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们是到生技处去，可他们没有，而是上楼去找腾副局长。腾副局长事先知道他们要来，已经在屋子里等他了。赵总进屋，就开玩笑地说：“这么大的衙门我们进来一趟不容易啊！”

“算了吧你，那天你不来几趟，还抱怨，我没抱怨就不错了？”腾副局长四十左右岁的年纪，很白净的一张脸，穿着一套灰色西服，看起来有点儒将风度。“怎么？孙书记也大驾光临了？看来今天事情严重了！”他伸出手与他们相互握了一下，看了看我，没说什么。我知趣地站在一旁，规规距距地听他们谈话。

孙书记和赵总落坐后，见我站在那里，一脸不悦之色。

“你到是坐下啊？”赵总说。

“这一位是……？”腾局长重新站起来，走到我跟前迟疑地问。

“公司新提的助理，人材啊！”赵总说。

“啊！……你好……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快，请坐。”腾副局长热情地将我让到沙发上，叫来一个小姑娘，给我们倒水。

“怎么村里又来新人儿了？”赵总看着小姑娘，脸上流露出猥琐的表情。

“什么新人，都是局里职工，只能怪你来的次数少，很少见面罢了。小李……”他叫住那位小姑娘，“这位是电力公司赵总！”赵总立刻点点头，礼貌地表示一下。小姑娘淡淡地一笑，很大方地伸出手，赵总有些错手不极，连忙站起来，与她的手搭了一下，尴尬地重新坐下。“这位是孙书记！”腾副局长接着说，小姑娘仍然要握手，见孙书记没有伸手的意思，也就做罢了。小姑娘倒完水，腾副局长对她说：“没事了，你忙你的吧。”小李走到门口，说了一句，有事儿叫我，就出去了。

小姑娘前脚刚出门，腾副局长就说：“瞧你这副德性，看见女孩象狼看见了肉，都是经理了，手下有三百来号人，就不注意点自己的形象？”

赵总嘿嘿笑着，目光仍然不时望向门口，小李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仍然停留在那扇门上。

“看你说的，我那能象你想的。”他嘻皮笑脸地说。

“你这副德性好不那去。”腾副局长笑呵呵地说，“我们还是说正事儿吧，俩位大驾光临是不是为了征地的事儿啊？”

“正是这事儿，”赵总说，“我们同意由我们来处理这件事情，可是资金怎么办？是划到我们帐户上，还是由我们带替你们去征？”

“划到你们帐户上，”腾副局长说，“放在我们这里，我也不放心，不一定那天，哪位大爷给占用了。”

“这怎么可能，你们是正规军，有正规军的制度和素质，不象我们哪儿。”赵总说。

“还是放你哪吧，反正这笔钱，都得由你们来花。花多花少都是你们的事儿。”腾副局长说。

“那花多了怎么办？”

“自己填？”

“这不行吧？”赵总欠起身子说。

“这有什么不行？……总共就那么多钱，你们花超了，不你们填，难道还让我们填？”腾副局长说。

“那不行！”孙书记接过话来，“征地没有个确定数，这里面有太多的变数。”

“说说看，我的大书记？”腾副局长侧过身子，很有兴趣地问。

“即使是按国家规定，也有可能花超了，你们在勘测的时候，有些地理条件不可能清晰掌握，这就很有可能将征地预算报低了。而我们实际去处理的时候，这种不可预见的特殊环境是层出不穷的；另外，人为因数考虑进去了吗？”

“看看我们的书记，就是个行家，说话说到点子上了。”腾副局长认真听完，笑着说。“其实地理的关键在人为因素，这个我知道，我们有一个预案，特殊问题特殊处理，但必须经过我们同意。如果是我们同意的，可以追加预算。”

“这就好办了。”孙书记和赵总会意一笑，他们取得了初步胜利，心情放松了许多。

“你们准备划拔多少征地费？”赵总觉得这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半。”腾副局长说。

“一半？”孙书记愣住了，这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对，一半，只能给你们这么多。”

赵总和孙书记都感到不理解，可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都呆呆地看着腾副局长，希望他能说出个恰当的理由来。

“不可能给你们太多，按照我们的经验有一半足够用了。”

“如果我们不够怎么办？”

“不是已经说了吗？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想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你们想在这里面有点挣头，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们也想剩点啊！”他笑莹莹地说，一下子通到了俩位经理大人的痛处。

“一半是多少？”赵总问。

“大概三千万吧？”

赵总点头，“三千万，你留了三千万，真不仗义！”

“嘿嘿，”腾副局长笑出了声，“这是工作，不是私人交朋友，我也没办法，我道是想都给你，可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呀？”

“那多少也得差不多呀！这样是不是太少了？”

“不少了，这三千万是一次性拔款，你们要是想有挣头，不是还有个特殊情况吗？”腾副局长点了他们一步，他们俩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想全放开，那是不可能的，最后的结果，一个亿也许还不够，那个时候怎么办？”

“行了，别说了，我们明白你的意思，那就这样，一半就一半，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对，就是这么回！”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儿还是有所收获，毕竟局里没有把款项彻底卡死。但赵总和孙书记的心情就显得不那么轻松了。

“对了，还有件事情，上面挺重视。听说你们哪儿搞了一次改革？”腾副局长很不高兴地说。“给几个人弄下岗了？”

“啊，是有这么回事儿。那都是职工自选的，与领导无关。”赵总解释道。

“我就知道，这事儿一定是你搞的，现在全国上下，都停止这么做了，你怎么非在这时候，弄出这么一件让人倒胃口的事情来？”

“不是我的意见，是有些职工提出来要这么做，大家都不反对，那就照办呗！”赵总反驳说。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他们昨天上局里上访来了，让我们一个星期内给他们答复，不答复的话，他们要到省里去，你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你们电力公司，三百多号人，怎么就差这十个人的工资啊？”

“不是那么回事儿，”赵总继续解释道，“公司不采取点激励措施，职工们没有积极性，这也是顺应时代吗？”

“去个屁的！”腾副局长开始骂人啦，“你都让人家回家了，还顺应时代，那个时代以开除职工为目的？要稳定，要稳定，中央政府都三令五申，要求下面稳定，你还在这里通蒌子，敢紧把他们弄回去上班，我可告诉你们，这件事儿，你们要是处理不好，局里可能要考虑你们将来的活儿源问题。”

赵总被损得一头雾水，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帮职工会找到局里去。看腾副局长的架试，也着实动了肝火。他还想说几句，孙书记抢过话茬说：“这只是一次试验，如果不行，我们会想办法的，大不了让他们回来。”

“这不是回来不回来的问题，他们一但跑到省里去，省局找的不是你们，而是我们。你想想，局领导犯得着整天为你们这点破事儿挨省局的批评吗？”

“那是，不过他们不应该找你啊？”赵总说。

“那找谁？直接找中央啊？你我还干不干啦？”腾副局长一脸温怒。

“真是，想用点手段都不行！”赵总小声抱怨道。

“你们那，总是看眼皮子底下这点事儿，大会小会没少跟你们说，把眼光放开，把眼光放开，要向前看，要向远看……可你们到是向前看了，连他妈一尺都没看出去。关键的问题不是你们怎么改，是能不能给社会造成动荡因素。国家现在要求的是和谐，而你们呢？竟创造不和谐音符。”

赵总和孙书记被腾副局长一顿呛白没话可说了，你看看我，我看你，一肚子委屈却没地方诉苦了。

“你们今天就给我个回话，这件事情儿，能不能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工程的事儿先别谈了！”腾副局长逼着他俩表态，赵总只好说：

“那有什么解决不了，让他们上班不就完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明天，我给人家答复，你要是做不到，我可真不客气了。”

“不用你答复，我回去就通知他们上班，也省得他们再麻烦您。”

“这不就对了吗，改革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动不动就改革，你总得看看形势啊！”

“是，我们知道了，我们错了。”赵总在腾副局面前不得不低头。

气氛缓和了一些，大家又闲扯点无关紧要的事情，便准备起身离开。腾副局长见赵总有些郁闷，就想挽留我们吃过中午饭再走。大家挨了一顿批，谁还有心情在这里吃饭。

赵总憋着一肚子气，灰溜溜地辞别了腾副局长，回到车上一言不发。金先生看出点门道，回头对我说：“你这人不诚实，你欺骗了我。”我莫明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从何说起。“说上生技处，结果呢？我在走廊里找了两圈确没看见你们的影子。”

“我以为是上生技处，谁知道是去找腾副局长。”我解释道。

“你不诚实，真的不诚实……”他摇着头，就象我真是个骗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