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将那句类似于调戏的话说出口了，顾忆庄放下去的手又拿了上来，放在眼睛上挡住了全部光明。
兮菡整个人都幻化成小野兽了，姣好的脸蛋有狰狞的趋向，既然有人先变得不正常，她又何必在勉强自己变得“正常”，本来嘛，她就不是一个温婉女子，走路三寸金莲，笑不露齿口出成章，她猛地站起，一把揪出了躺着的男子的衣领，恶言相向，“美人又怎么样，我也要让她成为‘霉人’！你说你好不容易才可以不用记得她是谁，现在怎么也跟一般男子一样，享受所谓的人间美色了呢？”
轰轰烈烈一番话刚落音，顾忆庄倏忽睁眼坐了起来，幽深的黑眸紧紧锁定着兮菡开始躲避的眼神，“你刚刚说了什么？什么叫‘我好不容易不用记得她是谁’？你又是谁，看你的言行举止，也不像是个会来做丫鬟的人！”
“你不用管我是谁，”兮菡欲急着甩步离去，不想衣袖被人突然扯住，顾忆庄并没有想要就此罢手的样子，“总之，我永远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的，你要相信我！”
“我没有说你要伤害我，我想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想不起一个人？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被人窥测内心本就是件让人心烦的事，顾忆庄这样独来独往的人就更甚，连他自己都无法弄明白那个在脑海里流连了无数次的女子是谁，“告诉我，那个女子是谁？”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兮菡声音开始变得急躁暴跳，她一把扯下他的手，然后迅速离开。
不是说已经忘记了吗？为什么还是要记得？眼泪打不住流下，兮菡用力挥袖抹掉，七世只爱女一人，都已经爱了她七世了，怎么就是不能换做爱她呢？
现在倒好，还多出个什么京城杜小姐！明天也不知道又要冒出多少个李小姐赵小姐了，睫毛一翘，立即做了决定，在那些桃花绽放之前，她就让别的男人去好好享受吧。
五日之后，顾老爷家信送到。字里行间也不过是温言相求，让顾忆庄去京城一趟，名义上说去帮忙打理了一下钱庄，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期待的样子。他们伟大神秘高贵俊美的少爷，是真的要成亲了！
言喜这个自小陪伴着顾忆庄身边的书童，自当是一路相陪，不过她这个名义上的贴身丫鬟，可就另当别论了。当初她也是靠着死缠烂打苦苦强求，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博取同情，糊弄了上了年纪的管家，让她成功打败一众小花痴，顺利成为了顾宅的丫鬟。现在，她别别扭扭把话都说完了，也不知道顾忆庄是什么意思。
蹂躏着衣裙在门外徘徊了多时，兮菡脑袋晃悠了很久，也终是不能最后是不是该敲开那扇门。不是她不敢翘，而是没写好敲了之后该说点什么，总不能又来一句“我要跟你去京城”吧。
两只手一把在头上胡乱抓了起来，本就松松散散的发髻被她一弄，就更加没了形象，整就一鸟窝。
“你在这里做什么？”刚从后山看完落日归来的顾忆庄，款步走回来就看见了头发放肆张扬笑脸垮成了一团泥的兮菡，在嘟嘟着红唇可怜兮兮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心一跳，兮菡有种很强烈的不妙之感。
顾忆庄习惯性蹙眉，这里是他的地方，他当然地在这里，“那我该在哪里？”
“你应该在里面躺着啊！”兮菡全是理所当然的口吻，他不再屋里跑到外面做什么啊？
还以为她不再四处“胡作非为”，已经是“改过自新”了，现在顾忆庄差不多确定，那还远着呢，“兮菡，下次等我在里面躺着的时候，再跟我说这些吧。”明日就要启程去京城，他不想在为其他事烦心，虽然不愿意，可是毕竟是自己的爹，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用那样卑微的语调，来对他祈求着，即使他知道，帮忙打理钱庄是假，约见杜惜雪是真。
兮菡最见不得顾忆庄像是掌控着一切，一派云淡风情的样子，似乎那清澈如湖水的眼底，再也容不下尘世间其他任何东西，比如情比如爱。
“我要跟你去京城！”心一横，原来一些话说出来其实并不是很难，兮菡眼睛直直瞪着他，根本不是征求意见，倒有点女王式命令了。
顾忆庄也并不意外，因为这样的兮菡才是正常的，要是她扭扭捏捏跟他撒娇说要去，他想他会有头晕迹象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带你？别忘了，我才是你主子。”
“你看看你这瘦弱的小身板，去京城也不怕那些女人将你生吞活剥了！”想起刚来人间时，收留她的老婆婆对她说过的话，说是人间有一个满是春色的地方叫青楼，那里的女人个个生猛如虎。兮菡想，若不是顾宅里的女人若不是屈服于权威，都对他们的少爷望而却步，说不定早就一个个扑上来啃咬了。
这下，顾忆庄的嘴角无力抽动了，他听着自己无奈地说道：“好吧，那你就去吧，看看我是怎么被女人生吞活剥了的。”
兮菡眼前一亮，顶着一头鸟窝，兴冲冲上来揪住他的胳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不许反悔！”
他顾忆庄心中憋着，他若是说反悔或是不许，这个叫兮菡的女孩会同意吗？她总有办法，让他不得不注意她的存在，又不得不对她一而再地纵容。
一次，两次，是不是还有更多次？
马车中，顾忆庄抱臂假寐中，任由车外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个没完。言喜在走出门看见兮菡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对这次旅途也格外期待。
兮菡一大早就爬起来，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等着顾忆庄出现，西方的启明星已经落下不见，而她等的人出现了就好。
“哎呀，我跟你很熟吗？没见你这么能说话的啊！”兮菡一声嗔怒，对着言喜终于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