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后发制人
作者:猫儿怕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60

陈阿林接连两招都被周中华轻易避开,他只道是周中华胆怯不敢对战,呼呼连着又是四招,招招进攻,全力施为,绝不容情。周中华陡然间险象环生,他全力展开真武剑法,分别以“无为之治”、“虚而不屈”、“数穷守中”、“不争无忧”四招化解开陈阿林的攻势。这套真武剑法果然神奇,陈阿林虽然攻势凌厉,周中华却都能堪堪避开,四招下来,刚好是围着陈阿林转了一圈!

陈阿林连攻六招,竟然连对方的皮毛都没有碰到,而两人的刀剑一次也未相交,他与人比武斗狠几乎多于吃饭,似今日这般情形却未曾有过。陈阿林心中暴躁,怒吼一声,钢刀斜劈,这一招精妙之极,且暗藏后招,将周中华的左右两路都封死,逼他与自己对攻!

周中华看出这招狠辣之至,钢刀来势凶猛,避无可避,不得已只好挥剑抵挡。铛一声,刀剑相击,只打出火星点点,周中华虎口一阵发麻,这陈阿林的膂力竟然是出奇之大!

陈阿林一招便试出周中华的腕力不及自己,此时再不犹豫,一连三招大开大阖,抢攻硬拚。周中华不再与他硬碰硬,急步而退,陈阿林攻得急,他退得更快!三招一过,两人间竟出现了好大一截空档,周中华也是喘息不定,紧张万分。

陈阿林眼见十招只剩下了一招,而周中华狡诘溜猾、一味躲避,心中大怒。此时见周中华剑尖斜指,疏于防范,陈阿林大吼一声,杀气腾腾,钢刀如雷经天,中宫直进。他这一招虽然攻势惊人,但门户大开,颇犯武学之忌;但由于他这一招凌厉狠辣、攻敌必救,所谓全攻便是全守,敌人防守还来不及,又怎会再行进攻!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便是败在他这一招“力劈华山”之下!

周中华见他这一招中实有极大的破绽,机会稍纵即逝,此时完全是自然反应,揉身上前,双膝跪地,恰好避开这一刀,大青剑势如长虹,从他刀下递出去,又似一条毒蛇,直刺陈阿林的咽喉!这一招“上善若水”,如水银泻地,最会寻隙而入,攻击敌人的最弱之处!

陈阿林刀法已老,势难收回,猝不及防,大青剑已抵在咽喉,心中大骇,僵立当场,脸色惨白。

※※※

众人还未曾看清究竟,两人兔起鹘落、迅捷无伦、十招已过,只见陈阿林呆若木鸡,双手握刀,却是悬在空中,咽喉处剑光凛凛,性命已经交与敌手!

再看周中华更是狼狈不堪,双膝跪在地上,身体后仰,左手撑在腰后,右手长剑竖立,剑尖直抵在陈阿林的咽喉,形状怪诞,招式诡异。似他这种被人打得“跪地求饶”一般,还能险中求胜,简直匪夷所思!

周秀英和林仁杰一直都在为周中华提心吊胆,但见他每每能化险为夷,所以一直未曾出手相救。直到陈阿林使出这一招“力劈华山”,实在是迅雷不及掩耳,欲救而不及。两人正在揪心裂肺之时,不想周中华于千钧一发之际突出奇招,竟然以极为狼狈的姿势避开了这一刀,而且寻机反攻,一击即中。

此时二人胜负已经判若分明!陈阿林此前虽然一连十招强攻进逼,看起来似乎占尽了主动和上风,然而周中华能在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坚守不破,还能伺机反攻,后发制人,陈阿林以至于功败垂成,此时已然是生死悬于一线,偏偏姿势又是滑稽无比。

这一场犹如决斗的比武较量,刘丽川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陈阿林已然是输了,周中华后发制人,才是最终的赢家!

刘丽川忙高声叫道:“周兄弟果然英雄了得,这一场比武乃是你赢了,只盼周兄弟剑下留情,切莫伤了陈元帅!”

※※※

周中华的长剑已经轻轻刺破陈阿林颈项中的皮肤,然而凝剑不发,此时周中华的剑只需再轻轻推进一点,陈阿林的这条性命就算交待了!周中华听到刘丽川的喊声,于是缓缓收回大青剑,他本就没有伤害陈阿林之意,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也不愿赶尽杀绝。

周中华从地上慢慢站起,退出了陈阿林的攻击范围,这才松了一口气,身上的衣服已然是里外湿透。刚才两人虽然只对了十招,但是陈阿林的每一招都犹如雷霆霹雳,这其中实在是惊心动魄,尤其是最后一招,周中华几乎是死里逃生,便是那诡谲怪异的一击,也算得上是侥幸之极。经此一役,周中华对于真武剑法的精髓“后发制人”又领悟了不少,在武学上的修为更加精进了一层!

周秀英在一旁见爱郎毫发无损,而且出奇不意的击败了小刀会中的第一高手陈阿林,一时笑靥如花,神采飞扬,得意之极。她此时也不避嫌疑,掏出自己的手帕,走到周中华身边,径自为他擦去脸上的汗水。

陈阿林站在原地,脸上肌肉乱动,双眼睁得如铜铃一般,嘴里不住地喷着粗气,显然气急败坏已达极点。陈阿林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猛地将钢刀抛在地上,大吼一声,扭头便走。后面自有他的部下将刀拾起,跟随而去。

刘丽川看着陈阿林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然而稍纵即逝,随即正色对周中华道:“如此就请周兄弟前去向洋人说明,今日之事乃是一场误会。”

周中华抱拳为礼,道:“定不辱命!”

刘丽川又说道:“周兄弟还需速去速回,有你这等英才相助秀英妹子,定可解周大哥的青浦之危。”

※※※

周中华和周秀英、林仁杰匆忙赶到租借之内,面见了晏玛太神父后,将情由简要说了一遍,表明今日完全是一场误会,请他向租界内的洋人及各国领事转达此意。晏玛太虽然答应转达小刀会的解释,但是忧心忡忡地说,只恐各国领事不会就此罢休。

周中华等人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又多多拜托晏玛太后,随即返回元帅府,调动刘丽川组建的“敢死队”,立即赶赴青浦救援!

这支“敢死队”虽然只有两百人,但都是小刀会中的骨干精英,武功精湛,近身肉搏无不以一当十;其中还配备了一百多支西洋火枪,众人骑着快马,直奔青浦。周秀英更是心急火燎,只盼着立时便回到父亲身边,一路上打马狂奔,把众人都远远甩在身后。

※※※

就在众人急奔青浦而来时,清军已经逼近了青浦城。

早在三日前,周立春便已率部攻克了青浦城,从东门直入县衙,随后紧闭城门,构筑工事(当然不是现代意义的工事!)坚守待援!

果然,清军兵分两路,一路约一千六百多人人在刑部主事刘存厚、参将秦如虎率领下直扑嘉定;一路约四千八百多人在署理江苏巡抚许乃钊、按察使吉尔杭阿德率领下向青浦发动进攻,前锋部队由署理江南提督和春、总兵虎嵩林,太仓知县丁国恩等率领,于当晚便抵达了青浦城下。

周中华等人赶到青浦城外时,清军已经开始了对青浦城的猛攻。这次镇压天地会、小刀会的起义,清军采取的乃是逐点攻占,坚壁清野的战术,先扫除上海外围的县城,再全力主攻上海,而此时最主要的目标便是迁灭周立春!

青浦城下,清军营内数门火炮发出震天的轰鸣,只可惜雷声大雨点小,威力着实有限。饶是如此,城墙上也被炸出一个个缺口,看来要不了多时,城墙就会被轰塌。

城墙下,清军在官长的督战下,鼓勇冲锋,云梯高架、箭弩如飞、号角阵阵、喊杀声响成一片。

周秀英见情势危急,纵马便冲入了清军阵营,一时刀光剑影,当者披靡。周中华见她如此急躁,心中暗叹,此时无奈,也只好跟随其后。这一批生力军打了清军一个措不及防,鬼哭狼嚎,纷纷避让,两百多人不多时便冲到了城下。

周秀英在城下大声呼喊开门,城头上的周立春看见女儿来到,有心要开门将她放进来,怎奈清军势大,万一借城门洞开之时乘机攻入,岂不是难以抵挡。周立春万般无奈,只好吩咐将城门稍微开了一条缝,仅容两三个人并行,并命令,如有不测,立刻紧闭城门。

这一来可苦了城下的这两百多人,清军攻城艰辛,皆因为城池高峻。此时这两百多人的小刀会义军,无凭无依,顿时成了清军的活靶子。不多时,清军便从刚才的混乱中调整回来,对这两百多人发动包围进攻;然而敌我间隔太近,无法以火炮实施打击,便是弓箭的威力也打了不少折扣。

周秀英调转马头,高呼酣战,掩护其他人进城,林仁杰则迅速组织众人进入城厢。

周中华见小刀会义军虽然英勇,但一来清军人数众多,二来小刀会的义军不会使用火枪,只是漫天乱射,而清军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刺,只怕众人等不及进城,便要丧生在这城外。周中华此时一声大喊:“有火枪的弟兄随我来。”众人虽不明其意,但仍有六七十个配备了火枪的小刀会义军跟随他而去。

周中华在马上大声命令,这些小刀会的士兵于是分为三列,一字排开,第一排放枪,然后退回后排装弹;此时正好由第二排放枪,然后也退回后排装弹;此后再由第三排放枪,如此反复,则可形成有效的火力压制,掩护那些没有装备火枪的义军先行进入城中。

小刀会义军在周中华的组织下,排枪连续射击,此时双方距离较近,也就无所谓瞄准点射了。但只见硝烟弥漫之中,清军纷纷应声倒地,有效的阻击和延滞了清军的进攻。此时离鸦片战争已经十余年,清军中只有一些老兵油子曾经见过或者听说过洋人有这种战法,却苦无对策,一时伤亡颇大,也不敢再逼近过甚。小刀会义军乃陆续进入青浦城,火枪手们也缓缓后撤,终于全部进入了城门。这次小小的战斗,周中华牛刀小试,仅仅用了一个火枪战法中的排枪阵形,便见功效,增援部队以不到三十人的伤亡代价,几乎是神奇般的进入了青浦城。

※※※

看到女儿率队前来增援,周立春不禁老泪纵横。这次起义,本来声势甚大,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番攻城略地,嘉定、宝山、南汇、川沙、青浦等城纷纷被占领。

哪知由于时间短促,没能及时补充兵员,又没能发动百姓参军,看起来是占领了五个城池,实际上是背上了五个大包袱。义军本来号称有上万之众,这一分兵把守,每处不过两千多人,而且未经训练,武器多是些锄头扁担、樱枪大刀之类,本来就有限的火枪更是形同于无。清军正规主力部队大举反扑之下,义军便觉得较为吃力,尤其是防御作战,兵力不足而战线漫长,自然是防守薄弱、难以支撑。

此时周秀英虽然前来增援,但也只有区区两百人,杯水车薪,显然无济于事!

周秀英转达刘丽川意思,劝父亲撤出青浦,与刘丽川合兵守上海。怎奈周立春委实不愿就此轻易放弃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县城,何况虽然同为天地会的部属,毕竟分属不同的分支,此时投靠刘丽川与先前相互呼应、分别起义自然有所不同,这门户之见,周立春一时半刻还不能完全消除。父女二人计议良久,是走是守,仍是难以统一。周中华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既然青浦城不利于防守,我军自当迅速撤出青浦,大帅若是不愿撤回上海,则可以先去嘉定会合潘启亮,那时再与清军决战也不为迟!”

方才周中华在城外指挥若定,众人已经是颇为信服,此时周中华所说句句实情,周立春沉思良久,撤到嘉定不失为一个折中之计,终于下定决心伺机突围!

到了晚间,清兵由青浦城小西门猛攻不已,义军奋勇抵抗,终究不敌,清军乃从此攻入,四处纵火焚烧民房店铺,一时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

周立春虽然极不甘心,此时也无可奈何,只好率部从东门杀出。周秀英、周中华带着火枪队在前冲锋,杀出了一条血路。众人在周立春率领下,冲出了包围圈,次日傍晚,暂时退守周立春的老家塘湾,准备休整后再作道理。

哪知清军根本不容义军有喘息之机,紧逼不舍,第二天一早又追击而至。塘湾比青浦城还难以防守,清军又采取焦土政策,焚烧房屋,围追堵截。周立春只好且战且退,一直撤至嘉定城,与潘启亮会合,这才站住了脚跟。

※※※

嘉定城中见周立春狼狈而来,一时人心惶惶。

由于小刀会的林阿福已经与前日率兵返回上海,而周立春所部接连战斗之后,部队大量减员,十停中只剩下不到三停;便是加上潘启亮的部属,此时嘉定城中总兵力也不过三千多人。而清军两路会合,却有六七千人,而且训练有素,尤其是这两年和太平军作战甚多,经受了“战火洗礼”的江南大营清军,战斗力也相应的有所增强。

更有甚者,据说宝山和川沙两城居然已经被清军又重新夺回,这两座城都是由清军的内应细作里应外合,将城门大开,放清军入城。数日之间,天地会兴义堂起义所占数座城池,已经仅剩下了嘉定孤城一座!

这日晚上,周立春召集潘启亮、徐耀、林仁杰、周秀英、周中华等一起商议下一步作战方案。潘启亮、徐耀主张与清军决一死战;林仁杰主张坚守待援;而周中华则认为此时清军锐气正盛,不可与之硬拼,三十六计走为上,回师上海,与刘丽川合兵一道,齐心协力与清军作战才是上策。

周立春细细分析,在他看来,由于力量悬殊,与清军决战已经不太可能;而放弃嘉定,不战而走,也非所愿;于是决定固守嘉定,见机而变。

周中华数次相劝,周立春主意已定,坚不采纳。周中华见他固执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只知背水一战而不知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心中慨然。战场之上良机稍纵即逝,此时不乘早突围而去,嘉定兵败城破只是早晚之事,到那时只怕悔之晚矣!

周立春素来德高望重,而且此前累次与清兵作战都胜算多多,受他的影响,众人也鼓起勇气,振奋精神,防守四门。只有周中华另请一命,请求将军中火枪手编成一队,由他直接指挥。周立春因见他指挥火枪手作战确有成效,也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周中华于是详细察看地形,命令这支一百五十人的火枪队集结在比较宽阔的东南城门上,随时待命。虽然清军必然会在东南城门外安排重兵,但此处地势开阔,适合骑兵冲击,届时先由火枪手开道,而后敌我短兵相接,清军最具威胁力的弓箭便无用武之地,由此处突围,成功的几率便可以大些。这也是周中华不得已的未雨绸缪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