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为“虞国流亡人”的老人显然不是一般的乞丐，他的脸色告诉大家，他恐怕已经是持续饥饿的状态很多时日了，但是在进食的时候，却依旧是保持着一个贵族应有的风度，轻嚼慢咽，荤素搭配，适可而止。

天下并不太平，尤其是中原腹地，时常有战事爆发，小国更迭更是正常，一些亡国旧臣流亡在外，倒也属正常。

李挺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这位老人，亲手给他斟了一杯酒，说道：“老人家，我们乃是魏国的边防军，我是随军虚士学徒李挺。我们这刚刚从蛮荒古河的边防线上撤下来，很多时事都不了解。您刚才说您是虞国流亡人，虞国现在不在了吗？”

老人轻轻叹息一声，苍老的眼圈微微泛红，低头喝下那杯酒，轻声说道：“半年前吧，虞国就已经不在了……”

魏阙有些愕然，说：“虞国地处晋国、秦国边防要塞，算得上是实力雄厚的中型国家了，怎么就不在了？”

“这事憋屈的很。我们虞国和虢国南北相邻，都属于中型国家。北面是晋国，西面是秦国，东面则是楚国，正因为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晋国一直想吞并我们虞国和虢国。一年多以前，晋国送给我们国君一些美玉和宝马，说是要借我们国家的路途，前去攻打虢国。国君贪财，很多大臣提出反对意见，也没能阻止国君一意孤行。结果晋国用计灭了虢国，回程的时候，顺道又把我们虞国灭了。”

老人摇头叹息着，说道：“那么多大臣进谏，国君鬼迷心窍，死活听不进去，这亡国也是早晚的事情……”

李挺跟他叹息一声，说道：“看您老人家举止谈吐，都绝非凡人，只怕您也是当初进谏虞君的大臣吧？”

老人抬头看看李挺，似乎有些拿捏不准。

“老人家不必疑心，我们都是戍边回都的将士。”

魏阙解释说：“这一回都，两眼一抹黑，还不知道前途如何呢。”

“前途？”

这两个字似乎对老人的刺激不小，苦笑连连，说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过了今天没明天的，这两个字跟我是没多大关系了。老夫复姓百里，单名一个跷字，原来乃是虞国尚书令。”

掌柜的倒是吃了一惊，说道：“您就是虞国的尚书令百里跷？”

跑堂的小伙计也是悚然变色，连忙起身，向着老人百里跷深深鞠躬，说道：“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刚才失礼之处，还请您老原谅。”

见李挺和魏阙颇有疑惑之色，掌柜说：“虞国亡国之事，我们也多有耳闻。当时晋国送美玉和宝马给虞君，很多大臣进谏，见虞君不加理会，都寒了心，中书省的中书令宫太奇直接弃官出走，只有百里跷老大人一直忠心耿耿的跟随在虞君身边，见机多次进谏，险些遭到虞君的嫌弃迫害。虞国虽亡，但是百里跷老大人这份忠君为国的情怀，是天下传唱的。”

李挺和魏阙肃然起敬，都是端起酒杯，敬了百里跷一杯酒。

掌柜的问道：“老大人，虞国亡国之后，您不是被俘去了晋国么？以您大才，晋国国君晋献公居然没有重用于您？”

百里跷轻轻摇头，凛然说道：“我乃虞国旧臣，晋国亡我虞国，誓死不为晋国出一谋。”

“晋献公拿我没有办法，囚我在晋国东部边陲水草丰美的地方牧牛放马。哼，虽然老夫没有出仕之前养殖也算有些心得，却也不会为他服务。瞅准机会，逃了出来。”

百里跷抬起一双苍茫的眼睛，望着旅店外黑漆漆的夜色，茫然说道：“只是天下之大，却是没有我百里跷立锥之地……”

李挺心中一动，跟百里跷碰了一下杯，说道：“老大人不必凄惶，您也说了，天下之大，机会总是有的。现如今天下不宁，处处都有求贤若渴的君侯、将军，以您的大才，找寻一处落脚之地，估计不会是什么问题。您说是不是，将军？”

魏阙也是聪明人，一听李挺的话头，心领神会，很恳切的说道：“老大人，我乃魏国边防将军魏阙，这一次回都之后，大概会在朝中谋得一份实缺。您看我身边就只这几个兄弟，正是缺人的时候，如果老大人您不嫌弃，咱们有食同享，有衣同穿。”

百里跷一愣，目光在仇双喜等士兵的身上扫视一圈，有些惊异：“魏将军手下，只有这几位？”

李挺呵呵一笑，说道：“老大人可能是看着人少。不过兵不在多，在于精。老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吧，前些时候，正是魏将军带领着手下这些兄弟在边防线上打了一场大胜仗。”

“边防军回都之前都会打打仗，立立功，这点我倒是理解。不过……”

百里跷犹豫了一下，说道：“恕老夫直言，单凭魏将军和这几位兄弟，只怕这个胜仗打得也十分有限吧？”

“嗯，非常有限。”

李挺笑道：“我们只是夷平了兽族大军军营，干掉了楚军五分之一的兵力。”

百里跷骇然，陡然起身，险些没有被桌子顶倒，一双眼睛定定的望着魏阙，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是摇头道：“军中无戏言，魏将军，这样的胜仗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

李挺大致的讲述了一下过往的事情，自然也是把魏阙运筹帷幄、百般设计的话头摆在了最前面，最后又说：“老大人睿智，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实情，万万不敢有半点欺瞒。”

百里跷早已经是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长叹道：“事情果真如此的话，老夫服了。单凭您七位，充分利用周边地理环境、人心揣度、本地风土，创造出这样的胜仗，堪称奇迹啊！”

掌柜的和跑堂伙计也是两眼放光；跑堂伙计说道：“前些日子听楚江那边青天白日的雷声滚滚，合着原来是魏将军人力使然！早知道是这么回事，就算是拼着掌柜的骂我旷工，我也得跑去观看。”

掌柜的一巴掌轻轻抽他后脑勺上，说道：“你丫平时旷工还少？”

李挺微笑着对百里跷说：“老大人，魏将军时年不过三十出头，来日方长，有这般计议，说多了那是虚的，至少在魏国前途无量。您治大国如烹小鲜，如果肯于屈就，说不得又是一番机缘。”

百里跷略一沉吟，说道：“我跟你。以后，只要李上人不弃，我愿跟随在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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