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员的停飞报告递上去了，但是上级却并没有立即批复。(手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shouda8.com)因为那需要一些程序和过程，所以需要时间。他还来大队，每天跟随我们进场。他坐在塔台里，指挥地面的秩序。

我继续飞行，单飞，充当着铁杆僚机。给教员表演最优秀的着陆。他总会在飞行结束后，来问我，今天的飞行感觉如何？长机有没有指明问题？我一一回答。最后他会点头，说，今天的着陆不错，很有韵味，加油！拍拍我的肩膀，照例和其他教员抽烟、吹牛去了。

飞行事故调查报告的通报和奖励通报下发了。

学院为此事大张旗鼓，在礼堂里举行隆重的庆功集会。我和教员、大队长胸前戴着大红花坐在主席台上，和院首长们并肩坐下，心中感到无比荣耀。我只看到台下千百双眼睛射向我，有一种被吹捧的飘然感觉。

团里组织的宣讲团在台上的发言台前作宣讲报告，他们把我和教员的事迹放到了保卫国家财产的高度，宣扬我们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这个帽子实在太大了，我都有些承受不住，但是台下的掌声太热烈了。不管怎么说，飞机是我和教员保下来的，不管出于生理的本能还是保护国家财产责任，人和飞机都是安全的，每个人都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教员、大队长和我走到台前接受奖励。院长给我的教员颁奖：一枚二等功奖章和一万元的丰厚奖金；政委给大队长颁奖：一个集体二等功和一万元奖金；贺副院长给我颁奖，一枚三等功奖章和五千元奖金。

红色的军功章戴在我的左胸前，沉甸甸的。这是我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军功章。

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应该算是我付出的努力所得到的回报。

我突然回想，曾经因为没有获得“优秀学员”而拒绝爷爷的邀请。然而，等我通过一年的努力得到了那枚证章的时候，爷爷却去世了，没有与爷爷穿着戎装合影，我抱憾终身。今天，我得到了这枚令每个学员在军校期间都梦寐以求的三等功军功章，我祈祷在天堂的爷爷能看到我此刻的威武。我知道，我的平安是他老人家赐予的，他一直在守护着我！我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他老人家会为我骄傲的！

大队长把我和教员的手举起来，向台下的官兵炫耀我们的成就。我们雄赳赳的挺着胸脯，让金灿灿的奖章照耀每个人的眼睛。手中醒目的奖金数额招来台下的欢呼。他们热烈的鼓掌，祝福和祝贺我们。

我把功勋章用手绢包好，郑重地放在我的皮箱里。等我下次回家，我会带着这枚军功章去给爷爷扫墓。

当教导员把五千元奖金递给我时，我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接。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你的肯定少不了你。”教导员说。

“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吞吞吐吐。

“这是飞行条令规定的奖励制度，保护住了国家财产有功，当然得受奖。”他把钱塞到我手里。

“谢谢教导员。”我感激地说。

“不用谢我，这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所得来的。”他看着我，“祝贺你的同时，也希望你能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工作，争取更大的作为。”这是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是！”我郑重地回答。我当然得努力，我是名人，现在我就像一面旗帜，很多人都在看着我。如果我停滞不前，那说明我骄傲了，我没有资本骄傲，离优秀还差很多。

这笔奖金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当然得拿出一部分同我的几个兄弟分享一下，我叫上36、37、22、16和23去我们常去的海城饭店，让他们随便点，我来付账，也让他们享受一下我经历十分钟生死后的甘甜。

其余的钱我存起来，攒钱应该说是我的一个好习惯。我以后面临的将是当家作主的生活问题，我要供房、供车、还要为父母养老。对了，还要陪彩璐逛街、给她买衣服、买首饰，买一切时尚的东西……

军威打电话给我，埋怨我没有把空中停车迫降成功的喜讯告诉他。我纳闷，我没跟他提起这件事情，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教员说的？

他说：“你跟教员现在是名人，几乎全空军都在学习你们的事迹。”

我说：“不会那么隆重吧？”

“就得隆重，空军安全形势这么严峻，你们这么经典的事例肯定得大加宣传和鼓励。”

“鼓什么励呀？你难道希望天天空中发动机停车？”我不希望看到再有空中停车的事情。当然，这个愿望实在难以实现。

“那倒不希望。但是你也应该把这么好的事情在第一时间里告诉我，让我跟你分享一下嘛。教员也不跟我说！真是的，你们俩是不是合计好了，不愿意告诉我？”军威在电话那头大为不满。

“我是不好意思告诉你这事情，因为我什么也没干。教员不告诉你，可能是怕你担心。但是我们绝对没有合计过。”我忙解释。

“什么你什么也没干？你不需要干什么。你想，你没拉座椅下的那个弹射手柄，那就是你最大的作为。”军威理直气壮地说。

我知道，当时我如果碰了弹射手柄，飞机就保不住了，我和教员就没有资本可宣扬的了，更没有资格受奖了。

“教员的技术太高超了，可以说是他救了我。”我说。

“是吗？你敢说你没有操纵一下？”军威不相信。

“那倒不是，出于本能我肯定会上手的。”我把事故的经过，以及教员的想法，毕业分配的去向跟他和盘托出，又征询他的看法。

军威听后，叹了口气道：“教员去年也要求我留教，但是我受不了当前的教学现状。我希望自己能够换一个环境，好好锻炼一番。”

“那你就愿意在大西北呆上一辈子？”我问他。

“我不知道，现在各项制度开始慢慢健全，条件对我们来说，肯定是越来越好的。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左右你。”军威很大度。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说。

“这里条件确实很艰苦，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没有繁华的城市，没有带给人生机的绿意，你的身边只有戈壁，你的脚底下只有荒芜的大漠。”军威劝我，“你的性格和我不一样，我能受得住寂寞，你可能不行……”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要过来陪你。”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那儿留教，放弃更好的前途？”

军威叹了口气，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没有隐瞒什么。”军威很无奈。

我也不想再追究，他一个人在那边实在太清苦了，肯定有难言之隐，我不能去责备他，于是道：“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谢谢！”

“我们兄弟之间还要说谢谢吗？”我问。

“不是……”军威向突然回过神似的，换了话题道：“彩璐最近怎么样？你有没有跟她说起你的壮举。”

“没有，我都没有联系她，她太忙了，不想让她为我的事情分心。再说，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好事，我不愿意天天挂在嘴边。你也别跟她说，另外也不要跟爸妈说，关于飞行的事情，最好不要跟他们讲，他们会为咱俩担心。”我认真地履行做哥哥的职责。通过空中停车迫降的事情，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一夜之间成熟了，我重新拾起放弃了多年的做哥哥的权利。

“我知道。”军威回答。

“毕业分配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会打报告去你那儿的。”我说。

“也好，你跟教员讲讲你的想法，他会同意的。只是以后可苦了彩璐，这个地方太偏了……”

“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这几个夜晚，我都在为这件事情苦恼，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自私了。陈阿姨说得对，干了我这一行，就注定要牺牲一些东西，也要失去一些东西。我不能拖累了彩璐，她是个好女孩，她有更好的发展，她需要更优秀的男人来照顾她的一生。

“好吧。”

挂了电话，我在24那儿要了支烟，躲在厕所里三口把它给吸了。顿时感到整个人头重脚轻，头晕晕沉沉的。回到宿舍，我倒头靠在床上，不敢去想与彩璐分手的事情，我更不敢对她说出口。虽然我没有下定论，但是我隐隐的感觉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将面对这个问题。今天，既然在军威面前提到了个人问题，我相信我会圆满地解决好的。

我得先把自己的报告递上去，于是又坐起来，在书桌上写申请。

然而，大脑依然一片胡乱，没有半点思绪。我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教员确实希望我能留下来，他几次提到贺副院长很喜欢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说？他虽然说不会左右我，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他对我充满了留恋。我无法下笔，如果这篇申请写好了，递上去。我会对不起教员，对不起他对我的好。

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两步。出了门，去找教员。

教员半躺在床上看电视，我给他的茶杯里续上水，这才拿椅子坐在他身边，道：“教员，想跟您谈谈毕业分配的事情。”

“哦？”教员坐起来，举起手中的遥控器，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了。

“关于分配的事我想了几天，但是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情左右为难了。”我说。

“嗯，”教员点头，“说说你的决定，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他充满信心地看着我。

“我还是想去军威现在受训的基地。”我说。

教员似乎没有听清我的话，他看着我，愣了愣，把眼睛转向电视机。

“教员，刚才军威给我打电话了，聊到了这个问题。”我接着解释，“他一个人在那边确实太孤单了，他希望我去那儿。”

“他是傻，你也跟着傻？”教员的眼睛盯着电视机。

“我……”我抹了把脸，说：“也许吧……我们兄弟俩其实没有分开过，总在一起，相互之间会时刻挂念。我能体会到他在那边的辛酸，在部队的这几年，我几乎是踏着他走过的脚印走过来的，所以我很幸运，处理事情也感到轻松，但是我的心却很内疚，我希望能通过自己的选择来弥补一些我的感激。他之所以这么做，也许还是在为我铺路搭桥。”

“什么铺路搭桥？他同样可以在这里为你架桥铺路，为什么不在这里留教？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我？你现在又提出这个问题……”他摇摇头，把遥控器扔了，上身靠住床上的被子。

“教员，对不起。”

他举手拒绝，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替军威向您说声对不起！”

“你不要来这一套，我受不了！”他又坐起来，拾起桌上的茶杯把水喝了。道：“让你留教并不只是我个人的意思，贺副院长也希望你留下来。你要去发展，我不阻难你，而且也为你高兴，但是你得说服贺副院长，他做出的决定，很少有人能推翻。”

“他是您的学生，他应该听您的。”我感激地看着他。

“那可不一定，人家现在是学院的首长，我只是一个普通教员，连你和军威都说服不了……”他不看我，但是说话的口气还是在挽留。

他走到窗台前，打开窗户。

“那我该怎么办？”我没了办法，希望教员能明示。

“呵呵！”教员突然笑了，他觉得自己的计策似乎成功了，看热闹似的道：“那得靠你自己，如果你说服不了他，命令肯定给你下到我们学院，我们团。”他一脸得意。他从道义上劝阻不了我，但是可以借助组织的决定来命令我。

“那我还是先把报告递上去吧。至少让上级组织知道我个人的想法。”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希望他能给我参考一下。

“兴许有效。”他似乎还是站在我这边，支持我的决定。

我出了教员的宿舍，大脑中便有了思路。我趴在桌上把申请写好，直接交给教导员。

教导员拿着我的报告看了两遍，这才道：“先放这吧。还有几个飞行日才毕业，现在谈这个事情还有些早。”他显得对此事漠不关心，更没有想要表扬我的意思。

“是！”我只得回答。

“你安心飞行，至于分配的事情大队会认真研究决定的，你放心。”他说。

“谢谢教导员。”我说，出了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