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宰相府后院花园。

“父亲，我们为何只保持中立而不参与？要知道，崔家得手后，肯定会削弱我们的地位。”孟祖德长子孟学礼有些不解。孟学礼，南唐户部尚书。

“是啊，父亲，这是为什么？”次子孟学仪刑部侍郎，三子孟学伦吏部侍郎，四子孟学常江陵府尹，三人也齐声附和。

孟祖德拿起刚从花圃里剪掉的一株花的枝条，细细端详，然后慢悠悠地道：“季节要变了，该施肥了。”

“父亲，什么意思？”孟学礼不解，父亲怎么突然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听不明白吗？”孟祖德见四个儿子没有听出自己的意思，很不高兴。

“不明白，请父亲明示。”四子齐声道。

“愚蠢！施肥是怎么施的？”孟祖德拿起那支花枝条，在每个人头上敲了一记。

孟学礼等人摸着有些疼的脑袋，还是一片茫然。

“你们……！气死老夫了！”孟祖德见四个儿子无人能理解，十分失望，“你们想想，施肥得先掘土，然后再施肥，明白了吧？”

“还是不明白。”四子还是面面相觑，不能理解。

“都是榆木疙瘩！”孟祖德只好自己来解释，“当今皇上英武，志向比我大唐历代皇帝都大，然其心思十分难测！崔家不过就是一群武夫，没有脑子的东西！现在皇上有意对军队进行清洗，崔家在军中势力过大，早已引起皇帝的猜忌，更何况三年前李沐一家的被杀主要也是崔家背后推动的。现在皇帝因为红河以北土地全部丢失，想起了李沐当年的功劳，有意想为其昭雪，不拿崔家开刀那找谁？”

“父亲，可是当年我们也牵涉……”孟学常一旁道。

“你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孟祖德一枝条打过去，吓得孟学常一个趔趄，“就算皇帝要找我们算帐，我们的罪名也轻得多！皇上若要问起，我们就说当时情势一片混乱，而且证据都是崔家提供的，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无从去考证证据的真伪，何况也担心夜长梦多。你们都记得吧，李沐在军中的威望有多高？试想如果他真的振臂一呼，那追随的人还少了去？那若真叛乱起来谁能阻止得了？所以皇上真要找我们麻烦也只能治一个失察之罪。”

“父亲，当年我们其实比崔家更想动李沐吧？”孟学伦道。

“错了！我们是想动，不过并没有崔家那么强烈。李沐一直认为要想真正让北汉不敢南下，必须有一支强大的陆上部队，这势必要从每年国库里拨出的大笔军饷中分去不少，崔家在水军中很有影响，军饷分少了，他们也少了很多油水！崔家财富很大一部分是在南洋打击海盗和收商船保护来的，另外还有不少来自于军饷，当然这只能猜测，相信崔家是不会留下把柄的。”

孟祖德扫视了四个儿子一眼，又在每个人脑袋上敲了一记，“老夫为官多年，今日就教你们一招。”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当初的确很想让婉筠入宫为后，不过先皇更喜欢李沐的长女李嫱，于是前太子就娶了李嫱为太子妃，一旦前太子登基，李沐成为国丈，在朝廷内外的分量将极重！这对崔家不是好消息，对我们也当然不是好消息，不过我们仍然可以让婉筠入宫成为贵妃，所以不会产生根本影响，毕竟李沐只是在军中影响力极大罢了。既然崔家要把前太子推翻，扶助以前的楚王当今的皇上，我们当然要顺水推舟了，这样李沐做不了国丈，而婉筠尚未入宫，嫁给当今皇上，那么就有成为皇后的可能。”

“父亲，可是筠儿现在只是贵妃啊。”孟婉筠之父，孟学礼打断道。

“不要打断老夫说话！”孟祖德在孟学礼身上敲了一下，“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知道李沐是冤枉而不去找证据为其洗清吗？”

“为什么？”四子这次很知趣，知道该顺着老父拍拍马屁。

“你们可知道当今皇上最喜欢的女人是谁？”

“是谁？”

“当然是李嫱了！李家世代为将，与皇室关系相当不错，前太子，当今皇上，还有越王都曾经到李家去玩过，而李沐的几个儿女自然也进过宫。前太子和当今皇上自小就喜欢和李嫱呆一块，长此以往，当今皇上自然把这个李嫱放在心上了。”

“这和李沐冤枉不冤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如果不杀李沐，皇上看在李嫱的面子上，迟早还会给李沐很大的权利！要知道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何况李嫱是自杀在皇上面前的！在皇上的心中一直存在这样的心结，李嫱的死与皇上有关，为了减轻负疚感，必然会对李沐施恩来弥补。何况李沐还有一个女儿，虽然性格和李嫱截然相反，但是与李嫱一样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同样冰雪聪明，爱屋及乌之下，难保皇帝不把李沐这个女儿给娶了，这对婉筠就有极大威胁。”

“父亲，我想起来了，传说皇上见到李嫱时曾经许诺要立她为后，她为什么还要自杀？那时候还没有抓捕李沐。”孟学伦道。

“这可能和李沐家族的家训有关系。男子一旦娶妻，不得纳妾；女子出嫁，不得再嫁他人。李家祖传的家训认为，夫妇之间要感情忠贞专一，相濡以沫。所以为了避免夫妻感情不合而出现感情分裂悲剧，李家子女的婚姻向来是父母引导，而不包办干涉，更不会拿儿女的婚姻做筹码。老夫今天想来，这是否是李家世代都很优秀，而鲜有平庸之辈的原因？虽然李家因为这而人丁一直不兴旺。”

“所以父亲虽然猜测到李沐谋反是有冤情，但是却默认不管？”孟学仪道。

“有人愿意充当马前卒，我们藏在背后何乐而不为？”孟祖德笑道，“这就是老夫为官多年的经验总结出来的一点，把别人当刀子使远比自己抛头露面的好。”

“父亲，您的意思就是能够利用别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是最高明的？也是能保全自己的最好办法？”孟学礼若有所悟道。

“不错！能够把自己的敌人当刀子用那才是最让人兴奋激动的！”孟祖德不无得意地道，“崔家自以为当初得计，其实他们不过做了老夫想做而不愿意亲自动手做的事，现在看到了吧？皇上要找他们麻烦了！”

“可是父亲，他们崔家在京城的军队里到处都有人，胜算很大啊！”孟学仪有些担心地道。

“哼！一群没有脑子的武夫能掀得了什么大浪？”孟祖德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老夫在宰相位置上坐了近二十年，对皇室一些秘密略有耳闻。据说，我大唐开国皇帝建立了一个只对皇帝负责的秘密组织，一旦有人想谋逆篡位，或者皇室宗族的人在敌军压境时犯上，这个秘密组织就将对付这些人。所以，崔家看起来掌控了京城的军队，但是仍然会输得一败涂地，何况皇上还有萧得功支持。”

“父亲，那我们该怎么做？”孟学礼道。

“‘施肥’！”

“……”四人再次面面相觑，“请父亲明示。”

“一群笨蛋！刚才老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季节要变了，该施肥了！’”见四人还是不太明白，孟祖德只好详细解释，“‘季节要变了’意思是指皇上要准备动手，要变天了，‘施肥’就是我们该要做的。现在我们明里上答应为崔家事后摇旗呐喊，实际上这就是在帮皇上‘掘土’，等崔家动手往里面跳，我们就把消息透露给皇上，这就是‘施肥’！这次‘施肥’成功，那是一定会开花的。”

“父亲意思是说我们这次要站在皇上那边？”孟学伦恍然道。

“不错！当今皇上英武睿智，何况皇上手上还有那样一把利刃，所以象崔家那样做会遭到灭门大祸的！我们助皇上倒崔家，皇上会记在心里的。你们想想，皇上虽然是以皇后才能乘的銮驾去迎接萧得功之女，但是哪里有迎娶皇后的仪式和排场？而且皇上也只宣布了大婚之日，却未宣布册封皇后仪式在什么时候举行！”

“父亲，您的意思是说皇上还在观望？”孟学常兴奋地道，“婉筠还有机会？”

“应该如此，虽然婉筠入宫三年只生了一个公主，以后还有时间嘛。现在皇上并没有把皇后位置完全定在萧得功之女身上，那么就是在观望我们。此刻我们向皇上示好，皇上岂不会记住我们的好处？而且现在官员中私底下有个传言，萧得功之女有一个情人，这可是一个禁忌。萧得功之女凭借其父麾下的精锐或许暂时不会被皇帝怎么样，但是地位肯定难保，婉筠就更有机会了！”

“父亲英明！”孟学礼等人十分佩服，连忙称颂。

“和皇上这样英武睿智的君王争取权利地位，走崔家那种激进的路子是行不通的，反还会带来灭门之祸！我们孟家虽然在军中的人很少，但是朝堂之上很多人都和我们有着各种联系，所以，以后皇上还有许多要仰仗我们的地方。和皇上对弈我们进退有据，如果皇上占优我们就退步，如果我们占优，则可以稍微进一步，这不会给予皇帝有灭我们满门的借口机会。记住，权利场上首先得动脑子，其次才是武力！”

“受教了，父亲！”四人连忙答道。

南唐盛兴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萧离赶到了京城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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