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是吧。”再次把目光移到雕像上，周晃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说道：“其实，我很羡慕雅典娜这位女神，她代表绝对的公正，完美的光明，对于正与邪的分野永远是那么的清晰。而我们，正邪的界线却越来越模糊，这或许也是一种悲哀，因为我们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其实你用不着羡慕她，因为她是神而你只是凡人一个，只要是人，他的心中必同时存在着善与恶，人类，本身就是光明与黑暗的共同载体。”我试图开解他，或许周晃身为人类的良知并未完全泯灭。

“那你呢，柳先生，据我所知，你是属于黑暗生物的一种，那你认为自己的心中，存在的是光明还是黑暗，是善良还是邪恶？”

看来他正试图从我身上找到他所想要的答案，这使得我有必要回答他的问题。

“如你所见，我是僵尸，是属于黑暗的阵营，但人类的良知并未从我身上消失，所以非常庆幸的，这百多年来我没有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相反，我致力于扑灭破坏世界平衡的各种罪行，但尽管如此，我也不能非常肯定的对你说，我属于光明的，我是正义的。那是因为，无论人类也好，僵尸也好，一切的生物都是善与恶的矛盾体，每天这两种观念都在斗争，我所能做的，无非是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为黑暗所诱惑，然后尽量往善的方面发展，如此而以。”

“如此而以，这种问心无愧的境界，试问又有多少人能做得到呢，柳先生，你过谦了。”仿佛存心与我开一场讨论会似的，周晃又问道：“那么敢问柳先生，何为正义？又或者说，柳先生对于正义二字的理解是什么？”

“正义？”我突然有一种想大笑一场的感觉，但我还是认真回答周晃的问题。“老实说，由一个人类问一只僵尸有关正义的看法，这听起来实在太荒谬了。”

周晃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继续凝视着女神的雕像，等待着我的答案。

“如果可以偷懒的话，我倒是愿意套用一部小说里对正义的说法：法律即正义！但这想必不会让你满意的。”我双手负于身后，仰望那万载不变的星辰。“正义，从性质上说，它涵盖一切光明的所在，是邪恶的反义词，它是一种理念，同时也可以是一种行为。简单来说，阻止一切邪恶活动的行为皆可统称为正义，但这个命题，大概又会牵涉到何为邪恶了。”

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正视周晃道：“我不是哲人，更不是圣人，我并不能给予你正义的完美诠释，我也不会讲那些大道理，我只能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立场的不同也决定了对正义的看法，而我所坚持的正义，只是守护我所重要的人以及阻击那些意图对这个世界造成伤害的任何生物。”

“那么再冒昧问上一句，柳先生为什么这么执着地保护这个世界，它有什么值得你守护的地方吗？”

周晃穷追不舍地问道，但我不以为忏，或者在回答他的同时，我也在回答着自己吧。

“是生命！我是僵尸，我拥有永远的生命，或许别人会羡慕我长生不老，但我更羡慕他们那短暂的生命，正因为短暂，所以活得更精彩。在这个世界上，诚然有许多令人讨厌的家伙存在，但同时，也有可爱的人，我敬爱的长者，我热爱的朋友，我挚爱的爱人．．．．．．”

我的脑海中，闪过各式各样的人，严肃的劳恩老先生、外冷内热的卡莉儿、人小鬼大的修文、知识渊博的小黑、温柔可爱的小诗以及我许许多多的朋友，所有的影像在我心中快速的掠过，最后汇聚成爱的河流冲击着我的心灵，让我从所未有的充实。

“是的，这些我认识的，我所不认识的，我喜欢的每个朋友，都是我坚持的信念，正是有了他们，我才会热爱这个世界，我才不会永远生活在冰泠的孤独之中，为了他们不被黑暗所吞没，所以我一直坚持着战斗至今，这就是我守护的理由，属于我个人的正义！”

“啪啪啪．．．．．．”

鼓掌声由周晃手中传来，那认真的神情让我感觉到他是出于真心的，而不是故意做作，但这只会令我更疑惑，如果他认同我的话，那么他现在的行为又代表着什么呢？

“说得太好了，柳先生。”周晃满意地笑着。“我还以为你会象别人一样大讲道理呢。你说得很对，立场不同，对正义的看法也就随着不同，这样的话，我就再无疑惑了。”

“这样的话。”现在轮到我问他了。“那你心中的正义是什么？”

“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周晃苦笑着说：“虽然我很不想与你为敌，但无奈你我立场不同，所以，动手吧，柳先生，如果今晚你不能打倒我，那么就请你在此陪我看日出如何。”

心头狂跳，周晃分明是想把我拖在这，那也就是说．．．．．．

“调虎离山？你是特意引开我的？”我喝问道。

“不错，我的任务便是，不惜一切代价留住你，姚胜朗注定活不过今晚。”

“为什么？”我不禁厉声喝问。“是姚胜朗让你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青年一跃成为‘天皇’的总裁助理，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就是以这种行为来报答一个对你有栽培之恩的老人？周晃，你的良心哪里去了！”

“你以为我想的吗？”周晃大声顶了回来。“我知道姚胜朗对我有恩，那也仅于栽培之恩，但那人于我却有活命之恩，你懂吗，是活命之恩啊！你根本不懂，当我还只有五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亲戚不要我，因为我只会是个累赘；孤儿院的孩子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乡下来的，是个土包子，他们每天都打我，把我的饭打翻，那时候，谁会来救我，你吗？还是姚胜朗？没有，通通没有，只有他，他把我带走，他让我有饭吃，这就足够了，你明白吗？我吃了他给我的第一口饭，我这条命就是他的了，哪怕他要整个世界，我也会帮他完成这份心愿，这就是我的正义，你满意了吗！”

说完，周晃大口的喘着气，他太激动了，但他的神情却很平静，似乎把压抑在心中的事情全都发泄了出来。

“他是谁？告诉我，周晃，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想杀姚胜朗？”直觉告诉我，周晃口中的他决不会是个简单人物，他甚至创造了周晃，这个拥有机械能的，怪物！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不会，我不会告诉你的，柳先生，只能告诉你，让姚胜朗遇见我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这是一个多年精心策划的计划，你是阻止不了的，柳先生！”周晃已经恢复平常的冷静，他稍微挪了挪眼镜，继续说道：“很高兴你会我解开心中多年的疑惑，我知道他做的事对大部分人来说，包括你在内，可以说是邪恶的。但那又怎么样，从他救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如今我该走的路，我一度迷惑，但你替我解开了，即使这是一条让人唾骂的道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也会一直走下去，这是，属于我的正义！”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大错特错的，周晃！”

我有点悲哀的看着这个瘦弱青年，他正缓缓向黑暗滑落，而我却无力阻击，或许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他还未做出后悔末及的事情之前，亲手了结他的生命，这或许也算是一种慈悲吧。

必杀的慈悲！

周晃的眼中再没疑惑，他缓缓摘下眼镜，并将其随手扔到地上。双手平展，他的双腿摆出一个奇异的架势，青年冷冷说道。

“多说无益，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