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凡放下酒杯后，有点吃惊地望着朴素那张微微发胖的国字脸。朴凡心想：短短几年，过去一向沉默寡言的哥哥何时变得这般干脆豪爽？是中南海的工作环境改变了他？还是他装出来的？亦或是北京强力的人际关系需要这样？

开场白的程序在朴素的“三碗面”的话里结束了。三杯酒下肚，桌上人的脸有热度了，心跳加快了，嘴里的话自然也就多了。气氛显得更加无拘无束，融洽亲密了。

赵永林三根手指扣着酒盅在桌上顿了顿，对着朴素说：

“你啊，行，有点当大哥的样子。可是，你我都别在小凡面前摆谱。论秘书资历，小凡比咱们在座的都老，当年，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他就给程道义书记当秘书，程书记和我的老板那可是生死之交啊！小凡是年轻的老秘书噢。”

接着，他又面对朴凡说：

“小凡，应该说，也可以说，咱们是二十年交情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今天，你的五十大寿，既不祝你长命百岁，也不祝你身体健康，就恭禧你财大气粗，才华不减当年，两个才字换你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岂敢。不，赵大哥，小弟先干。”朴凡站起身恭敬地先喝干杯中酒。

赵永林接着也喝了。他意犹未尽，继续地说：

“咱们部队就是留不住人才啊！小凡在部队混个连副，就算是顶到天花板了。可一到地方不仅官运飞黄腾达，干起事来也是惊天动地的。小凡，你在大兴安岭找到的火箭专家，功大莫焉啊！至今，军委首长年年都要去李老墓前祭奠，还有，记得是四年吧，你的那份关于‘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理论的信，李荣祖送到北京后，是我亲自转给邓办的，邓办的秘书看完后，扼腕长叹：如果老爷子生前能看到这封信，走的时候也会面带更多的笑容，还是有人能深刻理解他的呀！”

朴凡早就知道此话，是朴素曾经转告过他的。这件事也是朴素一手办的。

“小凡，你我都是生不逢时之人，人生无常，仕途艰难啊！我是十年秘书，四年局长，最终也不过二毛四分――两杠四小星，一个大校，哈哈大笑，遍地可找。瞧人家李兵参谋，少将，一颗大金星。哎，将校之间，相隔千山万壑啊----”

赵永林摇摇有点花白的头，独自又饮下一杯。

“赵局长，你啊，根本不了解小凡， 你是生不逢时之人，他可是真正的生逢其时之人。”一旁的李兵忍不住插话：“革命不分先后，秘书要有大小。小凡可是个不为权活，不为钱死的人。他生的就是女人缘的命，咱们在座个个都是望尘莫及。你们信吗？小凡的心中，手上，眼里都是女人，就是每根汗毛都散发着不同的女人味道，权福，钱福，都不如艳福啊。”

“李参谋，你说的太对了。”没等朴凡应话，孟步高就大声说道：

“我证明，朴副指导员年轻时，在我们师里就是个百人迷。”

“为什么叫百人迷？”张秘书不解地问。“不都是叫万人迷的吗？”

“我们师里正好只有一百个女兵，没有一万个。”孟步高直率地回答。

席间一片笑声。朴素的笑容最灿烂。朴凡也尴尬无奈地笑着。

朴凡端起酒盅向范秘书示意敬酒。范秘书是朴凡很尊敬的老秘书，他跟郇元过已有将近十年时间。虽然自己与郇元国是忘年交，但与范秘书的接触并不多。自己与郇元国之间都是直接交往，中间是不需要秘书传递。

“范秘书，恭喜你啊，京城外放，封疆大吏，一方诸候。”朴凡走到范秘书身前敬酒，以表示尊重。

“啊呀，朴凡老弟，你可别把虾米当海鲜。”范秘书赶紧端着酒杯站起身：

“你还不知道我这人啊？我是肉的理想，白菜的命。这次要不是你哥哥在海里领导面前好话说尽，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找份正经工作。”

范秘书用酒杯对着朴凡手中的酒杯轻轻的碰了一下，然后喝了。

范秘书原是地质部的一个副司长，跟着郇元国当了近十年的秘书后，原先已经准备回到地质部当副部长。谁知道，自从郇元国递交了辞职信，扔下工作和头衔独自去了阿拉贡草原和家人在一起，又忙着种甘草，整整两年多没有回过北京。可他的级别和待遇都保留着――办公室原样留着，秘书，警卫，司机都闲着无事可做，可是又不敢撤。范秘书的工作也就无法安排。直到前一段时间，朴素私下里与郇元国通了电话，在电话中提起了范秘书的工作安排问题，才使郇元国主动开口同意范秘书离开。可是，副部长的位置早就让人给占了，只好安排到边远省份去当个副省长。

听着范秘书的话，朴素插了一句。

“老范，你的那位老爷子什么都挺好，就是太正直，正直的连秘书的工作也从来不说一句话。中组部问过老爷子好几次，每次他都回答：你们看着办！谁敢看着办？怎么看着办啊！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办好了，是组织考虑周全，安排妥当。办的不好，老爷子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别看他现在远在内蒙古种草，可是中南海里的人天天还都惦记着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资历，资本，资格，老人家可是样样都有啊！”

“老爷子实际上人很好，心也很善良，就是思想观念不合时代喽。你们不知道，以前的老爷子说话就象CCTV的新闻联播，开会没有不重要的，领导没有不重视的，人心没有不鼓舞的，问题没有不解决的，成就没有不巨大的，闭幕没有不胜利的。不过，这两年有了儿子，有了老婆，也变的开始食人间烟火了。上星期，我去内蒙向他辞行。闲聊时给他讲了一副流行对联：忆往昔，红米饭，南瓜汤，老婆一个，孩子一帮；看今朝，白米饭，王八汤，孩子一个，老婆一帮。横批：与时俱进！要是以前，他准得扳下脸训你一顿。现在不了，老爷子听得开怀大笑，乐得直拍巴掌，还一个劲的说：对仗对整，寓意深刻。你说说，这个老爷子。”

“范秘书，你去的可是个穷省，以后有什么困难，多往北京跑跑，假私济公的事，边疆人民一定欢迎的。”朴素笑着说。

“那当然，以后少不了会麻烦在座的诸位。不过，巨额行贿的能力肯定，至多送点土特产，捎上边疆人民的问候。过去，从地方到中央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现在，从中央到地方是兄弟有难，哥们支援。你们上海调到南方一个省长，各地的上海干部，还有海里的领导都去捧场，还带着财神爷，光扶贫款就拨了八十个亿，老百姓直呼新省长万岁。”

“你啊，见怪不怪，都什么年月啦？刚才你不还在说与时俱进吗？你要当省长，也会有人去捧场，可惜，你只是个副省长。”朴素拍了拍周秘书的肩膀。

“吃菜有荤有素，穿衣有绸有布，老婆有正有副。一正一副，权力和名份都是天壤之别。那里可是一个省长，六个副省长。我还真不知能不能当好这个副的？”

范秘书说的是心里真话。他一直在中央机关工作，没有地方工作经历，尤其是与人搭班子的经验。

“要不要我送你一条做副手的锦囊妙计啊？”朴凡笑嘻嘻地对范秘书说。

“好啊，洗耳恭听，你老弟向来都是身手不朴不凡。”

“妙，肯定是妙，可听了不能嫌其言语粗俗。”

“言语无粗俗儒雅之分，全看讲是什么理。”

“好，你听我说，我的体会是，有时候，政治上很多事物正确的判断，是源自于对生命本身的认知。如何摆正正副职的位置和关系呢？你们想想龟 头和包 皮的关系，便可一目了然，就能形象而知。正职如龟 头，副职如包 皮。简单地说，头进，皮就要退，让头。头缩，皮就要进，护头。配合得好，能共享舒适，安然相处，，配合得不好，包 皮就必然被割掉----”

朴凡的话还没有讲完，席间便响起一阵笑声，众口连连称赞：

“有道理，有道理，有道理！”

孟步高更是大嗓门叫着：

“有水平，真他妈有水平，我早就说过，打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比朴副指导员更有水平的人。可惜了，可惜了，你要当官，咱们目前的干部水平能提高一大截。”

正这时候，服务员送上了第一道热菜。端菜的服务员介绍说：

“国宴狮子头。这道菜是周恩来总理生前最喜欢的国宴菜。选用的是肥四瘦六的五花肉，用手工切成小粒，和清汤制成，因其形态如同雄狮之首，而得名狮子头。此菜的特点是：清而不谈，肥而不腻。是国宴中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桌上多数人是闻其名未尝过其味。于是，即刻响起一片喝汤的“啧啧”声。

朴凡用汤匙切开狮子头，捞一块放在嘴里，细细品味，鲜嫩无比，的确别有风味，与上海常吃的狮子头不可同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