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情辞绵绵
作者:应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058

&ldqo;哭了?&rdqo;谢未轻轻地抬起她的脸,果然已是泪珠莹然。她却忽然破涕为笑,捶了他一下:&ldqo;你就是个坏人!既然你这么欣赏他,等他醒来我会替你转达的,你嫁给他吧!&rdqo;

&ldqo;唉,小姑娘胡说八道的&hllp;&hllp;&rdqo;

&ldqo;谁让你先说那些话的!&rdqo;徐荷书不轻不重地掐着他的脖子。

谢未却为她挂着泪珠的笑脸而痴迷,手指在她脸上拂抚不去,拂去了泪水,却抚来了微红。这样安静了片刻。

头顶是蓝色苍穹,脚下是冰雪碧水,山涧这样静谧幽暗,没有阳光,却又像有淡淡的天的蓝光、雪的白芒、水的碧色发散开来,将崖上的两人笼罩成一团柔情。初冬的风在这山涧里尤其冷冽,泪水很快干了,脸却有点涩有点疼。

&ldqo;别哭了,不然会更冷的。&rdqo;他在她耳畔呵出了热气。

她果然是更冷,在他怀里微微发抖,略微抬起了脸,泪洗的眼睛沉静而纯净,像是夜云遮蔽下的月亮忽然露了出来,投映在苍碧的井水里。&ldqo;我对你笑好不好?&rdqo;她乖巧地说着,送上来一个有点娇有点羞的笑容。

谢未不觉也笑了。这坚毅面庞上的明媚笑容,让她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上他的嘴角:&ldqo;你笑起来是这样好看&hllp;&hllp;嘴,是这样弯的&hllp;&hllp;&rdqo;

&ldqo;你怎么抖得这样厉害?&rdqo;谢未抓着她的手,&ldqo;是冷还是身上的伤很痛?&rdqo;

&ldqo;我&hllp;&hllp;冷。&rdqo;徐荷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一双鞋子,从昨天开始在雪地里走来走去,已经湿透了。脚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谢未连忙将她抱起来,放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给她脱掉鞋子。不但鞋湿透了,连袜子也是湿的。一双秀丽白皙的脚冻得有点肿了。&ldqo;唉&hllp;&hllp;&rdqo;谢未叹了口气,紧接着两手握住了她的脚。

‐‐这一下,是温暖握住了冷凉,粗糙握住了细柔,强壮握住了孱弱,那样令人敏感。&ldqo;啊&hllp;&hllp;&rdqo;徐荷书惊叫了一声,随即咬住了嘴唇腼腆地低了下头。

&ldqo;这样凉,怎会不冷&hllp;&hllp;&rdqo;他抓起袍摆擦干她的脚,然后解开自己的衣襟,将她的脚放进怀里紧紧裹住,贴住。他的姿势是单膝跪在地上,看起来那样虔诚卑微,令徐荷书既感动又不忍:&ldqo;不用这样的,你站起来呀&hllp;&hllp;&rdqo;

&ldqo;别动。&rdqo;他握着她的脚踝,抬起头来看她:&ldqo;觉得好点了吗?&rdqo;

&ldqo;暖和多了。&rdqo;她怯怯地看着他,&ldqo;你不冷吗?&rdqo;

谢未笑了:&ldqo;这点冷,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几年前,我在四川的雪山里头挨过十几天呢。&rdqo;

&ldqo;啊,也是抓捕犯人吗?&rdqo;

谢未有点尴尬:&ldqo;是,但我是被那厮骗了,在雪山里迷了路&hllp;&hllp;&rdqo;

徐荷书不禁想笑,手搭在他肩膀上:&ldqo;好可怜的你&hllp;&hllp;后来你是怎么走出来的?&rdqo;

&ldqo;老实说,凭我自己,很可能就死在狼群的爪下了。是当地的一个采药姑娘帮助了我,赠我食物,给我引路&hllp;&hllp;她真是一个极富智慧和意志的奇人,只身去雪山顶上采药草,也不迷路,也不怕狼。&rdqo;

徐荷书却道:&ldqo;那姑娘一定也很美。&rdqo;

&ldqo;美若天仙。我至今都记得她的样子,当然,也非常感激她。&rdqo;

徐荷书幽幽地道:&ldqo;她也一定还记得你&hllp;&hllp;&rdqo;

&ldqo;也许吧。&rdqo;谢未似是惋惜一样地说着,又隔着衣服摩挲她的脚。

&ldqo;谢未,我心里忽然不高兴。&rdqo;徐荷书很坦诚地说出此刻的感受。

&ldqo;为什么?&rdqo;

&ldqo;我为什么那么晚才认识你!&rdqo;她拍打着他的肩膀,&ldqo;讨厌,你都已经认识了那么多人!&rdqo;

谢未笑道:&ldqo;傻孩子&hllp;&hllp;我那时还太年轻,性情冲动而且迂腐,常常办错事,每个月都会受县令大人的训斥,我娘也隔三岔我打我。这样一个人,你觉得会很受女孩子青睐吗?纵使我自作多情了一下,人家会对我有意吗?&rdqo;

徐荷书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无耻:他自有妻子,她对他的往事算是吃哪门子醋?于是,她倍觉赧颜地掩饰着情绪,只说:&ldqo;你娘还打你?&rdqo;

&ldqo;是啊&hllp;&hllp;&rdqo;提起这个话题,谢未是有很多话的,&ldqo;我从记事起,就已经挨她的打了。几乎天天一顿小打,月月一顿猛揍,四月你在我们县的时候,我在家也挨着打呢。&rdqo;

徐荷书扑哧一声笑了:&ldqo;你娘真是非同一般的母亲,这么大的儿子她也还打。我和弟弟从小到大,父母都没动过我们一个指头,就只最初读书的时候,先生用戒尺打过松诗的手心。但父母对孩子无论是打还是不打,心里都一样是疼爱。&rdqo;

&ldqo;你说的对。我娘对我是舍得打也舍得疼,打我狠起来的时候,真是毫不留情,疼我狠起来的时候,我简直都承受不了,要哭。现在我多想让她再打我一回,但今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hllp;&hllp;小时候有几天,我还对她有过怨恨&hllp;&hllp;&rdqo;说着说着,声音有点哽咽了。

徐荷书俯下身来,将他搂在怀里,极尽温柔地熨帖他,轻轻轻轻地说:&ldqo;别难过了&hllp;&hllp;别想过去的伤心事了&hllp;&hllp;&rdqo;

他将脸埋在她胸间,悲伤袭来的心似是得到了慰藉,却也忽然有点兴奋。

&ldqo;真软。&rdqo;

徐荷书轻拍着他:&ldqo;这件棉袄是很软的,但是已让我撕破了,好难看&hllp;&hllp;&rdqo;

&ldqo;我是说,你真软。&rdqo;他微微笑着,像是故意要言语冒犯她。

徐荷书却想起了昨晚在房间里,她全身都贴在他身上由他的手肆虐。脸刷的一下红了。原来是昨晚的事,却为什么时间像过去了很久?那是冲动吧,如果不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觉得羞愧到无地自容&hllp;&hllp;

她讷讷地道:&ldqo;你妻子也是这样的&hllp;&hllp;以后,可以让她这样抱你&hllp;&hllp;&rdqo;

&ldqo;我没有妻子了。&rdqo;谢未微笑地看着她惊疑不定的眼睛,&ldqo;她不要我了,我已是自由的。&rdqo;

&ldqo;啊&hllp;&hllp;怎么回事,你不是把那封休书撕毁了吗?&rdqo;

&ldqo;休书纵然撕毁,但毕竟存在过,有效过‐‐关键的是,有人得到了她的心。&rdqo;

&ldqo;怎么可能&hllp;&hllp;&rdqo;徐荷书愣了,&ldqo;谁?赵小会?&rdqo;看到谢未点头,她简直要跳起来,&ldqo;怎么可能!桃桃她那么爱你,昨晚还跟我说孩子、婆婆之类的话&hllp;&hllp;&rdqo;

谢未抓住了她的手。

徐荷书反倒难过起来:&ldqo;都怪我&hllp;&hllp;我知道她心里一定还是伤心的,一定还是委屈的&hllp;&hllp;都怪我,我不该纠缠你&hllp;&hllp;&rdqo;她忽然想起了之前淑蓉骂她的话‐‐难道我真的是勾引别人丈夫的人吗?

谢未几乎是跪在了她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腰:&ldqo;我也知道桃桃现在是委屈的伤心的,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若自责,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去死?我并不想不负责任,可我仍是推卸了责任。&rdqo;

徐荷书泪眼望他:&ldqo;你也是个坏人了么?&rdqo;

他笑了一下:&ldqo;小会是如此说的:离开了我,桃桃照样能活,而且慢慢还会活得更好。你说,他这话对吗?&rdqo;

对吗?对吗?徐荷书辗转往复地想了一想,却终究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便沉默地淡淡一笑。不管对不对,她在心底都是喜欢这个结果的。

&ldqo;桃桃已经离开凉山了吗?&rdqo;

&ldqo;和小会一起离开了。&rdqo;

&ldqo;就当这次出来找你没有找到?&rdqo;

&ldqo;她说:天长日久,可以当我确实已经死了。&rdqo;

徐荷书低下头,沉思了一会。

脚,已经是温热的了。她轻轻地动着:&ldqo;好了。你该不会要一直这样吧&hllp;&hllp;&rdqo;

谢未便脱下自己的外袍,叠成几叠,包住她的双脚,然后放在地上。

&ldqo;不管了!想太多好累!&rdqo;她忽然用力地跺了一下脚,下决心似的狠狠碾搓,&ldqo;在这样险峻危地,生死饥饱还不一定呢。&rdqo;

谢未低头看着自己的袍子被她踩在脚下蹂躏。

&ldqo;怎么了?&rdqo;

&ldqo;&hllp;&hllp;没什么,我想我可以扯一些柴来生火。&rdqo;

原来他身上带有火折子。这段断崖,上下左右都有干枯的草木,足够烧的了。谢未用刀背拍落上面的雪,砍了几段树枝,拔了一大把干草。&ldqo;小心哪&hllp;&hllp;&rdqo;徐荷书坐在原处笑嘻嘻地看着他,觉得这里忽然像家‐‐也许,有温暖的地方就可以为家吧。譬如弱小的孩子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冬天的乞丐在大善人温暖的门厅里,艰难的爱侣在彼此温暖的臂膀里&hllp;&hllp;

而柴堆终于燃起了温暖的火,就在徐荷书面前,暖热的气息顿时让她的脸热烘烘的,舒服得想要睡觉。谢未将她湿漉漉的鞋袜放在支起的树枝上,烤着火。然后,他拿起两根燃着的柴与一把干柴,走到沈判身旁放了下来。一会儿,徐荷书便看到那边火烧得旺旺的。谢未将沈判扶起坐着,在他背上揉擦、拍击了几下,帮助他气血运通,不至于冻僵。

徐荷书看着这一幕,一边觉得自己不及谢未好心,一边还不免嫌弃地想着:沈判呵,你一定要晚些醒来,不要打扰我们&hllp;&hllp;忽然,又有种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今夕何夕,此地何地?谁落谁手,谁主谁命?沈判,平日里那样神采飞扬,我行无忌,现在却躺在冰冷的山涧里人事不省。十七岁在一个宴会上初识他的时候,她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这样器宇不凡的男人,年轻,英伟,好像所有的事他都了解都能掌握,没有任何疑虑和阻碍。

她崇拜。

而沈判看待这个跟在父亲身后的小女孩,是满眼放出光彩,遇上她的眼神,他的情绪便更加兴奋,与徐珏那帮大臣谈得更加热烈。

可徐荷书很快知道原来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也早已有了妻子。于是,她在心里还未肯定就已否定。

然而接下来好几次他都&ldqo;碰上&rdqo;了她。她表现得很大方:论武,好啊。她也喜欢他武功好,虽然剑法上不及她。

&hllp;&hllp;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点幼稚,有点可笑。徐荷书在回想中红了脸,因为自己曾对沈判动情‐‐也许沈判知道这一点?正因想到他很可能知道这一点,她才在他面前常常倍感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