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玉鉴琼田三万顷
作者:丹东大米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70

即使是白天,仍然禀烛点燃了屋内所有的油灯,灯火不停的跳动,就同晃动不停的人生,赵丽面无表情的坐下,认真翻看着手中的卷册,完了,全完了,赵家七代积累的财富,就这样化成了一阵清烟,即使是这样,也买不回赵家人的性命,她知道张汤能够留下奶奶和翠儿,已是尽了全力,无论怎样,奶奶和翠儿还活着。

是的,还活着,可是看奶奶的样子,她宁愿就这样死去,也不愿意眼看着赵家家破,可是这一天,总是迟早的事,无论怎样,赵家都难逃一劫,原以为留住人,就能留住希望,可是爹爹、二哥都死了,赵家的血脉再也无法延续,这也许是奶奶绝望的原因。

一张又一张的地契放在案几上,赵丽每登记一张,都在心里默默的回想着那些土地的所在地,它们绝大部份在以前的淮南国,现在的九江郡,从前不知道淮南国存在的意义,现在却知道了,国都没有了,家怎么能存在?

数完了地契,赵丽的眼睛转向了屋契,看着成堆的屋契,她突然笑了,不知道这些家产,皇上会将多少赏赐给霍去病,每次得胜,不是封地就是食邑,银子河水一般的流出,不知皇上是否感到心痛,也许这一次,他不会痛了,因为这些银子,都是别人荷包里的。

“啊!”

听见叫声,赵丽转过头,果是嬗儿醒了,他一边叫,一边摇着手上的金铃,赵丽放下笔,轻盈的走到摇床前,刚刚看到他的面容,嬗儿就笑了,笑得很可爱,看着他的笑容,赵丽灰暗的心,才感到了一丝阳光。

“嬗儿……。”

抱在手里,暖暖的一团,也许这世上,权力和财富都不属于自己,唯一能真正属于自己的,只有怀里这个小小的孩儿,他和翠儿才是这世上和自己最贴心的人,他和翠儿才是这世上真正关心自己的人,而奶奶,原来她心里最重要的,是保全赵家的财产,至于人……。

想得出神了,嬗儿在怀里有些不安分了,他指着案几上的糕点,咿哩哈啦的说个不停,赵丽坐了下来,伸手掰了从糕点上掰了小小的一块放进他的手里,“嬗儿,慢慢的吃。”

话音才落,嬗儿已吃完了手里的糕点,抬头看着她,赵丽微笑着将整块糕点放在他手里,嬗儿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和霍去病一模一样,如果他像自己更多一点,也许自己会更加的喜欢他……。

也许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嬗儿伸力拍打着她的手臂,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赵丽握住他的手,正想和他说说话,却听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惶急的呼唤,“丽儿……。”

回到赵府,看着熟悉的景致,赵丽只觉得恍若隔世,很久没有回来,就连大门都觉得陌生了,也许这里本就不属于自己,奶奶扑倒在大门上,不知在哭诉着什么,她的神情悲痛欲绝,可是嘴里的呓语却没有人能够听懂。

而翠儿,手足无措,看上去那么的无助,抬头看见她,飞也似的跑了过来,小脸满是泪,“小舅舅……。”翠儿紧紧抓着赵丽的衣带,似乎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赵丽抱着嬗儿走到她身边,“奶奶,我们回去吧!”

奶奶回过头,满眼的泪,“丽儿,我只是想回去看看,看看你爷爷。”

奶奶坚强的面容,从未有过的悲戚,原来奶奶坚硬的外表下,仍然为爷爷保留着一颗温柔的心,赵丽的眼泪忍不住就要夺眶而出,她忙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奶奶,咱们回去吧!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阿姆扶起了奶奶,在这个时候,阿姆总是适时的出现在需要她的地方,也许这世上,还有阿姆是贴心的,赵丽感激的看着阿姆扶起了奶奶,奶奶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大门,似乎想透过那厚重的门,看到里面熟悉的景致,春暖花开,满园的姹紫嫣红,春光明媚,却不知什么时候,会变成断阱残垣。

转过身,迎面来了几个廷尉,看见她们,满脸的惊喜,“赵家的余孽都在这儿,正愁没地方找你们,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来人,把她们抓到廷尉署。”

很久才适应了廷尉署牢狱里的黑暗,也许他们把最黑的一间牢房分给了自己,赵丽苦苦的笑了,连这些廷尉署的奴才们都在欺侮自己,怀里的嬗儿缩成了一团,没想到他和自己的命一样的苦,生下来,就得吃这么多的苦。

腿边暖暖的,翠儿紧紧的偎在她的腿边,似乎这样,她才能取得某种保障,赵丽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翠儿,没事,坐到奶奶身边好吗?小舅舅一会儿也来了。”

嬗儿在怀里不停的动,赵丽知道他饿了,可是他仿佛也知道现在的处境,竟然没有哭,赵丽心痛的抱着他,不知如何才能缓解他的饥饿,想了一会儿,才微笑起来,这世上,什么样的难题,总有一个解决的方法。

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伸到牢外,有牢子走了过来,“这根钗子,可以换几碗粥?”

“一碗。”

一碗?这根金钗至少值二百两银子,也罢,不过是一根钗子而已……。

远远的看见廷尉署的人,张汤微有些奇怪,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转眼间,那人已跑到他的身边,“爷,给你道喜。”

喜?现在办的案子都令他焦头烂额,不是灾就烧高香了,还什么喜?

“什么喜?”张汤没有任何的表情。

“廷尉们抓到赵丽……。”

话未说完,张汤的手掌已掴到他脸上,“混帐,抓人也不看看是谁?你们抓的是人吗?你们抓的是麻烦。”

那人捂着脸,万分的不解,“爷,皇上不是下旨杀了赵家所有的男人,没收了赵家所有的家产吗?那赵丽,也是赵家的人之一……。”

张汤忍不住又掴了他一掌,“说你混帐,你还真混帐,那个女人的男人是谁?冠军侯霍去病,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想想长安近郊农人的庄稼和农田,想想长安城里被马踏伤的那些行人,你再想想,现在虎贲军有多少人,如果冠军侯一怒之下,带兵去廷尉署,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那人吓得呆住了,“爷,廷尉署毕竟是廷尉署,冠军侯胆子再大,也不会做这等出格的事。”

张汤只觉得气往上涌,“混帐,混帐,混帐,他比这出格的事都做过,皇上连句重话都没有,爷这次真被你害死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人飞跑了过来,“爷,不好了,冠军侯正在廷尉署放火……。”

没想到霍去病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这下可糟糕了,张汤眼珠一转,急中生智,卷了卷袍袖就向建章宫跑。

看着他的背影,廷尉署的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不去阻止霍去病,跑到建章宫干什么。

“什么?”武帝大怒,一拍案几站了起来,“这去病也太无法无天了,想放火烧了朕的廷尉署……。”

眼瞅着是龙颜大怒,可是一转眼,武帝的冷眼就飘到了张汤身上,“张汤,如果你没有惹恼去病,他想必也不会干这事儿,说吧,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令去病如此的恼怒?”

“皇上,廷尉署的廷尉们趁下臣不在,竟把赵丽抓到了廷尉署的牢狱中。”张汤小心的说,轻轻的把自己的罪责撇开,自己不在廷尉署,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

“是吗?朕觉得他们做得没错,赵家人,本就有罪。”武帝冷冷的说,张汤松了口气,没想到他又问:“嬗儿呢?嬗儿也抓到廷尉署里了吗?”

冷汗一下冒了出来,皇上果然猜到了,“在。”

啪,武帝又拍了一下案几,这一次的声音,比上次响得多,“好大的胆子,嬗儿有什么罪,你养的那些人长得什么眼睛,一个小小的孩儿,竟也忍心?难怪去病如此生气,说到底,张汤,是你的责任,怪不得去病。”

“诺。”张汤轻声的回,果真如此,只要霍去病惹祸,所有责任都是别人的,就是安不到别人头上,霍去病也是情有可原的,何况那些不长眼的廷尉还抓了霍嬗,更是惹祸上身,这一次,可是难逃一番斥责了。

“行了,去你的廷尉署看看吧,不知道去病闹成什么样子。”武帝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张汤,你的廷尉署,也该整顿整顿了,怎么那么不开眼?”

“诺。”

粥很稀,看不到稀汤里有几颗米,幸好碗很干净,米汤看上去也是新熬的,赵丽轻轻吹凉了,喂到嬗儿嘴边,他舔了一口,才吸到嘴里,看样子,真是饿坏了,赵丽返身喂了翠儿,她却不喝,轻声道:“给弟弟喝。”

眼泪又弥漫上来,赵丽轻声道:“嬗儿和翠儿一块儿喝吧!”

分别喂他们喝了几口,赵丽就听门外一阵喧嚣,廷尉署似乎乱成了一团,有人大叫:“虎贲军,是虎贲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