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家客栈一:栈内客满
作者:白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655

黄昏时分。

天寒气冷,夜色降临。天空淡墨泼就般一点点晕染扩散,无声无息遮住了仅有的几丝微弱光线。秋日时短,黑夜过早的来临,使得世间万物开始归于平静,一处面积不大的小镇此时也渐渐地沉寂在祥和的暮色中,只是街道上偶尔出现三三两两几个行人。

小镇地处洛阳东郊八十里,是进城的必经之地,白日里来往客商络绎不绝,繁华异常,到了晚间就显得有些冷清,路上行人过客稀稀落落。这些行色匆匆的过客看似三五成群,前后数量稀少,实际进入小镇的过客累积起来还是数量可观得,过客多数是路经此处投宿问店的远方商旅。

镇上有四家最大的客栈,四家里最大的是一家新开业不久的客栈,这家客栈三个月前在此地落户,盘下了当地最大的一家因掌柜乔迁外乡不再经营的酒楼,掷重金改换了门庭,大加装饰翻修了一番,门面布置颇为豪华气派。客栈前后两进共两栋四层楼阁,每处楼阁即可饮食又可住宿,即可赏音又可作乐,设施一应俱全,门前门后各有一处广阔庭院,并排十七八驾大马车也是绰绰有余,豪华气派令其余三家相形见拙。客栈建在镇口马路旁,进小镇的客商必经过其门面,因占尽地利优势,加之经营有道,生意格外地好。不过这家客栈却有个不太中听的名号:不赔客栈。镶嵌金边的楠木牌匾上就写着这四个朱红大字,簸斗般大小,大字下方写有分号二个银色小字,看来是一家异地分店。字大隶书写就,端正大气,念起来却颇是庸俗。

镇口大马路上寥寥落落走着过客,这个时侯,一群十五六人的队伍簇拥着一辆大马车驶进镇里。片刻功夫,这行人马经过客栈大开的院落门前停了下来,马车队里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领头人抬头瞟了一眼客栈门前大红灯笼上的“不赔客栈”四个大字,嘴角轻蔑一笑,便又大致环顾了一下客栈周边形势,比对其他客栈酒楼此处楼高层多,院落宽广,规模在周边无出其右者,便开口对身边的一位骑马的干瘦老者道:“此店名字俗不可耐,场面倒还不小,今晚就借宿此处吧!”

老者七十来岁年纪,生得干瘦,双眼却炯炯有神,打量了一眼客栈便应道:“这家客栈院落宽广,停靠马车也极为便利,此处甚好!”

众人滚鞍落马,几名壮汉引了马车驶进院里。白衣人和老者几人径直推门走入客栈,门外天寒地冻,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白衣人推开门时,只觉得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客栈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看得出前来歇脚用?的人不在少数,生意好不兴隆!

掌柜的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略有秃顶的脑袋上嵌着一双有神的豌豆眼,一眼就望见了白衣人,见这白衣人二十来岁年纪,一身白衣,气质高贵,眼珠骨碌碌一转,满脸堆笑地从柜台上疾步迎了上来,开口道:“这位公子可是前来住店的?小店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包您满意!”

白衣公子点点头,不与他客套,直截了当说道:“本公子要上好的房间!”

胖掌柜名唤包不赔,此店正是以他的名字命名而来。人长得是形貌猥琐,矮胖身材,凸着肚腹便如圆球一般,一双豌豆小眼闪着亮光滴溜溜乱转,一看之下就是个精明狡诈的生意人,难怪连店号也取自他的名字。

包不赔以为白衣公子仅有五个人,连忙笑道:“有!有!又宽敞又舒适的大房间,请问公子五位贵客吗?”

白衣公子道:“一十六个,上等房间本公子全要了!”

包不赔一愣,想是其余十一个在外面忙活没有同来,便又肉笑道:“小店上等豪华房间整整一层,恰是为公子这等富贵身份之人准备得。客房共有二十几间,贵公子眼下只有十六人,难道其余的空房间也都要?”说着一脸的惊讶之色,这就上下打量白衣公子,见他气度雍容,想必是个出手阔绰的少爷儿,登时心花怒放,心想可是来了一桩好买卖!

站在白衣公子身边的干瘦老者见他心有疑问,面有愠色地道:“我家主人喜爱清静,不喜陌生人打扰,上等豪华房间全都要了,而且不许任何陌生人上楼打扰,你这就紧快准备去吧!”

包不赔见对方口气不小,知道不是一般的人物,得罪不起,说道:“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在小店借宿的客官天天人不见少,上等楼层已入住了七八间,公子若是全要了,就要撵人家走,实在是让小人为难呀!”说着摇头低语,一副极为难的样子,两只豌豆小眼却在偷偷细细打量这五个人,眼见白衣公子身边的三名壮汉个个面目凶恶,身上都挎着兵刃,不由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寒噤。

白衣公子朝身后的人示意一下,一名恶汉取下肩上的包裹,从中掏出五只银元宝“咣当”一声抛在前方的柜台上。

包不赔眼珠一转,登时笑逐颜开,连声媚笑道:“好说,好说,一切好商量!小的这就去安排,请公子几位大爷在楼下喝壶上等好茶,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白衣公子道:“可不要让我们等太久了!”说着一众人便就近坐在厅堂中的一处木桌旁。

包不赔口里应着,一边招呼伙计为白衣公子众人上茶,一边领了身边的一名干瘦如猴的小二奔向楼去。白衣公子见他体态肥胖墩矮,如同一个大肉球,活动起来身上肥肉乱颤,行动却是迅捷异常,三步两步便窜上了楼去,倒把那瘦猴般的小二伙计远远落在后面,身态实是说不出地滑稽好笑,当下忍着不笑,不再去看他,扭头回来和老者说话。这当儿,一小二端着茶水走近前来,在桌上摆了茶杯,给每人沏了一杯上等龙井茶,众人只觉茶香扑鼻,便就喝了起来。

喝了不到半壶茶的功夫,忽然听到楼上人声嘈杂,叮咚乱响,不多会,包不赔如同肉球一般从二楼楼梯滚将下来,摔得是鼻青脸肿,好生狼狈。半天才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垂头丧气道:“这位贵公子,方才小的上楼去劝说住店的客官,凡是能给公子行个方便,愿意清退房间的,小的便立时倒贴一倍房钱安排别处客栈,怎想有位万大爷偏偏不肯!小的……小的哪敢得罪万大爷呢……这不是商量着来吗,可那万大爷二话不说,就把小的踢了下来……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包不赔半吞半吐地边说边摸着屁股“哎吆哎吆”地痛叫着,看来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虽是受了委屈,却不敢说出半句埋怨那位万大爷的话来,打掉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

白衣公子抬头向楼上看去,见二楼梯口处站着一人,那人中等身材,四十来岁年纪,体态微胖,肚腹凸出,一身的绫罗绸缎,腰间系着硕大一块和田玉石,身价自不一般,却生得面目可憎,一脸横肉纵横,一双吊三角眼凶光毕露,身边立了四五个歪鼻斜眼的痞汉,便如豪强恶霸一般。白衣公子见他身处几个人前面,右脚前翘,显然就是这个万大爷将包不赔踢下楼来。

这位万大爷一脚将包不赔踢下楼来,便就破口大骂道:“大爷我住店,来便来,去便去,想咋样就咋样,没人敢在我面前提甚么条件,我看你这矮胖子今天是吃了狗胆了!”

万大爷一脸怒气,甚是不快,想是方才包不赔与他商量调换房间惹恼了这位大爷。果然,只见万大爷身边的一个歪嘴汉子插嘴道:“死胖子!明知我洛虎帮万大帮主在此住店,还敢换甚么房间?我家帮主要住就住最好的!你敢再放一个臭屁的话,小爷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店!”

包不赔一边摸着火燎般疼痛的屁股,一边努力挤出笑脸赔罪道:“小的哪里敢!只不过与万帮主商量一下,给调换一个更加好的上等房间,没想惹怒了大爷,都是小的不是!万大爷大人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小的刚才放了个屁,莫放心上,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小人这里给大爷赔不是了!”包不赔拍拍屁股,扭了扭腰,方才一摔之下怕是摔散了骨架,这便扭腰正了正脱位的骨节,虽是吃了一大脚,仍是嬉皮笑脸地自嘲道。

客栈里吃酒歇脚的人不在少数,众人俱被他皮球般滑稽可笑的身态惹得发笑,但一听到歪嘴汉子自报家门“洛虎帮”,笑声嘎然而止。洛虎帮万大帮主万新天在洛阳地界谁人不晓?“洛阳一虎”万新天乃是当地最大的地头蛇,势力大得很。

几张木桌上的酒客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只听有人低声道:“洛虎帮的帮主万新天人称‘洛阳一虎’,那可是洛阳城的半边天呢,没人敢惹他!”又有人道:“是了!万新天是洛阳知府的小舅子,势力控制半个洛阳城,在洛阳地界上无人不仰其鼻息,巴结他都还来不及呢,那里敢惹他!”另有一人却是鄙夷道:“不过是个流氓恶霸而已,武林中的败类,干尽坏事!”说话的人性情刚直,鄙视之语脱口而出。立时身边好几个同伴听了都面色惊惶,连忙小声劝说道:“王兄,万万不可张扬,收紧嘴吧,咱们惹不起,惹不起呀!”众酒客七嘴八舌,多半都是在议论那万新天的势力来头,少有人敢对他评头论足,脸上俱是畏惧之色。

白衣公子扬起双耳听了酒客这些说话不由眉头一皱,转首对旁边座椅上的老者说道:“今日麻烦事可真够多的,又遇上一位大人物,这店只怕住不安稳了!”

旁边老者道:“五湖四海皆朋友,有幸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万帮主,在人家地界上,咱们凡事该当礼让在先,不如到别处投宿罢!”

白衣公子点点头,心平气和地对包不赔道:“既然不方便,那就不为难你了,我们到别处投宿!”

白衣公子不想多出是非,丢了一句话,和老者几人便欲起身离去。包不赔两眼干巴巴地看着即将到手的大生意飞了,心下无可奈何,只好摇头叹息。

只听楼上那万大爷可不饶人,开口蛮声道:“是那位朋友要将客栈上等房间全都包下来,口气不小,想必是个阔绰的主儿,大爷我很想见识见识!”万新天面容傲气十足,出言震耳,大有灭杀对方威风之意。

这万新天乃洛阳一霸,平日里骄横惯了,加之官府里有靠山,为人嚣张跋扈,做尽欺压百姓的恶事,洛阳百姓提起这只恶虎那是说不出得可恨。万新天本是江湖出身,身上有些过硬的本领,起势之后便就在洛阳城自创了一个洛虎帮,自称“洛阳一虎”,门下弟子数千计,势力只有官府可与其匹敌,在洛阳地盘上从未将谁看在眼里过,今日遇上了事就要逞逞能耐了。

众人一听之下,方才得知原是有人要包下客栈所有上等房间得罪了这只吃人老虎,心道这人可麻烦了,非被老虎吃掉不可。齐眼望去,便见包不赔在和身边一位着白衣富贵之相的公子说话,料想就是此人了,此人年纪轻轻出口就要包下客栈所有上等房间,想必是位富有的公子哥。

白衣公子亦旧气定神闲,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本欲起身离开,听闻此挑衅之语反而不急了,伸手端了茶杯慢慢呷了口茶,不曾正眼瞧他。

身边老者立起身来,颇为有礼地拱手道:“我家主人路过贵地,不知万大帮主在此,有所打扰了!失礼之处,还请万帮主多多包涵!”老者听闻这个万大帮主的来头不小,见他来势汹汹,便立起身来先自施礼,不想无端地得罪这个洛阳城的头号人物。

万新天逆声望去,见是一瘦弱老者说话,言态对自己颇是恭敬,便不去理会他,却见旁边还有一位穿白衣的公子,面相不俗,神态清闲高傲,正在悠闲地喝着茶,正眼都不曾瞧自己,料定这人就是老者的主人,心下顿觉不快。

旁边那名歪嘴汉子见主子脸色不高兴,又开口骂道:“那个穿白衣服的鸟人,在这洛阳地盘上见了我家万大帮主还不快快叩头行礼!不知天高地厚的犊子,竟敢无视我家帮主,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让小爷给你点教训!”

歪嘴汉子?了撸衣袖,便欲冲下楼来行事。万新天挥手一摆示意他不要心急,眼皮一拉,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那位白衣公子,见他神色安详,高昂头颅,一派傲然自得的姿态,身边坐得三个恶汉也都面貌奇异不同常人,心里一时也摸不着对方来头,不敢贸然犯事。

这就压住火气缓声探量道:“这位公子气度高贵,敢问高姓大名?何方贵人?”

白衣公子放下手中茶杯,不曾立起身子,也不正脸看他,悠然道:“在下龚仇!甘肃兰州人士,一介凡夫而已!”

万新天继续问道:“还没请教家门名号,祖上怎么称呼?”

白衣公子平静地道:“小本生意人家,家门清寒不值一提!”

万新天见他语气平和,无尊高之气,虽未报自家名号,寥寥几句里却透不出甚么了不得的家世,心下少了些顾虑,再细看他衣装穿戴并不华丽,料想没甚么显赫背景,这才放开架势不客气道:“在洛阳城的地头上还从未有人敢背对我的面说话,也从未有人敢和我抢房间,你的胆子可不小呀!”

龚仇侧脸谈谈道:“万帮主是大大的人物,在下无意和你抢甚么房间,何必自讨无趣?万帮主要住便住,在下当然礼让在先,犯不着为了几间客房伤了和气!在下知难而退,这就到别处另寻住处了!”话已说完,慢慢立起身来就欲离开,不想再搭理他。

歪嘴汉子抢先道:“这就想溜?没那么便宜的事,你们几个先跪倒地上给我们大名鼎鼎的洛虎帮万大帮主叩几个响头再说,我家帮主一时高兴了兴许会放过你们,不然的话有你们好受的!”

龚仇一脸地鄙视这个狗仗人势的无赖,装作没听见他的吠叫声,口里不言语,等着万新天回话。这时却恼了身边一位头系灰巾的汉子,此人青布大袍,身材魁壮,黑炭般的脸膛,一双铜铃眼,眼珠子凸出半个,凶光恶狠狠地从里面射出来,眼看连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一看之下就是个粗暴脾气。

见他霍地从座椅上蹦起来,放声道:“这厮狗仗人势,休要猖狂,老子管你甚么洛虎帮还是洛狗帮,嘴巴再歪歪老子就将‘铁蒺藜’塞进你这狗贼嘴里!”

黑脸大汉说着话就从腰后解下一条链子铁锤,那链锤用一根手指般粗细的铁链头尾拴就两只西瓜般大小的刺锤,上面布满数不清的棘刺,乌铁铸就,通体漆黑,一只少说也有个三四十斤,果然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铁蒺藜’。这铁家伙莫说塞进嘴里,就是稍微触及肌肤便会戳上几个血洞,砸在身上那可就非死即瘫,实在是凶狠无比的利器。

黑脸大汉一只手拎了两只“铁刺西瓜”晃了晃,便如握着两只鸡蛋那么轻快,“铁蒺藜”左右抖动撞在一起“喳喳”作响。歪嘴汉子见了心里“咯噔”一下吓得向后倒退一步,差点踩在主子脚上,那只歪嘴巴更是说不上半句话了。

万新天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甚么厉害角色没见过,眼见此人身宽骨大,力大无比,手里揣着这么个铁家伙,料非等闲之辈。心道:在洛阳地盘上谁人不晓得我万新天的大名,即便有不知深浅的鸟人得听我的威名后,也会识时务及时收手,谁人敢不仰我鼻息?唯有今日这几个人竟敢在我土地爷上动土,实在是不识好歹。转念一想:看这白衣公子几个恶汉手下雄赳赳的气势,又像是有些来头,不然怎么有胆子顶撞自己这只地头虎。心里虽是着恼,却不露声色,依旧客气着对黑脸大汉道:“阁下口气不小!这等唬人架势怕也是个人物,有甚么本事就请施展出来,让在下见识见识!”万新天出口虽不怒,但气势压人,言中之意就要和他亮亮身手。

黑脸大汉更不相让,粗声道:“老子好久没练练手脚了,手痒得很,正想发泄一下呢,有不知好歹的尽管放马过来!”说着提了提手中“铁蒺藜”,急欲踏步向前。

龚仇和老者见万新天这等不饶人架势,是存心故意找茬子,眼见黑脸大汉要上去跟他亮亮招子,就也不再阻拦了。

万新天眉毛一挑,向站在身边的歪嘴汉子递了个眼色。歪嘴汉子名叫刁三,是万新天最得力的心腹狗腿,手脚上并没甚么能耐,却是个诡计多端的市井无赖,见帮主扬眉示意,登时来了神气儿,甩甩胳膊抖擞腿招呼了身边的三个恶汉就冲下楼来。

刁三四人奔至黑脸大汉跟前正要耍狠,黑脸大汉手腕一抖,两只“铁蒺藜”晃动起来作势就欲投掷过去,刁三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那“铁蒺藜”,心里说不出得骇人,脚后跟立时打起转来,扭头又往后跑了几步,觉得距离足够安全了,这才停下来,那时双手插在腰上耀武扬威地尖声道:“黑脸的,有能耐把铁疙瘩放下,和爷爷几个比试比试拳脚,晃个铁疙瘩吓唬人算哪门子本领?”

黑脸大汉哈哈大笑道:“量你几个鼠辈加起来也配不上老子这两只铁疙瘩!老子便不使锤,三拳就让你们趴在地上变王八!”说着手下一松将那链子刺锤扔在地上,扬起大拳头。

刁三四人眼见他手中没了铁家伙登时两眼放光来了精神,自持人多蜂拥而上。洛虎帮虽是洛阳第一大帮派,门徒众多,势力遮天蔽日,但所收门徒多是地痞无赖,万新天虽也有心请来名教头给众门徒传受一些拳脚功夫,以提高他们技艺,扬威门楣,但群徒本就根蒂不正,资质低劣,俱都好吃懒做不思进取,一群歪瓜裂枣里还能培养出甚么好果子?今日这四个跟班的可不是什么好手,几个无赖而已。四人人多逞强,就像疯狗扑食般张牙舞爪吠叫着扑上来。

黑脸大汉见这四人姿式恶劣,手脚全无章法,根本就是一群无赖打法,心中厌恶,不想过耗体力与之缠斗,右臂轻举看准一人脖颈,待其来至跟前,那时五指叉开倏地抓将过去,手法疾快防不胜防,一人恍惚间已被大手抓住脖颈,黑脸大汉紧接着单手往回一勾,已然将其扯至身边。

余下刁三三人只觉电光雷闪间身边少了一个同伴,俱都惊愕万分,急忙止住腿脚瞪眼看去,只见黑脸大汉右手扣住那同伴脖子,手臂慢慢抬起,如同手里抓着一只鸭子般将其毫不费力地提将起来。手掌中那人被锁住喉咙“丫丫”地竟吐不出半个字来,刁三三人傻呆呆地歪鼻斜眼仰脑袋看去,眼见同伴当空悬垂,两脚踏空,上吊一般姿态,手脚便在空中抓来抓去,满脸痛苦之色难以名状。

三人这般看得有些傻眼了,黑脸大汉一声大吼:“去吧!”猛地将手中那人横着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三人正面身上,只听得“扑通扑通”几声响,刁三几人都被结结实实地撞倒在地,果然都四脚朝天活像翻白肚皮王八一样,半天爬不起来。

黑脸大汉一招命中,哈哈大笑起来,快意道:“如再嚣张,老子一巴掌把你们几个王八羔子扫到黄河里喂鱼去!”

众人见这黑脸大汉一抓之下便将那人提了起来,臂力的确过人,心中都暗中赞叹。刁三四人被重重摔倒在地,屁股都摔成两半了,痛得“哇哇”直叫,半天才爬起来,那里还敢再惹眼前这个黑脸大汉半根毫毛,连滚带爬地退了回去。

万新天见四人狼狈不堪之态,心中强按怒火,缓步走下楼梯,开口道:“你这黑脸大汉倒有些蛮力,我这几个手下三脚猫把式不堪一击,让我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黑脸大汉应声道:“怕你作甚!要打便打,老子奉陪到底!”说罢列开架式便欲先发制人。

龚仇和老者见一场争斗即将开场,既然势不可阻,倒不如落个旁观清闲,也不想抽身而退了,便就坐在桌边,一边悠然地品着茶一边等侯好戏开场。

他面带笑容的对老者说道:“我赌‘铁蒺藜’赢,这样咱们就不必出去另寻落脚之处了!”

老者弯身而坐,道:“这‘洛阳一虎’早有耳闻,拳脚功夫甚是了得,都说他拳上的功夫和他的为人一样霸道,洛阳城里无人能敌他铁拳。铁同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长处却在奇门兵刃上,论拳脚功夫就难说了!”

原来这黑脸大汉名唤铁同,难怪身骨铁打的一般结实。龚仇略带忧虑的点下头,不加议论了。

这时身边座位上立起一人,这人亦是身穿青布大褂,和黑脸大汉一般穿戴,只不过头上戴有一顶若大的竹编斗笠,竹笠边沿下卷遮住了他大半个脸膛,平着视去也就能看到鼻子以下部位,鼻下胡须稀疏黑白相杂,脸膛干瘦皮肤褶皱,看起来年纪已是不小。

这头戴竹笠之人立起身子,仍然低着头,声音异常嘶哑地向二人道:“让在下和他过过招!”

龚仇抬头见是竹笠客,顿时脸露悦色,脱口道:“有铁前辈出马我便放心了,那‘洛阳一虎’必不是对手!”

竹笠客闻声躬下腰来,低声道:“此处人员众多,不可直唤我姓名,叫我李莫声就是!”

龚仇稍楞,方知一时失口,会意笑了笑,转口道:“李师傅盖世英雄,本公子放心得很,就和这万大帮主讨教讨教吧!”

白衣公子对竹笠客言态甚是尊敬,尊称之前辈,看来这竹笠客并不是自己的手下家仆。竹笠客如此穿戴,竹笠遮脸,显是不便对外显露身份。他原也是铁姓,不知和黑脸大汉铁同又是甚么关系。此时铁同作势攥紧拳头便欲冲上前去,三拳两脚要将这洛阳恶霸乱打一通,正自横眉竖眼,蓄势待发。

竹笠客走至铁同跟前,言道:“兄弟,……你暂且歇息一下,让我来与这位万帮主讨教两招!”竹笠客声音低沉嘶哑,似乎嗓子声带受过损伤,说句话好费力气,挤破了喉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铁同回首望了那人一眼,眉目间露出尊敬之色,缓声道:“老大哥,你身体不适,还是让我来吧!”

竹笠客干咳几声,嗓子不舒服也不愿意多说话,伸出手掌挥了挥示意无甚大碍,这就走上前去,铁同有些担心他的身体,见他执意出手,也不便再劝阻,就退了下去。只见他步履沉重,身子左摇右晃,就似得了甚么大病般浑身软弱无力,这等态势实在让人不能不为之担忧。一只竹笠遮面看不见他大半面孔,只从这身姿估莫也多是年迈老弱之人。

万新天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竹笠客,见是个病弱之人,只觉好没趣,脸现轻蔑之色,没好气地道:“我道甚么人物,原来是个病秧子!摘下斗笠让大爷看清你的面孔,这就一边去吧,省得大爷一拳不慎将你这病老儿打死了岂不晦气!”

竹笠客低着头也不去看他,竹笠遮着大半个脸,万新天自然是看不清他的模样,心里却认为一个病弱之人蒙着脸膛与自己交手实在是有辱自己堂堂洛虎帮大帮主的尊望,这老儿此举岂不是对自己的大不敬?想着就来气,出口便不留情面。

竹笠客充耳不闻,不愿多说话,只是谈谈地道:“阁下如果想看清在下的脸,就自己上前摘下我头顶的这只竹笠吧!如若摘不到手,便请离开客栈,给我家主人行个方便!”

竹笠客轻描淡写二句话慢条斯理地说出来,却是让在场的众人大吃一惊,此话中滋味不消多说,竹笠客的高傲之态袒露无疑。立时,众酒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这竹笠客何方人物,大言既出必定身上功夫了不得了。

万新天耳朵根里听了这话,只觉此人声音虽是沙哑变形,声调却甚是熟悉,似是曾经交往过的故人,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位,见他斗笠遮脸,上下打量身材也不得其解,一时猜不到,心中更是疑惑万分。

便追问道:“阁下声音好是熟悉,似曾在哪里相见过!到底是哪位朋友,为何要遮住面孔故弄玄虚?这便取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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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笠客却不客气道:“闲话少说!在下不认识你,快来取我头上斗笠,不然就知趣离开客栈!”

万新天听他话语忒是傲慢无礼,登时恼怒万分,此话简直就是对自己的羞辱,自己一双铁拳打遍洛阳无敌,即便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今日遇上如此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立时就要让他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开口怒声道:“只怕没来及看清你的嘴脸,就丧身本大爷的铁拳之下!”说着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万新天当胸就是一记冲拳,拳如奔雷呼啸而至,竹笠客头戴遮眼大竹笠更不抬头,怕是看不见铁拳已是击来,拳到胸前方才耳中闻声辩位,微一侧身避过,伸出右手用手腕格挡。万新天此拳不过是探探虚实,力道依然甚猛,手臂粘住竹笠客的手腕挑向高处,身子微向前转另只手铁拳忽地从身侧划个弧线旋转击来,这拳认准竹笠客的腰部,一拳就奔要害处。

竹笠客一只手碗被其缠住,眼光朝下,下身部位还是看得清楚地,腾出另只手臂斜下迎去,只听两臂相击“彭啪”闷响。万新天这拳出其不意来的甚是凶猛,震得他手臂连抖几下。不待他吁口气,万新天又自用手臂粘压住他手腕,另手铁拳直奔面孔击去,此时击出三招都是近身粘连打法,拳拳生风,无一虚招,着实霸道。

此时不知谁人大喝一声:“好一个‘猛虎缠身’!”想是酒客之中有人晓得他的凶恶拳路,见他拳拳有威,不由叫一声好。

竹笠客见他三拳拳拳粘着自己身子,已晓他拳路,那时双手回撤,不再护身,双手胸前合成“一”字使力拨向打来的一拳,意欲灌注气力震开他手臂,那料万新天这拳虽坚硬,手臂却柔韧有余,双手合掌击来,触到手臂竟又让他牢牢地粘连住。

万新天奸笑一声:“脱不了你!”另只拳头突然化作虎爪,一记“虎爪呃喉”自下而上急袭过来,明着扼其咽喉,实际却是想将他头上竹笠揭下,看清他的模样,拳头里招招凶狠不给竹笠客留有喘息之机。

竹笠客此时双掌合一,身侧门户大开,见他缠住自己身子不放,与己毫无优势可言,自不想与之纠缠,于是双脚轻点一下地面,一个倒翻身子腾空而起,飞落在身后二丈处,如轻燕般稳稳落地。客栈人多熙攘,桌椅杂多,空间本就狭窄,方才他这一跃不曾回头,巴掌大的地方近处落地不曾触及任何物事,身姿之轻捷完全不似一个病人。

先前众人见二人要亮招子,俱都尽力为他们腾了地方,怎奈人多地方狭窄,也腾不出多大地方,小片空地上桌椅又众多,因此二人受此限制,只在手上较技,地方越小却越显功力修为。包不赔眼见万新天大手大脚斗得凶狠,生怕他砸了店内桌椅酒菜,其势又不能上前劝阻,只好心急火燎地在旁观望,摇头叹气,无可奈何。

万新天见竹笠客脱身开去,一记虎爪扑空,心下着恼,暗运气力双足点地跃向半空,握紧双拳手臂直伸一记“双锤贯耳”紧接着猛扑过去,意在竹笠客没站稳脚跟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竹笠客嘴角一笑,待他双拳及面门二尺处倏地身子一矮,如同泥鳅一般从其胯下钻了出去,身形疾快迅捷,悄无声息。众人不由一阵欢呼,见其头戴大斗笠,几乎遮住眼睛,似看非看之下,身法还如此轻盈,纷纷鼓掌叫好。

竹笠客站住脚便又恢复了病态模样,身子佝偻弯曲下来,双脚一癫一晃,身子左右摇摆,看样着实病的不轻。众人大是惊惑,一个病重之人身法竟如此轻妙,真乃奇人,想起这人交手之前开口说的傲言狂语,的确是身上有两下子,不是信口开河的说词。

万新天一招不中,落地之时双拳变爪,这招形是拳击,实际是想抓起斗笠客头上斗笠,自觉拳头如风他定躲不及,没想竟从胯下溜了。斗笠客身后紧贴一张酒桌,身子闪得急,突然显出此张酒桌,万新天虎爪不及收回,径直抓了过去,酒桌上恰有一只瓷酒壶,便给他牢牢抓住了,顿觉恼怒万分,手下一提用力捏下去,只听“劈啦”一声,那酒壶碎成百片随同里面酒水四面溅落,倒是溅了桌边的酒客一身。

万新天哪里还顾得说上一声,猛一回首,见斗笠客在身后摇摇晃晃,双腿一抖一连几个连环腿向身后踢将过去,这边踢着腿,双手也不闲着,空中乱拳飞舞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拳脚密网,心中便想这下看你往哪溜,拳脚交集密织就是一只蚊子也休想突破,上天入地都难了。

斗笠客见他此招乱打一气,全无章法,心下暗觉好笑,不慌不忙拿起身边酒桌上一碗酒水当头泼了过去,万新天只顾手脚乱舞地防备他突破进来,那里料到还有这一破解奇招,拳脚如火网那是蚊子也进不得了,可这水酒可是无孔不入,登时从头到脸泼了个稀里哗啦。他“啊吆”一声,双手急忙抹了一把脸,只觉头发脸膛脖子湿漉漉地,酒气冲天,落水狗般狼狈不堪。

众人见了这般光景实在是好笑之极,人群里顿时发出阵阵哄笑声,不绝入耳。这万新天在武林中口碑不佳,多数人对其痛恨不可言,今日见其当众丢丑,好不惬意,有些好热闹的竟吹起口哨奚落他。

万新天这般摸愣了半天方才把脸膛收拾体面,怎奈酒水灼眼,眼前雾蒙蒙的,瞪大眼一看竹笠客影子还站在那儿,心内火冒三丈,揉了把眼就要冲上去擒拿此人。

竹笠客不及他反应过来,喝一声:“不是要看我面孔吗?这便给你看!”说着伸手摘下头顶斗笠,飞速向他脑袋划去,斗笠似风般呼啸而过,旋即又回到斗笠客头上。竹笠客这一手迅捷异常,竹笠脱离不过眨眼的功夫,别说万新天,就是在场的众人中也无一人来及看清竹笠客的那张脸,手法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实在是功力非凡,众人都见他以竹笠遮面,必奇高之人无疑。

竹笠过处,一绺头发飘落下来,这个大家却看得甚是清楚,就是从万新天额头脱落下来的,方才那竹笠飞过似利刀一般削落了万新天额头上的一缕头发,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这一手化物为刀绝技非功力至高者所能为,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万新天摸了一下额头,惊出一身冷汗,这竹笠在他手里就如利刀一般锋利,若是抹了脖子岂不就一命呜呼了?而且他便摘了斗笠,也是看他不清面孔,实乃高人也。想到此处,自觉技不如人,但又不肯认输,便就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忽听楼上有一人鼓掌笑道:“好身手!”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二楼之上已自站了一个满面红光的老者,老者满头的黑发黑须,面部骨骼突出,个头不高,躬身驼背,相貌奇伟,形象虽是不佳仪态却是颇威仪,身上自有一种世外奇人的超凡仙人气相。

老者一声长喝引得众人注意,千目注视之下立时人群喧哗轰动,只听有人大声道:“驼背毒王!千载难逢的长白山老毒王哦!”有人附合道:没错!黑头发黑胡子骆驼背!就是长白山毒王了!”又有人喜道:“此处能见到长白山毒王,一睹其尊容实是大大的幸事!”又有一人道:“传说中的老毒王十年难遇一次,今日竟现身于此地,实在是难得,难得地很!”……众人七嘴八舌,面上都带有惊异、好奇、喜悦诸般神色,仿佛见到观音菩萨现世一般。

长白山毒王万骨枯名字吓死人,声名更加显赫,使毒之术武林中无人能比,生来潜心研制数种绝世奇毒,每一种都能致人于死地而无解药可救,武林宗宿对其也敬畏不已。但他从不用毒伤人害人,而且还精通医理,所到之处即治病救人广施善道,为世人所敬仰。其为人宽厚,置身江湖事外,既不疾恶又不匡正,江湖上无一敌人也少有朋友,便就自己独来独往,云游四方,如同神仙一般乐得逍遥。向来是行踪神秘,世人只知其大名,而少见其真身,又传其长相奇伟,故而都把他当神仙一般讹传,今日现身客栈均都颇感意外。

万骨枯竟有一侄恶霸万新天,这也为武林人士所广知,今日见毒王与侄子万新天同现客栈,心想也是情理中事,不过这万新天恶名昭著,伴在毒王身边实是玷污其至高声誉。

毒王万骨枯现身客栈,想必是和万新天同来借宿,先前一直待在客房里不曾出来,耳听楼下起了争斗,这才踱步走出来,便就看到了场面。他一边双手鼓掌叫好,一边躬身驼背走下楼来。

走近前来,开口对斗笠客说道:“这位侠客敏捷的身法让老夫大开眼界!我内侄的功力远远不如阁下出神入化!见笑了!见笑了!”

斗笠客目不仰视,道:“过奖!在下不得已而为之,本不想难为这位万帮主!”斗笠客耳听众人齐声抬高万骨枯,说这话时不卑不亢,竟没把万骨枯当做大人物般敬维。

万新天正在下不了台时,见万骨枯从客房走了出来,便就趁机迎了上去,口里却是不服气地道:“三叔!此人只躲避不出手,无非仗得脚下轻快,身法灵活而已,不就过了几招而已,岂能分出胜负,若论拳头上的硬功夫侄儿不见得输在他手下!”

万骨枯冷眼道:“这位侠客当真出手的话,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万新天虽是霸气横天,对这位威名赫赫的叔父还是十分敬畏的,立时羞愧难当,不敢正视他责备的眼神,埋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众人见这不可一世的霸王也有畏怕之人,均都对万骨枯一身的威仪更加敬仰。

万骨枯道:“阁下以笠遮面,真是高人不露相,可否示下名号?”

斗笠客道:“在下一走卒尔!姓李,名莫声!”

万骨枯微微点头,环视坐在一边的白衣公子另外四个人,打量一番几人的穿戴衣装,那时道:“想必阁下就是这位白衣公子的门下高人了?”

龚仇领意,起身拱手,笑着施礼道:“久仰长白山毒王万前辈!今日得见,甚是荣幸!在下龚仇,门下之人得罪了前辈,还请见谅!”

万骨枯捋捋长长的黑胡须,笑道:“龚公子门下有这等好手,想必门第招牌也是相当响亮了?”

龚仇谦谦道:“承蒙前辈高看了!在下行走四方的生意人,不过手下有几个会些拳脚的护院家丁而已!”

万新天听他说话,心忖:照这么说,我岂不是连一个小小的家丁都不如了,亏我还是威震洛阳的一帮之主呢。想到这里甚是郁闷,便就鼻里气恼地“哧哄”一声。

万骨枯瞥了他一眼,哈哈一笑道:“内侄技不如人,败在公子家丁手下,我们理应给龚公子行个方便!这便走罢!”

万新天怒气未消,心有不甘地道:“三叔……”

万骨枯责道:“既然和人许了约定,说话就要算数,输了就走人,难道还要耍横不成?”万骨枯甚是了解这个侄子的脾性,对他的所作所为,人品口碑多有了解,最是看不惯他的霸道行径,多年来一直训导他弃恶从善,可万新天阳奉阴违屡教不改,最是让他气愤不过,今日遇上此窝心事,禁不住又厉声训斥。

万新天深知这位毒王叔父根底的厉害,对他是又敬又畏,不敢有半点违逆,嘴里不满地都嘟囔着,却不敢发泄出来,这就拱手退后招呼手下退出客栈。刁三四人见情势大变,连帮主都忍生吞气,狼狈不堪,也就没了先前神气,灰溜溜如夹尾狗般跟在帮主屁股后面快步抢出门去。

万骨枯客气地道了一声便就向门外走去,龚仇心意不过,迈前几步欲挽留,温声道:“前辈请留步,何必为此小事这般认真,前辈留下便是……”

话未说完,万骨枯截口道:“为人该当言出必践,这便去了,后会有期!”说罢疾步走出客栈。

龚仇还欲好言挽留,见其已走出门去,也就作罢,心里却是好生地过意不去。众人见万古枯话里慷慨大义,以至尊之身屈就龚仇众人,心下无不对其敬佩万分。

万骨枯一脚踏出门来,万新天几人已在外面恭敬地等候着,便不搭理他们径直向前走去。

万新天连忙趋步赶上来,面带歉意地道:“三叔!天气寒冷,委屈您老人家了!侄儿无能被他们赶出客栈,害得您和小辈受这份罪,心里实在难受呀!”

万骨枯怒气未消,训斥道:“人家当你是个人物,避你还唯恐不及,你却偏要上去滋事,现在知道自己甚么份量了吧?没有两下子就莫要逞强好胜,以为洛阳城的老虎就人人怕你了不成?现在遇上打虎英雄了吧?”

黄新天颔首道:“三叔教训的是!”

口里应承着,心里还是不服气地道:“……就刚才那三招两式,只不过才用了小侄三成功力,若不是叔父叫停,我定让那戴竹笠的尝尝我‘虎贲雷鸣拳’最后几式绝招的威力!”说完擂起拳头,摆了摆架势。

万骨枯鄙睨一眼,道:“果真真刀实枪对决,若不是人家让着你,四招之内就早已取你性命了!还这么大言不惭,实在不识趣得很!”

万新天吃惊道:“三叔何出此言?我……着实不明白……四招能……”

万骨枯正眼不看他,道:“摸摸你的胸口吧!”

万新天问不出个名堂来,惊讶不解,急忙按照他所说的用手摸索一阵子胸口,摸来摸去也没发觉有什么异常,越加感到蹊跷了。

万骨枯见他一脸茫然,不再和他兜圈子,道:“在你左胸腋下处!”

万新天闻声连忙用手摸去,一边摸着一边细心观察,果然摸到腋下接近胸口处的衣袍有些异常,手指触及之处感觉衣袍破了一个洞。此时虽天色已黑,但距客栈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篓甚近,灯火通明,于是借助灯火打眼细看去,只见此处衣袍整齐地被划开了一道二寸长短的口子,开口处边缘整齐划一,显然是被甚么利器划割所致。

急忙伸了手指进去乱摸一气,那时大惊失色道:“我的鼻烟壶呀……”

万新天随身携着一只心爱的翡翠鼻烟壶,放在胸口内衣里,一摸之下竟然没有了,顿时醒悟过来,定是方才与那斗笠客交手时被他暗中用利器割破衣袍将那鼻烟壶拿了去,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不禁大是惊讶。心中是又气又急又不得解,骂骂咧咧道:“那厮怎地知道我此处藏有鼻烟壶,出此阴损招式,暗地里使利器破人衣物,偷人财物,是甚么好汉行径!”

万新天心中着实不解那斗笠客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上藏有一只鼻烟壶,而且准确无误的割开衣服无声息地拿走了。回想与其过招一幕,不过才区区几招而已,一招一式都历历在目,斗笠客根本就没有接近自己身子的机会,不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胸衣里的鼻烟壶拿走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为人极要面子,明明自知能耐不如人,偏要找个借口掩饰自己,这就为自己辩护道,破口大骂斗笠客窃贼行径。

万骨枯鄙夷道:“方才你凌空跃起身子扑向那斗笠客时,那人待你近身之时伸手用指甲划破了你胸前衣袍双指一夹就拿走了你的东西,然后又从你胯下溜之大吉,你却浑然不知,那里使得甚么暗器!倘若他手中是利器,只消轻轻那么一捅,你早已没命了,一刀下去整颗心都给掏出来了,还能站在这儿说话?不过才拿走你一只小小鼻烟壶而已,已是十分万幸了!自己的功底如何该有自知之明了,不须我给你评说了!”

万新天让他这一席话惊得是一身冷汗,恍然大悟,羞愧地无话可说,心里却想:那竹笠客着实功力非凡,近身片刻就能有此一手绝技,非常人所能及,就凭这招自己早就输上百回了。如若想害人真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自己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喘气?心里服输,可就闭口不说,就又哼将一声。

万骨枯又道:“不但不及时收手找台子下,反而还要逞能,被人当头泼了一晚水酒,当众出了大丑,实在自个找没趣,怨不得别人!”

万新天想起自己方才被竹笠客当头泼了一碗水酒狼狈之极的模样,羞愧万分,恨不得立时扒个地缝钻进去完了。

突然想起一事,脑袋一晃似有所悟地道:“此人声音听在耳中怎地那么熟悉?他现在声音故作嘶哑……实则是掩人耳目而已,怕得是被我识破!以前我确信见过此人!确信!可就一时想不起来了……”一拍大腿,猛然间摸着了些端倪。

万骨枯皱皱眉头,凝目道:“此人我也有些印象,瞧他身法倒是似曾相识,……多年前好像在风鸣山庄见过此人!”

万新天忽地“啊”了一声,经他提醒似是想起了一个人,惊声道:“难道是……他?不可能呀?这人早就死了……”

忽然又惊叫道:“我的鼻烟壶……真的是他……”

万骨枯见他失态,满脸挂满惊恐之色,不由心里起疑,便问道:“你说得此人是谁?为何如此心惊?”

万新天一愣,方知自己失态,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道:“三叔!容小侄寻个僻静之处细细道来!”

就在此时,客栈大门“吱咯”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那人阔步向庭院中一辆马车走去。

万新天和万骨枯不再议论那斗笠客,几人还没走出院落,这便遁声望去,却见是一个穿青衣的汉子,正是立在龚仇身边的第三个随从,万新天虽未和他接触,先前下楼梯时还是把龚仇身边的每个人仔细打量过,因此是认识得。只见那人来到院中角落里的一辆马车前,一辆双驾大马车甚是气派地停在那儿,马车四周环绕站着十来个青衣汉子,俱是警戒状态,看其着装都是和那汉子一伙的。大汉来至众人跟前窃窃私语起来,说完话又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青衣大汉们便就拥着马车绕过客栈侧面转到后面庭院里去了。

二人伫立略作一看,就又向前走去。

万新天道:“看他们这身行头根本不像生意之人,这辆马车里装着甚么贵重无比的货物,还要这么多凶悍的汉子护卫?那些面相凶恶的大汉依我看来绝不是普通家丁那么简单!”

万骨枯道:“这话不错!这些人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尤其是那个戴竹笠的武功高不莫测,就算是老夫这身功夫也不见得能胜他几分!哎!颇有些来头呀!”

万新天急忙接口道:“三叔太过谦逊了!谁不知道江南毒王不仅毒术天下无双,而且武功造诣那也是出神入化,修炼到神鬼莫测之境界,江湖中少有人是三叔的对手!三叔何必抬高这个人,我看不消三叔动动手指,只要随便从身上摸出一两种毒物……”

万骨枯闻听突然面色变得难看,嗓子里“嗡”地一声闷响,狠狠瞅了他一眼。

万新天话到嘴边,方知自己说漏了嘴,面对叔父严峻之态及时止住嘴。自知叔父平生从不使毒害人,也最痛恨使毒害人的卑鄙之徒,今番反而脱口而出,真是嘴巴透风自个找打。这就连连认错,低下头去。

眼见即将走出院子,那时不得已又凑上前来,道:“三叔!天色渐晚,我们就到镇东的迎春客栈落脚吧,那家店面也是不小,店主与我甚熟,照顾的格外体贴周到,在那边寻个房间容我慢慢将这神秘斗笠客道来,您老意下如何?”

万骨枯不作答,只是“嗡”将一声,懒得再看他。

万新天满脸堆笑,伸双手扶了扶他驼背的身子,生怕他弯腰走得累了,那时一只手引了路向小镇东边走去。刁三四人紧随其后,屁颠屁颠地簇拥二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