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归
作者:石书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61

因青儿病着,分外的爱睡,一直到了晚上才睁眼,喝过汤药又昏昏沉沉的入梦了。去看看小说网 。王狗儿被郑氏的嫂子数落一通,心中本就十分的不痛快,见青儿并没什么不妥,就生了要回家的意思。

他本**等晚上花自芳回来,与他说上一回,第二日清早便走,哪知等到喝汤时分,花自芳还未归家。

郑氏将饭做好,端了上来,说道花自芳夜里不回来了。王狗儿怔了怔,不晓得怎么跟郑氏告辞。郑氏却似看出他想法来,道:“芳哥讲了,若是王小官家里有事情,便回吧,他只歉疚不能相送。近来也是家中有些杂事,忙的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待客不周了些。”

王狗儿听了她说法,也不知怎么接腔,只是道:“大娘客气。”

吃过晚饭,王狗儿抱了青儿,去客房歇下。因正厅里的大炕只是白日里待客用的,并不能住人。但客房有些不见光,白日王狗儿带了青儿在那里。晚上瞧了瞧,那炕竟有些坏了,一边总是潮气太旺,这季节也不能烧炕,亦不能点火盆,忒是麻烦。

郑氏看过,也是歉疚,想了一想,道:“若是王小官信过我,便把你家青姐儿抱去我屋里,我给看一夜吧。”

王狗儿知道青儿不认人,况且晚上睡得又沉,郑氏一看便是利索人,又是带过孩子的老手,更加放心,将青儿一手交给郑氏。青儿在襁褓里睡得昏昏沉沉,哪管这些。

王狗儿打昨晚半夜起,一直没合过眼,这会儿也是困得狠了,刚要解衣躺下,听见门外一阵马叫人喊,接着又是一阵拍门声响起,居然是花自芳声音。王狗儿忙爬了起来,推门出去。见花自芳正拉着两匹马往里进,看那马匹样子,竟是后面还套了车,只是卸在门外了。

见了王狗儿出来,花自芳愣了愣,一拱手,道:“王大哥还未歇下么?我倒怕吵醒了你。”

两人正说着,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子,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穿了身体面的杏黄衣裳,下面系着绛紫色的裙子,夜色下远远的也看不清楚模样。那姑娘见到家里有陌生的男子,也是怔了怔,往院墙下的阴影里站去,更是瞧不清楚了。

花自芳对姑娘一招手,道:“蕊珠,你且出来,这不是外人,是哥哥做生意的搭伙,你便叫他王哥儿就是。”

那姑娘这才站了出来,走到近前,与王狗儿福了一福。花自芳又将那姑娘指认给王狗儿,王狗儿这才知道,这女子是在荣国公府里当差,因有些事情,才夜半归家。

花自芳说的含糊,王狗儿也不多问,说了明日自己要归家的事情,就回屋去了。

那**珠方才躲到了阴影里,看似是个羞怯的,这会儿晓得了王狗儿是何人,倒是一副落落大方模样,就站在花自芳旁边等着,待王狗儿回屋,才和花自芳一并朝正厅走去。

**珠一进门,郑氏就扑打上来,脸上竟全是泪水,抽抽噎噎好不吓人。

**珠脸色一愣,被母亲抱个正着。那郑氏哭道:“我苦命的女儿!”

被郑氏这么一哭,**珠倒是不知所措,拿眼睛看着花自芳,花自芳却只是摇头,退了出去,显然并不想管这件事。

**珠想了半天,不明白怎么回事,看母亲哭得凄惨,将她扶进了内间卧房。郑氏坐在炕沿上,还是直抹眼泪,就是不说话,**珠心里惦记着贾府,半夜里哥哥忽然叫她回来,她颇有些不耐烦,只是想到母亲年纪渐大,恐怕真有些事情,如今见她只哭不说,遂半真半假道:“娘,你到底什么事情忽然唤我?你又不是不知,我刚给老太君拨去于那史小姐用,这次半夜叫我,亦没请示府上,本就不合规矩,恐怕给人说欺侮幼主。”

郑氏一听,更是嚎啕起来,声音大的王狗儿那屋都能听到。

青儿本来睡得很是香甜,被她一哭,慢慢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见不是自己家,王狗儿也不在身旁,心中有些害怕。又听见旁边有女子的哭声,可是吓了一跳,难道是碰上拐子了,于是努力的扭头看去,见两个女子坐在炕沿上,那个身形微胖,穿着裤子的,可不是郑氏么,这才放下心来。

那郑氏旁边,另有一个系裙子的少女,背影看起来不胖不瘦,一头青丝间,伸出了根方头梅花银簪,颇有点小家碧玉的意思。

郑氏哭了一会儿,扳住了少女的肩膀,少女微微侧过脸来,青儿看她年纪不大,脸蛋容长,形容也颇美,唯有眼睛似乎有些肿的样子,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跟着郑氏哭的缘故。

郑氏道:“我苦命的儿,今日叫你回来,便别回去了。我回了老太太,将你赎回来吧。”

少女听了,竟然呆住了,也不知道是喜是悲。郑氏直道少女是欢喜的,道:“珠儿,你在那贾府里,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娘都记挂在心里,从今后,你可不用再伺候人了,只管在家做针线攒嫁妆,娘与你寻摸体面的亲事,将你美美的嫁了出去。”

青儿听到这里,心中就道不好。来到花家以后,听说了父亲嘴里的花小官叫花自芳,她就觉得很是耳熟,现在又见了这场面,顿时晓得那少女是谁了,竟然是传说中的花袭人。

只是听她母亲唤她的名字,却是叫珠儿的。青儿想了一会儿,又记起来了,花袭人原来的确不叫袭人,那是宝玉给她起的名字。至于是什么时候花袭人去给宝玉当丫鬟,她是不记得的。

“娘,你说什么疯话!”少女花袭人猛的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直面郑氏。这下青儿更是将她看了个一清二楚。花袭人明显是不情愿,脸上都是不悦。

“珠儿,你……”郑氏也是被惊住了。她本以为女儿会和自己一起抱头痛哭流涕,然后从此后回到家里,一家团聚呢。

“娘,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想到把我赎出来的?可是听了谁的闲言碎语。”花袭人盯着郑氏,嘴巴紧紧的抿着。

郑氏声音慢慢小了起来,哄孩子一般道:“哪有人说什么闲话,谁都知道,你在贾府现在是大丫鬟了,吃穿用度,就是别家小姐都比不上。只是你大妗家宁儿不小了,正与人订亲,你娘我看了眼热,我也是有女儿的人,何必看人家闺女风光,如今家里宽裕,便想着……”

“想着什么?将我买了回来,再嫁出去?明里是做妻子,实则又是把我再卖一回,好叫大哥的生意蒸蒸日上,你花家光耀门庭?”花袭人说着,眉头皱的老高,眼睛里流下来闪闪的泪珠。

青儿在旁边看的呆了一下,这母女档,是玩的什么戏?花袭人这话,字字诛心,是能对自己母亲说的么?不过看小姑娘这样子,正好是青春叛逆期啊,再加上小时候被家里卖过,细想想倒是觉得没那么出乎意料。

郑氏嘴巴张的老大,吃惊的看着花袭人,似乎也是不敢相信这话是她说出口的。花袭人一跺脚,就要往外走,郑氏一个箭步窜过去,半抱住花袭人,就不肯放手了。

“珠儿啊,是娘对不起你!”郑氏哇的一声嚎了起来,眼泪鼻涕齐飙。花袭人又是想挣脱郑氏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又是内心深处觉得不安,一张脸看起来要多别有多别扭。

“要不是当年家里揭不开锅,哪儿能让你受这苦楚。你为这家里做的事情,我们全都记着。你要是回来,娘好吃好喝供你,一指头活都不让你摸,叫你也做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你哥哥今年二十好几,还没说亲,开铺子挣下的钱,都攒下来,为的什么?只为了赎你啊!”

郑氏说别的还好,说道花自芳一直没娶亲,却是为了赎自己,花袭人本来温和下来的脸色唰一下变白了,两只眼冒着嫌恶的光芒,直接从郑氏怀里狠狠的脱身出去,郑氏拉的太紧,又不防备,直接朝后摔了个屁股蹲。花袭人站在门边,扶着门框,冷冰冰看着郑氏,开了口。

“娘,你这又是作甚!说来不怕寒了你的心,我早打定心思,一辈子呆在贾府里头。若非贾府楼门倒了,我一辈子都不出去的。你也别瞎操那心思,枉费了哥哥的青春!”

郑氏目瞪口呆,哭都忘了哭了,花袭人转身就走,不一会儿,院子里响起来花袭人叫花自芳起来套车,送她回贾府的喊声。院子里传来的声响不断:花家兄妹隐隐约约听不清楚的对话声,外面大门开的声音、马叫声、关门声、马车骨碌碌行走声,竟然是花自芳和花袭人走了。

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郑氏这时似乎才回过神来,张大了嘴,扶着胸口,一副喘不过来气模样,半天才从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啊啊荷荷的怪叫,竟然像是气的岔气了一样。青儿看的着急,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那郑氏扶着胸口,肩膀不停的耸起又落下,似乎在急喘气,可是似乎又一口气没吸进去。

终于,郑氏软绵绵的倒地,昏了过去。青儿看她唇瓣都是紫色的,生怕她死在这屋里,目睹死亡什么的,很惊悚的好不好,她是理工女,可不是那帮整天看尸体的变态医科女。于是青儿大哭起来。

外面王狗儿虽然困,但是听见主屋里传来女人哭声,明显是郑氏的,就没敢睡安稳,心里直骂自己,怎么就把青儿交给了郑氏看管。过一会儿又听见花自芳出门,就犹豫着要不要去找郑氏把青儿抱回来,免得出了好歹。这会儿又听见青儿大哭声音,更是找到了借口,披衣就到了屋里,却看到郑氏昏厥的情形。

而炕里面,青儿正把小脑袋拧成了一个极度别扭的姿势,紧盯着郑氏哇哇大哭。

青儿自出生到现在,仅有的几次大哭,无一不是有大事发生。这屋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把青儿吓成这模样。王狗儿想不明白,这会儿他也没心思想。他到底是先救人好,还是先哄青儿好呢,脑子里真是一团乱麻啊。

干脆,把两个都送去医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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