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之517特勤队 何海篇 二
作者:残杯浊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37

随着内心世界的崩塌,何六惊奇的发现现实世界竟然也崩溃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内布满了钢梁,而现在这些看起来很坚固的钢梁就好像一根细铁丝一样柔软的弯曲起来,五米高的空间在钢梁的弯曲,压缩迅速降低,就在一块巨大的钢梁刚刚碰到何六发稍的时候,这种变化停止了。.何六一直呆呆的站着看钢梁的扭曲,甚至在钢梁就要压在他脑袋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去躲避。何六看得还蛮有趣,他觉得这很有意思,如此坚固的钢梁竟然也能有这么柔软的一面。

何六回过头去看看小门,那扇窄窄的门早已不知去向,取代它的是一堆扭曲的钢梁。

他又看了看刘欢欢,刘欢欢坐在地上,她的脚好像是卡在两块钢梁中间了,她没有说话,只是冰冷的看着何六。何六被刘欢欢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冷,何六很想躲开这冰冷的目光,但他发现他竟然无处可躲,因为他的上下左右全是钢铁,他连个转身的空都没有了。就在这时候,四周突然变黑了,这黑暗很纯,何六尽量睁大了眼睛,但他看到的只有黑色。

何六不怕黑暗,也不怕孤独,蹲过单间牢房的人基本上都不怕这两样,但是何六怕的是离他最近的这个人—刘欢欢。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信号塔地下设施内这个狭小的空间中没有什么声音。何六突然突然担心起刘欢欢来,他记得当时刘欢欢的腿脚好像被卡住了,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刘欢欢一直没有出声,该不会是刘欢欢已经遭遇不测了?何六向刘欢欢的方向摸索过去,如此狭小的空间内想要摸索到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何六触摸到了一只手,那只手温暖而又柔软。

刘欢欢闪电般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惊恐的大叫:“杀人恶魔!你想干什么?你滚开!”

她还活着,何六这样对自己说。

何六收回了手,继续保持他的沉默,而受了惊吓的女孩却无法在这压抑的环境下再保持沉着,女孩歇斯底里的叫喊:“恶魔!我要杀了你!”

女孩一直在叫喊,她一会哭,一会笑,就这样子过了很长时间,何六意识到如果再这样子下去女孩很可能会疯掉。而自己应该为女孩做点什么,最好的办法是在女孩的后颈上来一记手刃,让女孩安安静静的睡上一觉。但这样不行,何六不想去伤害这个女孩,所以何六就只能试着用语言去开解她。

“安静!”何六用力的吼了一嗓子,很管用,女孩那已经沙哑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下了。

何六的运气很诚恳,他说:“那件事,我很抱歉,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忏悔,我一直渴求着你的原谅,我……”

“住嘴!杀人凶手!你应该被枪决!你能活着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哀!”

“没错,我应该抵上这条命的。政府给了我一次新生,让我参加劳动改造来洗刷……”

“不要再说了,杀人凶手!为了三千块钱,你就可以去杀人,而我父亲,却因为拒绝了十万元的贿赂而送了命!你知道吗?我家的所有存款才只有三万元!我父亲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却因此被你杀了!你以为你的罪恶能洗刷的掉吗?”

何六的内心深受煎熬,他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我妈死的早,和我相依为命的就只有父亲!而你把他杀了!”

“我父亲十年没有买过衣服!他穿的是工厂里四年才发一次的工作服!而他每年却都要给我买新衣服穿!他说这是一个女孩应该拥有的回忆!我发誓挣到了钱一定要让父亲穿上新衣服,可是你却把他杀了!”

“无论头天晚上睡得多晚,第二天父亲都会早早的起来,为我煮上两枚鸡蛋,而他自己却从来没有吃过,他说他胆固醇高,不能吃鸡蛋,父亲的体重只有一百二十斤,他哪来的胆固醇高?他是不舍得吃!有一次我使了小性子逼着父亲吃了一枚鸡蛋,他吃的很慢,足足用了五分钟才细细的品尝完,看得出来,他非常享受这种味道,但从那以后他就没再舍得吃过!一直到他被你杀死!“

“那一次我发烧,躺在床上感到很难受,父亲坐在床边陪着我,他问我想要点什么,我那时真是烧迷糊了,我说我想听妈妈讲故事,父亲哭了,他哽咽着给我讲三只小猪,讲小蝌蚪找妈妈,那年我十四了,我听着童话陪父亲哭了一夜,他活得太苦了,他累了,我想当他老了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的孝敬他,可是,你把他杀了!你把他杀了!”

“我想要让父亲过上好日子,想要让我单薄的家庭摆脱贫困,于是我就刻苦学习,我参加了高考,我考了全市理科第一,我可以就读全国最好的大学,但我没有,我选择了一所普通一些的大学,学习信息工程,因为那所大学许诺免除我的一切费用,包括食宿费,还另外每月给我一千元的奖学金。父亲发了火,他责怪我不应该放弃上顶级大学的机会,他说他再苦再累也会供我读完大学的,他气冲冲的去了单位,我本想等他下班后再好好给他说说我的打算,可没想到,我等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们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可你却把他杀了!把他杀了!”

何六痛苦极了,这个家庭清贫但温馨,日子过的虽然很苦,但他们有着彩色的梦想,十秒钟,自己只用了十秒钟,就把这一切击碎了。

刘欢欢说了很多她与父亲的往事,渐渐的,刘欢欢已经不是对何六进行控诉,而是追忆起了从前生活的点点滴滴,何六只是安静的听着,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女形象在他脑子里越来越清晰。渐渐的,何六觉得他融入到了刘欢欢的故事里,有时候,他成了那个父亲,有时候,他成了父女生活中多出来的一个小弟弟,最后,他成了一个凶手,他把刀子捅进了父亲的身体,留下了一个无助哭喊的女孩。刹那间,何六从脑海中的梦幻世界回到了黑暗的现实中。梦中的角色他只扮演了一个,那个凶手。

太阳落山了,然后又从另一个方向升了起来,大批的军人赶向了氢气货场,医疗伤员,挖掘废墟。

何六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听不到刘欢欢的声音了。

“刘欢欢!刘欢欢!”何六急切的呼唤着女孩的名字。他不敢再去触碰女孩,生怕再次激起女孩的怒火。

刘欢欢从混沌中醒来,她分不清刚才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她知道自己的脚被卡住了,但是她却感觉不到痛,甚至感觉不到脚的存在。她很想放声大哭,很想大声呼救,但她不能,因为那个杀父凶手就在她的身边,她宁愿死也不愿再仇人面前露出软弱。那个万恶的凶手,现在竟然一声声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住口!刘欢欢这个名字你不配叫!”

她还活着,那就好。何六闭上了嘴巴,现在说话是很不明智的。

刘欢欢并不想就此放过何六,对何六的恨意在刘欢欢的心中已经酝酿了七年,七年孤苦伶仃的生活让她心中的仇恨之火越来越旺盛。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何海,这个名字我永远不会忘!因为我每天都要对这个名字诅咒无数遍!”

我也知道你叫刘欢欢,这个名字我同样不会忘,因为我每天都要对这个名字忏悔无数遍。何六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你的名字是你父母给你起的吧!你对得起给你起名的父母吗?父母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而你却要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我没有父亲,我母亲也早死了。”何六的声音很小,但刘欢欢听见了,一时间,刘欢欢竟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我跟我妈姓的。我妈在兴隆街一家叫‘海中花’的夜总会做台,她每天都会有很多男人,而我的父亲可能是任何一个。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下我,她没什么文化,想不出什么名字,于是就叫我何海,海中花的海,有了我以后我妈就不做台了,改行做了妈咪,她从乡下找来一群小妹,很是风光了一阵子,那时候她是真的收了性情,除了和几个老客户调笑之外,就不再做皮肉生意了。再后来,海中花倒了。老板被判刑了,我妈也就没了依靠,没了活路,她年纪大了,想换个地方做台都难,于是她去了一间澡堂上班,专门为一些五六十的老头子服务。你知道她伺候一个老头子收多少钱吗?”

刘欢欢惊呆了,她从没想到过会有这种肮脏的生活,现在刘欢欢只觉得心里犹如堵了一块大石头。

“十块钱。有时候碰到大方一点的老头子会给她二十块。我那时候有**岁吧,每天我都会帮她数那些钞票,每天都数,我他妈的竟然每天都数!”何六忽然抱头大哭,他哭得声音是如此之大,何六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没想到在这种环境下他竟然想了起来。他想哭,想把二十几年从未流过的泪水一次性的流掉。

刘欢欢发现自己流泪了,自己竟然为了杀父仇人的悲剧流泪了,她想让眼泪不要流,可是眼泪却不听她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六止住了哭声,刘欢欢情不自禁的追问:“后来呢?”

刘欢欢非常想狠狠的抽自己一个耳光,自己在干吗?怎么能追问杀父仇人故事的结局?

“后来她喝醉了酒,割腕自杀了。”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没想到故事的结局只有一句话。而一句话却能带来深刻的刺痛。黑暗中的两人仿佛不存在了,无尽的黑暗埋葬了这一切。

何六很害怕刘欢欢再次宣泄亡父的仇恨,于是他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

“我有一张兴隆街中学的初中毕业证,但实际上我一天学都没有去上过。不但是初中,就连小学也没有读过几天。”

“兴隆街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地方,兴隆街小学的临街房被租赁给了一些游戏厅,零食店,影碟店,整日喧嚣不断,小学的教师根本无法让小学生们听清楚讲课的内容,而学校门口的游戏厅却是时时刻刻的引诱着课堂里的小孩子。而兴隆街中学的临街房则被租赁给了洗头房,按摩店,洗浴中心,白天这些店铺很安静,而晚上这里却是兴隆街最热闹的地方。兴隆街中学的学生都没有什么爱上课的,爱上课的学生都转学走了,而兴隆街中学的教师也没有兴趣来管理这些无法无天的学生,他们只对那些不安分的女生感兴趣,他们把女生领到洗头房里上一晚上晚自习就可以得到六百块,只需打发那个学生五十块,而自己可以净赚五百五十块。后来有良知的教师都离开了这所罪恶的学校,而学校里只剩了一群无耻的人渣。”

“不上学,就只有在兴隆街上玩耍,在兴隆街这样的地方玩耍久了,想不成为混混都难,成为了兴隆街上的混混,我就再也离不开兴隆街了。”

“从我妈死后,我的口袋里就再也没有装过一分钱。但我仍然过着有酒有肉的生活。在兴隆街上,所有的大排档我随便吃,因为大排档的老板们都需要我替他们把城管的人挡在兴隆街外,所有的游戏厅我随便玩,因为游戏厅的老板们需要我打发走一些输了钱要耍赖的玩家。而洗浴中心,夜总会的老板们则隔三差五的请我到兴隆街最好的饭店去大吃一顿,因为他们需要我帮他们处理一些喝醉了酒的客人。我穿的衣服,抽的香烟和五花八门的日用品根本就不用我自己操心,罗黑子安排了他的一个老情人专门为我们这种人操劳这些个。而我要为罗黑子做的,就是确保他在兴隆街上龙头老大的地位。”

“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离开过兴隆街,每次走到兴隆街的借口我都会下意识的掉头向回走。其实我非常想走出兴隆街的借口,越过那条车来车往的大路,去看一看兴隆街外面的世界,可是每当我走到街口想要试探着迈出一步的时候,我总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于是我只有赶紧转身逃离开那里。”

“有一天罗黑子说要去兴隆街以外的地方教训一个人,一个普通的老百姓,那个地方离兴隆街挺远的,所以事主会用汽车接送干这活的人。教训个老百姓是个小活,兴隆街上随便一个小流氓都能做到,根本用不到我出手,可我却把这活接了。我不敢迈步走出兴隆街,但我可以坐着汽车出去看看。”

“透过车窗看着兴隆街外的景色果然很不错,汽车把我包裹的严严实实,让我感到很安全,心里的恐惧消失了,开车的人大概听说过我的名头,六哥六哥的叫的很殷勤,一路上不断的给我递上好烟。这让我喜欢上了坐车的感觉,我知道兴隆街上许多老板都有车,我不停的想着如何叫这些老板们每天都开着车带我出来溜溜,却不知道我一会儿要面对的是什么。”

“不知道走了多远,汽车在一个破旧的居民小区停下了,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人。司机指着那个人告诉我,就是那个姓刘的。”

“我下车,叫住了那个人,那个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在兴隆街上,那些看着我的眼神大多数都是畏惧的,那些眼神还有恳求的,阴沉的,慌乱的,戏谑的,嘲弄的,轻蔑的,甚至有充满**的,有充满仇恨的,但惟独没有这种眼神。”

“这种眼神让我感到慌乱,让我想要躲避,我想转头回到车里,然后赶快让司机开回兴隆街,可是不行,因为我还有活没干,我得给这个人放放血,让他开开眼。事主的要求是在这个人的胳膊大腿上划几刀。我拔出了刀子,我感到我的额头上出了不少虚汗,我告诉自己赶紧划他几刀好完成手上的活,可我的手臂攥着刀子却狠狠的捅进了那个人的肚子。”

“那个人倒下了,他很痛苦,我愣住了。太荒唐了,太荒唐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脑子里回响的就是太荒唐了这四个字”

“那个眼神叫做尊重,我父亲尊重每一个人,他的目光永远充满着有爱和敬意。”刘欢欢冰冷的声音借结束了何六的回忆。

“尊重?原来是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