嘴里叼着烟，想着那些前世今生的事，自得其乐。

李秀龙的心思都到了古董上，希望能多卖点钞票，手里从没有过什么钱，也不知道有钱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赵来锁一边开车一边说：“刘芒，你跟村支书的丫头走的挺近的，你是不是想当上门女婿？”

刘芒夸张而不屑的笑声：“不想要你的拖拉机了吧？小心我下车收拾你！我当上门女婿？就是李小芳家里倒贴我五百块钱，我还要考虑是不是要她呢！”

刘芒显然是在吹牛，可是这话太大了，把赵来锁给惊的真有点不会开拖拉机了，双手扶着方向盘颤抖：“刘芒，我是信服你小子了。”

拖拉机已经到了县城边上，来往的车辆和人都多了起来，刘芒觉得这里熟悉也觉得这里土气，带着墨镜的李秀龙顿时就更牛了，认为那些不带墨镜的人没他有斤两。

两人提前下了拖拉机，想在路边的小店里吃点馃子，喝点馄饨，赵来锁开着拖拉机直接冲工地去了。

刘芒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顿只能是李秀龙请了，就是来回的盘缠也都是李秀龙出，对此他毫无怨言。

坐在小桌子边上，刘芒咬了一口馃子：“回头我请你。”

李秀龙把墨镜很小心的放到了小桌子上，用胳膊挡着怕掉到地下给摔了：“刘芒哥，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我们谁跟谁？要我看，不光是我，就是石秀村都沾了你的光。要不是村里有你，我们村的小青年到外村去时还不回回挨打？”

刘芒很有派头的点头嗯了一声：“是这么回事。”

这顿饭吃的很舒服，吃完以后刘芒和李秀龙就朝火车站走去，县城本来也不大，走到火车站就二十分钟。

李秀龙重新把墨镜带上：“我一次也没去过市里，你说市里那些人，天天过的那么好。”

刘芒说：“谁说市里的人都过的好？他们有些人还不如你和我过的好，天天发愁！”

李秀龙说：“愁什么？”

刘芒想了很长时间：“一般都是愁钱吧。”

刘芒看来，生活中的好多事翻来翻去最后都能跟钱挂上勾，修理了别人赔点钱，把别人肚子弄大了再赔点钱，想干这干那都要用钱……

在火车站几间平房连在一起的候车室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火车终于来了，像是一个凯旋的将军，嗷嗷叫着，让大包小包等在一边的人好生敬畏，要是让这么长的铁牛撞一下可是不得了的事。

坐到了火车上，放古董的帆布提包夹在刘芒和李秀龙中间，车箱子里人不太多，都是陌生的面孔，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火车重新上了路，李秀龙忽然发现，坐火车不过是那么回事，还没有坐拖拉机来的舒坦呢，坐在里面的感觉没有从外面看着快。

李秀龙碰了一下刘芒的胳膊：“你说这些人都是要去哪里？”

这还真把刘芒给问住了，刘芒想了想说：“大概是回家吧！”

压在身子下的就是媳妇，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人往往有很多媳妇，有很多家，这是刘芒对生活的大概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