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又一枚铜钱扔进她面前的碗里。

这是阿乔第一次来到街头卖唱，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喜欢她的歌声。

自从生了她以后，她的娘亲便一直卧病在床，前段日子父亲在淘矿时，又被乱石砸死。如今这个家，只能靠她撑起来了。还年幼的她，最初只会去拔些猪草，卖给乡邻赚些散碎钱，却完全不能支撑起母亲的医药费。隔壁的张大哥给她出主意，去邻近的城里卖唱。带着几分将信将疑，爬了半日的山路，她才来到这县城。

小心地揩去鞋尖和衣角沾上的泥土，她战战兢兢地站在街边，面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颤抖着嚅嗫开嘴唱了起来。

只是一些不成调小曲，她埋着头。暗暗数着破碗里的铜钱，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周围人的眼神。

“小姑娘唱得挺不错的，跟大哥哥去个好玩的地方吧。”有两个男人上来拉扯。

阿乔惊吓地往后一跳，看着眼前这衣着华美的公子哥，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什么。

“别怕啊。”他从宽幅的袖子里掏出个银锭，放在那破碗里。

这么多，能够阿娘半年的药钱了。阿乔望了望那银子，又望了望男人。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紧贴着墙，圆睁着眼睛。

“跟我来就好。”那人凑上前，音色如同他衣物上的深色暗纹一样华丽，仿佛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不知怎的，阿乔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忘了些什么，收起破碗里的银锭，乖乖地跟着来人，走了出去。

那条路很长，阿乔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穿过了热闹的店铺，她意识有些不清醒，只会死死跟在那两人身后。

不知道这么走了多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似乎是一座巨大的宏伟的木造殿堂，脚下铺着凉凉的竹木，她不知什么时候褪去了鞋子，盘腿坐在门口。流经的风微微拂动她的发，

“你们竟然用了催眠术？”殿堂的深处，方才的那两人，此时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他们面前是个面容苍白，相貌与常人略微有些迥异的男人。穿着的衣服也是她没见过的样式，宽大的袖子，在手腕收拢，好看地散出一朵花似的袖扣。腰间的上衣衣摆也是这么扎了起来。说话的时候，手腕喜欢做出翻转的动作，下巴习惯性地仰着，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阿乔没有接触过的气质。

“抱歉，主人。若是不用，恐怕她也不肯跟着来。”

“废物！”那男人的声音瞬如炸雷响起，阿乔也被吓了一跳。

他的目光在这一刻扫了过来，阿乔没怎么看清他的动作，他便顿在了眼前，鞠下身抚摸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如同羽翼的尾梢。

“吓到了吗？不要怕。”

“我这是在哪里？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她扬着脸，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煞是可爱。

“告诉哥哥，你为什么来这里唱歌啊？”摸摸她的头顶，那男人笑得很是迷人。

阿乔歪了歪头：“为什么呢……啊，是因为阿娘病了，家里要钱。嗯，我怎么会忘记呢？”

男人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抖出一件白衣，罩在她破烂的衣衫外：“既然忘了，就不要想起来了。你阿娘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乖孩子，跟我走吧。”

“哥哥你是谁？”

“我叫沐盐。”拉起她干瘦的小手，走进那殿堂的深处。

她的童年过得很快乐。

有这样一个叫做沐盐的男人，一直给予她爱。在那里，她不需要做什么粗重的活计，就能够吃饱穿暖。沐盐还特地请来师父，教她学洞箫。让阿乔自己惊讶的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乐律上的天赋，简单的曲子，她只消听一遍，便能摸索着自己演奏出来。

沐盐喜欢在她学习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执着一把紫砂茶壶，微笑着看着她。

一晃五年过去了，阿乔年满十八，而沐盐，相貌却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刻痕。

生日的那一夜，她跪在椅子上，扶着椅背，探手去抚摸他的面颊：“沐盐哥哥，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变？”

“那你喜欢吗？”他反握着她的手，移到唇间。

“喜欢。这样阿乔长大了，就可以嫁给沐盐哥哥了。”阿乔伸着手，攀着他的脖子。椅子略微倾斜，靠在沐盐的身上。

“不可以哦阿乔。”他笑着拿开她的手臂，“你和我不一样。你是上天的宠儿，而我不过是个流浪者罢了。”

“才不要，我喜欢哥哥，就要和哥哥在一起。”她用膝一蹦，努力用脸去蹭沐盐的。

“阿乔要乖。”他对着她的眼，摇了摇头。

她丧气地坐好，用背对着他：“哥哥不要阿乔，那把阿乔找来做什么。”

“你是天帝的孩子，若是拉拢了你，自然能多些方便。”沐盐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稍微使力地按了按。

“沐盐哥哥，你一点都不喜欢阿乔吗？”更低地把头沉下去，她的语气明显失落了很多。

“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才会在天帝找到你之前，把你藏起来呀。”沐盐走到一边，推开了窗。

阿乔默默的扭头，望着沐盐被烛火照亮的背影。咬着下唇，几乎快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