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我就是。”年轻人一面弯腰搓头发，一面问道：“您就是杨研究员吧，您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早，不好意思请您稍等一下，要么您自个到里屋搬一把凳子坐一下吧。”

“不用太客气，叫我杨立远好了。”

杨立远打量着四周，院子北边是一个废弃的破小屋，屋顶也是铁皮构成，有些破洞处用砖头压着旧帆布和塑料膜之类的，估计是为了挡风遮雨。在靠院子这面的屋檐下，整齐堆砌着捆扎好的旧纸板箱，形成一道“纸墙”。

杨立远从“墙”洞里踱步进所谓的里屋，里面没有窗户，光线较暗。到处层层叠叠堆放着旧废物品，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仅留一条过道通向后面，过道尽头有一帘印有素色竹子图案的布帘子隔着。

杨立远穿过狭窄的过道，撩开布帘，眼前赫然一亮，后面是一个明亮的小房间。后墙由石棉水泥瓦立成，上面与屋檐之间留着一大片空隙，用一张大的透明塑料膜遮风挡雨。虽有一股塑料味，但采光良好，故屋里面还算亮堂。

右边靠墙立着两个高高的木架，架子用木板分隔为多层，每一层上面都整整齐齐地排满了书籍。走近看去，书皮封面均呈旧色，并且颜色风格不同，显是七拼八凑而成，但整套、整系列的竟然比较齐备，而且分门别类的按区块放置。有历史典籍、先秦诸子、古代诗词，有古典名著、近现代文学、武侠小说，还有杂志、期刊，也有不同级别、各门功课的教课书等等，不一而足。

左面沿墙边铺一张木板床，一侧床头堆放着几个纸箱和旧塑料箱，估计用作床头靠背。另一侧床头放一张小方桌，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的旧电脑。电脑显示器是老式的机器，原本白色，不过已经老旧的发黑了，后壳罩竟有一个大裂缝。电脑主机面板上红色的硬盘灯正闪烁着，还伴随着轻微嗒嗒响，看来电脑还在运行着。

屋里静悄悄的，几乎完全阻隔了外面城市的喧嚣。一阵微风吹过，屋后檐下的塑料膜有节奏地拍打着石棉水泥瓦，发出轻轻的“巴塔巴塔”声，更显得屋中宁静。杨立远环顾四周，内心震动不已，看来研究所要他来接的这个韩一鸣，似乎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杨立远不禁回想起昨天早上收到的所长亲自发出的电子邮件中，关于此间主人的资料：“韩一鸣，男，17岁左右，出生日期不详，籍贯不详。是居委会大妈在大街上捡的弃婴，姓名由大妈所取。孩童时吃百家饭长大，受四邻接济念完小学，从小学开始便逐渐自立，靠拣破旧、废品养活自己。据老师和同学们回忆，他一天之中在学校上课时间不多，成绩中上，学识博杂。初中学业结束后，由于不想再受外人接济，没有继续学业，经营回收废旧物品小生意，日子过得不错，为人厚道，与世无争。有时还能帮邻居修理电器，颇受邻里好感。”

“三年前四月二十四日，韩一鸣在一个心理学术网站的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说起自己经常梦中做梦的经历，引起东方咸平的注意。后来东方教授联系到韩一鸣，给他做了全面的脑电波检查，发现韩一鸣在睡梦中的脑电波，竟然呈现出超四段波，这种情况极其罕见。”

杨立远自然明白脑电波的常识，生物的大脑会自发一些有节律的神经电活动，称脑电波。医学上普遍使用的脑电图仪器，就是检查脑电波。人类的脑电波频率范围在每秒1至30次之间变动，一般划分为四个波段：一段波（1－3赫兹）、二段波（4－7赫兹）、三段波（8－13赫兹）、四段波（14－30赫兹）。在不同的生理特征，脑电波呈现出不同的波段：在睡眠时为一段波；受挫折或抑郁时表现为二段波；人在清醒、安静、闭目养神时是三段波；当精神紧张、情绪激动时呈现为四段波。

杨立远是“国家人工智能研究所生物大脑分所”研究员，研究专攻的对象是生物的大脑思考机能。几天前他刚被提升为“人类大脑活动”项目负责人，才有权限知道这个被研究所里列为最高级别的机密：到目前为止，世界上只有东方咸平和韩一鸣两人，才有这个生理特征。

所长在电子邮件最后要求，基于目前所里遇到的前所未有的严重情况，要尽快联系到韩一鸣，领他到基地来一趟，或许对这场灾难有所帮助。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外面过道传来清亮的声音，接着布帘被拉开，韩一鸣一边用毛巾搓着湿头发，一边走进里屋，歉然说道：“不好意思，这里很少来客人，比较乱。”

杨立远这才看清小伙子长相，身材修长稍偏清瘦，发浓眉粗，一对眼睛奕奕有神，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些，可能是穷孩子早当家磨练出来的。

“没什么，不用在意。”杨立远挥挥手，指着书架道：“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几乎都看了，有些不止一遍，有些是小时候就读的，本想卖掉，但想也没几百斤重，换不了几十元钱，就放着了。”

“看来我不得不说声，佩服你了，没想到像你这么年轻人群中，竟然真有读书破万卷的人，并且涉及面也很宽广，不简单啊！”

“你过奖了，囫囵吞枣罢了，我似乎天生爱看书，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倒一点儿夜不假，看书其乐无穷啊。”

“还有一句怎么忘了，书中还有颜如玉。”杨立远打趣道：“不管是黄金屋，还是颜如玉，总之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你看我的小屋，就知道什么对我最有吸引力了，当然是房子啦。就算现实中没法拥有，但在看书时幻想一下也是好的。”韩一鸣自嘲道。

“看这么多的书，花了不少时间吧？”

“恩，也耽误了不少生意，现在网络上的书越来越多，有时间读的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书当废纸给卖掉，摆在这里太丢人现眼了，还不如称重换钱，然后化为纸浆，重新做成白纸，对社会更有贡献。”

“哈哈，要是大家都如你这边想法，新华书店不就关门大吉了？”

“要是大脑运转更快些，这样能看更多的书，享受更广的乐趣了。”

“你的想法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实现，我们研究所经过几十年研究，最近几年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是吗，很期待这一天能早日来到，到时我不但能看更多的书，而且有更多的时间做生意，发个小财，换个像样一点的不怕漏雨的仓库！”

“哈哈，小弟，不错！有志者事竟成！我小时候，家里也很穷，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居住环境，不过还没到像你这样的艰苦程度！”杨立远感慨道：“你真的孤身一人长大的吗？，从不知道家人在哪里？否则行前最好先和家人联系一下。”

“不知道。”韩一鸣淡然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习惯了便成自然了。”

“听说你的姓名是居委会大妈取的，她如何知道你姓什么呢？”

“老奶奶除了‘一’字外，大字不识，她用指甲在一张旧报纸上，划了三个字，就是我的名字了。”韩一鸣有些伤感：“她可以说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惜我读小学时，她离开人世了。我很想念她，到现在还经常梦到她。”

“孩提时代的记忆，会在潜意识区域留下痕迹。我儿童时也由奶奶带大的，也偶尔会梦见她。”

韩一鸣顿时觉得和他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说道：“当我很小时，老奶奶经常照顾我，她自己不识字，所以希望我能早日识字，还经常让旁边的人教我认字。我没有其它好玩的，见她开心我也很高兴，经常在梦中也在学认字。”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把毛巾挂在一根横系在石棉瓦上的小竹竿上，问道：“你昨天邮件上说，东方大叔希望我协助你们做一件事情？”

“可以这么说，这是东方教授本意，虽然他现在不能开口说话。”

“怎么回事，难道东方大叔出意外了，近一年多来我也再没收到他的联系了！”韩一鸣语气有点紧张。

韩一鸣和东方教授之间交往，持续一年左右，虽然见面不多，但电子邮件联系还是比较频繁的。对于韩提出的关于知识、人生、现实的种种问题，东方总是给予不厌其烦的解答，当然有些是探讨。东方认为韩的学识在青年一辈人中已算佼佼者了，再加上韩非常罕见的生活经历，造就了其不屈不绕的坚强、独立的性格，东方经常说他将会成为独一无二的人。当然，他们谈得最多的是关于梦的事情，梦中梦，和梦境里的事。

一年多前，韩一鸣收到东方教授最后一封邮件，说自己将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很久时间。还说如有必要，会让一个研究所来联系他，后来果真没有再收到他的联系。

直到昨天吃中饭时，韩一鸣打开邮箱，收到了杨立远的邮件，说是什么研究所的，是东方大叔介绍来联系他的，希望韩一鸣协助他去所里做一件事情。韩一鸣回复了，说愿意效劳。没想到立即收到了杨立远回复，俩人约定今天上午十点，杨立远开车来接他前往研究所。不料九点半不到，杨立远就来到了。

“有点意外，但不完全是，东方教授生命特征稳定。”杨立远解释道：“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