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献城
作者:OtherSplendour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90

陆逊似乎很平静,只是看着他的副官,好久都不开口。后来是那人忍不住了,大声说,“陆校尉,我这就去安排防守,一定会守住这座城的!”

陆逊缓缓摇了摇头,说,“如今城中粮草不足三日,人手不过几百,民心惶惶,怎么守只怕也是徒劳;而刘使君仁厚之名天下皆知。”他顿了顿,和颜悦色地问道,“子平当真不愿降么?”

那副官愣了一愣,脸上陡然现出喜色,但很快又被疑虑代替。他迟疑好半天,最后只是说,“陆校尉愿降,我们就都跟着降!”

陆逊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他没有说别的,只是吩咐道,“既然如此,还请子平前去告知诸位将士,集结人马,准备开城门。”

那副官似乎松了一大口气。匆匆离开。陆逊静了片刻,轻叹一声,径自站了起来。他大病初愈,这三天又几乎没吃什么,人还虚弱得很,这才刚站起来就差点摔倒。我忙上前扶住他,顺手拿过他的深衣帮他套上。“弄点吃的吧?要不然我怕你等会站不住,”我说。

初听他要降,我整个都呆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我即是惊喜又是忐忑,都快不会说话了。

他拂开我的手,摇了摇头,很平淡地说,“不必。议欲修书一封,不知可否烦劳小姐送出城交予魏将军?”

“行啊…等等,”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忙问道,“为什么要我送这封信?”

“小姐本是刘使君帐下之人,正好借此回到刘使君军中,也叫魏将军放心。”陆逊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铺开细绢和笔砚,正缓缓磨墨。他的声音当真是波澜不惊,表情平静得一塌糊涂。

我疑惑地看着他,顿时间只觉得所有的惊喜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他的态度…不大对劲?他到底在计划些什么?太平静,太无所谓,根本就没有那种不得已而降的无奈和愤慨。不对啊,这里面定有蹊跷。难道想要借投降为名,设伏城中?我想了半天,又觉不大可能;就以他现在的状况,他有这个精力么?再说,他如果准备今天就开城门,他根本没时间安排。我又不动声色地看他的信:很规矩的措辞,很平和的语气;城内多少士卒,多少百姓,出城怎么安排,说得清清楚楚。太理智,太冷静了一点;为什么他似乎毫无挣扎地就选定了投降?我更是困惑,又开始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他写完书信,仔细叠好,凑在蜡烛边滴了两滴腊封好,然后递到我手中。他叫来一人,吩咐那人陪我出城,又转头对我说,“多谢贺小姐相助。”

我不答话,只是盯着他。“贺小姐?”他见我没反应,轻喊了一声,挥手道,“贺小姐,请出城吧。”

我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浈阳城的。才出城门,就看见写着“刘”字的大旗远远地飘着。距离北门外两百米远的地方,我看见两队士卒直直地站着,仿佛两排松树;阵前一人骑于马上,威风凛凛。我们就这样慢慢地往队伍那边走去。大概离阵前还有三四十米,就听见马上那人大喝一声,“尔等何人?”

我忙提声答道,“我是贺书凤,来替城内陆校尉送书信的。”

那人下了马,快步向我这里走来。待走近了,我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居然是田若。“田若!”我欣喜若狂,大步冲了过去,差点没直接给他一个拥抱,“你还活着,你果然还活着!是你吧?是你派那些穿黑衣的人来找我,而且把陆逊要走赤岭的消息传到番禹诸葛军师那里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又回浈阳的?”

“那些是南岭瑶家人,与我五溪各族世代交好,”田若解释道,“那日我被乱箭伤了,却万幸撞上他们正从那里经过。也是他们救了我,然后去拦江东的人马,和你搭话。只可惜那晚人手不足,我们也不敢与江东人马正面交锋。后来我们寻到了你留下的东西,一路赶到番禹报信。对,小姐的事物。”他从怀里摸出我的手机包,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递到我面前。他迟疑片刻,又道,“只是似乎失效了,我…”

我忙接过了;多半只是没电了自动关机,太阳底下晒会儿应该就没事了。我摇摇手道,“别担心,多半没什么大问题;这不重要。你接着说,到了番禹后呢?”

田若忙又续道,“诸葛军师请赵将军守博罗防江东步子山,自己和我北上赤岭埋伏。我们倒是胜得险,不过比江东的早到三日。赤岭大胜后,诸葛军师仍要回番禹,我就带着瑶家人马追着北上,正巧在城外遇上了魏先生。”说着,田若指了指身边的魏延。

魏延看上去三十过半的样子,国字脸,大把漆黑的胡子,看上去和关羽有那么几分像,很是威武。我忙行礼道,“见过魏先生。这是陆伯言的降书,请先生过目。”

“哦?”魏延很是几分惊讶地说道,“降书?”他忙接过陆逊的信,打开匆匆扫了一遍。

“先生以为如何?”我忍不住问道,“陆伯言他几次言语不肯降,如今就这样轻巧地献城了,我倒是有几分担心。”

跟我一同出城的江东兵忍不住驳道,“小姐莫要胡说;陆校尉为人诚恳,如今既然说降,又怎会耍诈?”

魏延冷哼一声,瞪了那小兵一眼,那人便不敢再多说,瑟缩地退了两步。

“看他信中所言不似有诈,”魏延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他是何时听闻吾等兵至浈阳的?”

我忙答道,“今天早晨,不足一个时辰之前。”

“小姐确定?”魏延追问了一句。

“确凿无疑。他大病了一场;这几天别说看军报想对策,活下来都够勉强了。”

“哦?”魏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追问。他沉思片刻,对那个江东兵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校尉,待会儿献城时不需带百姓出城,空自扰民。就请他布告全城,城中众人各自回家,明晨前不得出门;违令者严惩不贷。另外,请他紧闭三面城门,带所有人马,包括原先镇守浈阳的桂阳人马,从北门出;队伍首端者持倒旗。所有人不得携带兵器,否则杀无赦。”见那小兵一一应了,魏延一挥手,道,“那你这便回去报信;吾等在此恭候陆校尉。”

“等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时突然忍不住开口,“我也一起回去报信好了。”

魏延一惊,忙道,“贺小姐怎可再涉险境?”

“魏先生言重了,”我说,“陆伯言他若有心害我早该动手了,也不必等到如今。我只不过有些不放心,想要盯着一些罢了。”

“既是不放心,更不能轻率涉险!”

“魏将军安心,”我说,“我去去便回。”

他迟疑着没开口,我就趁着这个空当转身走人了。我没法说清楚,但是我真得不放心。我总觉得,之前陆逊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不会降”,那绝不只是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