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白
作者:张焱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01

机缘巧合,遇到了同一个寝室而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同学。相遇时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我也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几乎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在广州这样的大都市能够偶然遇到一个多年未见的熟人,并且还是当年同寝室的同学,实属难得。当然很高兴,彼此都想请对方吃饭。这次我是发自内心想请他,并且一点也没有心痛钱,对于我来说,这的确是为数不多的。看得出来他也是真心想请我,他的眼睛也泄露了自己的诚意。

吃饭时,他无意说起了当初西方文学课老师让我们以寝室为单位表演话剧的往事,这让我们又回到了多年前的美好时光。

西方文学老师很漂亮,气质很优雅,有些西方女性的味道。当她讲到文艺复兴文学时,就要求我们以寝室为单位表演莎士比亚的戏剧,剧目可以自由挑选,并且把这当作平时成绩,寝室的每个成员都必须出场。

下课回到寝室,作为寝室长的我显得很悲观,因为我们寝室的10个同学都属于那种比较老实、不善言辞的类型,平时的集体活动都很少表现自己,一说起上台表演,一个个都顾左右而言他。我自己也是那种寡言少语,不善沟通交际的类型,看着沉默的室友,我也束手无策了。

当别的寝室已经选定剧目,准备好台词,进入排练阶段时,我们寝室还没有选好剧目,我一筹莫展,差不多已经决定放弃了。当时这位室友看着也很急,就跟我出了个主意:他让我跟室友们说,西方文学老师讲了,如果不表演,平时成绩为零,期末考试就很可能不及格。

这一招果然很奏效,听说不表演可能不及格,室友们也有点急了。最急的还是阿松,他听到我这样说,这位“睡神”忽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声问到:“什么,不及格,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位老兄迷恋电脑游戏,他的作息时间和我们正好相反,晚上经常通宵,白天经常睡觉。因为经常不上课,刚到大二,就已经挂了很多科了。院里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挂科,就准备留级。

当确认我说的是真的时,他自告奋勇要求上台表演,并且说剧目和台词都包在他身上。

其他室友一听说可能不及格,也都要求表演了,因为这都关系到一系列很现实的问题:一旦有挂科,奖学金、评优、评先……便都一票否决。

室友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我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点。从内心讲,我是从来没有觉得我们寝室能表演得怎么样的。我觉得能把他们弄上台去说几句台词就是我最大的成功了。反正只要有表演,老师就不会让我们不及格的。

阿松这次来劲了,一天的功夫就从网上下载了莎士比亚四大悲剧的台词,回到寝室供室友挑选。室友们都选《哈姆雷特》,可我提出了异议,因为另外一个寝室选择的剧目就是《哈姆雷特》,而那个寝室同学的活跃程度与表演能力是我们寝室根本无法企及的,我的担心是很可能相形见绌,其他的室友也表示赞成。最后我们选择了《麦克白》,一方面这个剧目的情节不像《哈姆雷特》那样众所周知,另一方面《麦克白》的情节比较阴郁,角色不多,场面不是那么复杂相对好控制一些。我的这些建议得到了室友异口同声的赞成,于是我便趁热打铁,把角色给分配下去:阿松饰演麦克白,他饰演国王,最主要的角色――麦克白夫人却无人愿意饰演,我作为寝室的最高长官只好勇挑重担了,其他人也就分配一些只说几句话的小角色。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背台词,排练了。因为基本上是我们三个人的对话和表演,我们三个人一有时间就对对词,每天晚上的“卧谈会”也变成了“表演课”了,即便如此,我心里也还是没底,不过总算比我预期的要好得多,至少室友们愿意上台表演了,哪怕只是说几句台词而已。

表演的时间到了,一看到其他寝室准备了各种道具,而我们却什么都没有,我们都有点泄气,不过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们的唯一愿望就是给我们一个平时成绩,考试能够及格就已经足够了。

表演开始了,两个女生宿舍的表演中规中矩、我们寝室没想到要跟她们比。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只希望跟另外一个男生寝室比不要显得太差就行了。

可当他们一登台时,就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装备很优良,一会来点烟雾,一会来点插科打诨,弄得老师和评委都忍俊不禁,并且他们还向艺术系租来了服装等道具,场面显得很华丽、很热闹。我知道我们寝室的表演肯定不具备这样的煽动力,可总体感觉他们的表演显得有些华而不实。看到他们的表演就要完了,我小声地告诉室友们要有信心不要被他们的花架子吓到了。阿松突然显得很兴奋,高兴地对室友说:“我们的台词比他们经典,成绩肯定比他们好!”

说虽是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让室友们不要太丧失信心以免会在台上显得畏畏缩缩,但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反正是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就豁出去了。

他们的表演结束了,赢得满堂彩。轮到我们上场了,刚才我还在给他们鼓劲,可到我要上台时,我的双腿有些发软并且在不停地颤抖。好在阿松显得很有信心,为了不挂科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

当老师让我们寝室上台表演时,阿松第一个上台。他的开场白很流畅,保留了剧本本来的特色也融入了自我的一些创新。他的表现有点让我大跌眼镜,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睡神”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潜力挖掘出来了。虽然没有什么道具,但他的语言无疑出乎在场老师和同学的意料,大家愣了一下,给了他很热烈的掌声。在他开了一个好头的情况下,我们的信心也来了,刚上台时的紧张也消失殆尽了,表现得可以说是从容不迫,很顺利地完成了接下来的表演。

因为我们寝室的表现不那么活跃,处处显得不如另外一个寝室。而这次的表演却和我们平时的表现形成了非常强烈地反差,反倒让老师和同学们对我们的表现格外的惊讶,几个评委在吃惊的同时也感到很欣喜。

在点评时,西方文学老师是这样说的:他们的表演朴实纯真,没有华丽的服装与道具,但却有感情丰富的语言,最重要的是有真情的流露,把话剧的语言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反正可以说是不吝溢美之词。

我们寝室最后的综合得分排名第一,室友们都欢呼雀跃,而另外一个男生寝室的同学有点傻眼了,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可结果却和他们预料相反。

那次表演让我明白了很多:我们本来无所求,最后却换来了一个很好的结果。

聊着聊着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几瓶啤酒也下肚了。老同学问我还记不记得《麦克白》里的台词。我说只记得一句“月黑风高杀人夜”。他笑了笑对我说:“当时没有理解麦克白夫人为什么要那么歹毒,到社会后才知道,人性是最让人难以捉摸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说着轻轻吁了口气。

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沧桑,我知道他的意思,毕竟也在社会上混迹了一些日子,也初步地品尝了人心的险恶与社会的复杂。我喝了一口酒说:“也许社会与人性本来就是这样,而是我们在学校时误读了社会与人性!”

他也喝了一口酒,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说:“是的,学校的书本总是把社会描绘得太美好,一到社会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们完全被书本误导了!”

“你还记得毕业前我们的愿望吗?”我问他。

“什么愿望?”

“毕业十年后再聚首一次!”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什么意义,到时你会发现,每个人都在互相攀比,拼命地想展示自己比别人混得要好!”

我们彼此沉默了,是我打破了沉寂。

“至少我们今天聊得很高兴,没有攀比,只有真诚!”

他认真地看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和他看着窗外匆匆的行人,沉默了良久,我们知道过一会我们也会加入匆匆的人群,消失在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