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忘情
作者:飘灵天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51

第二十四章 忘情

灰色的天,阴沉的云,冷冽的风,寂静的雪。

枯竭干瘦的枝杈笔直伸向天空,宛如垂死的人,绝望地伸出臂膀,希冀一丝救赎。

雪落一地银白,微泛莹莹冷色。风张开强劲的无形羽翼,呼啦啦掠过黑色的密林,折断几根脆弱的树枝,发出喀拉喀拉的战栗声音,仿佛人骨断裂。

“唔,好冷……我最讨厌冬天了。”北堂天籁迷糊地嘟囔,脑袋缩在厚实的披风里,直往她怀里钻。

“再忍两天,等到了南疆就不冷了。”萧雪色漠无表情地看着窝在她怀里睡态憨甜的女童,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她知道,这个看上去像个孩子的大头娃娃,并不是孩子。

她知道,这个看上去像个孩子的大头娃娃,做过许许多多可怕的事。

她知道,这个看上去像个孩子的大头娃娃,喜怒无常,残忍乖戾。

她知道,她知道,她统统都知道。

然而,当这个看上去像个孩子的大头娃娃撒娇似的说冷,往她怀里钻的时候,她却,无法推开这个孩子。

剥去那一层又一层诡谲恐怖的外衣,北堂天籁,真的,只是个孩子啊。

“呵呵,为什么要长大呢?我一点儿都不想长大。”面对她的问题,女童娃娃嘟起红艳艳的嘴唇,咯咯咯地笑,“长大了就要懂好多事情,会有好多好多规矩压着你,浑身上下就跟被又粗又重的锁链绑住了一样,怪没意思的!呵呵呵,我最喜欢当孩子了,永远都不用长大,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教主宠着我,其他人也都顺着我,即使我做错事情,都没人舍得罚我的,哈哈,因为我是小孩子嘛!”女童娃娃得意洋洋地拍着小手,哈哈大笑。

她的世界里,没有是非对错,没有正邪善恶,只有开心,或者不开心,喜欢,或者讨厌,扭曲却又,纯粹。

她的身体,早已停止生长多年,而她的心,却像因失去了控制而疯长的蔓草一样,纠结缠绕,在时光凝固的稚嫩身体里,开出颜色鲜艳的妖娆花朵。

萧雪色的唇角,浮起一个有些哀伤的弧度,真的没有办法去……恨她。

轿子在漫天风雪里平稳而缓慢地穿行,偶尔,几片雪花飘进轿子里,打着旋,飞起,凋落,融化成看不见的透明水珠,消失不见。

萧雪色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微潮的空气,视线投向风雪尽头的萧索深林,避开轿子内壁上,那贴满了的一张张美丽人脸。

“这些脸好不好看?我收集了好久才有这么多的哦。”说这话的时候,那个女童娃娃一脸天真的表情,乐滋滋地眨巴着大眼睛瞅她,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最最得意的宝贝一样。

这些人皮的保存相当完整精致,轻薄如蝉翼,摸上去细腻光滑,隐隐地,能清楚看见肌肤的纹理。

”呵呵,姐姐知道怎样才能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么?很好玩的哦。”女童娃娃一边说,一边伸出小手在她脸上比划,“喏,先用小刀在额头靠近发根的地方开一条小口子,得注意不能割坏了,不然就不能用啦。”冰凉的小手指在她的额际慢慢划过,“接着呢,把水银一点一点,小心地从开缝的地方灌进去。然后呢,水银会慢慢地,慢慢地滚下去,滚到皮肤的里头去,把里面的肉和表面的皮肤分开。”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呵呵呵,告诉你哦,整张皮都被剥下来了,可那个人还会跑哦,嘻嘻,全身都红彤彤的,鲜红鲜红的,就像新鲜的猪肉一样,呵呵,跑啊,跑啊,跑得很快很快,嘻嘻……”

女童娃娃笑得嘻嘻哈哈,一双小手在她脸上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大眼睛里满是艳羡。怔怔地望着那双眼睛,她感觉自己的脸,已然麻木得毫无知觉。

“哼哼,她们都笑话我,笑话我是个长不大的怪物,笑话我是个又丑又恶心的怪物,哈哈哈,她们都比我漂亮,皮肤像白瓷一样细腻柔滑,腰肢就像春天的细柳,哼,可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我最讨厌被人骂了,讨厌死了。”女童娃娃瘪瘪小嘴,很委屈的样子,“嘻嘻,她们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我是星月圣女呀,除了教主就是我最大,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哈哈哈,现在好了,她们都漂亮不起来了呀,她们的漂亮脸蛋都变成我的了,嘻嘻,我要她们每天每天都看着我,看着我这个怪物,哈哈……”女童娃娃笑得乐不可支,前仰后合,而她,却分明从那尖尖细细的笑声里,听到了某种,破碎的声音。

“姐姐,我很喜欢你的脸呢,你比她们加起来都还要漂亮哦。”女童娃娃含笑瞅她,而她,只是微笑不语,“呵呵,可我不想要,姐姐的脸长在姐姐脸上最好看,剥下来就死掉了,死掉就不好玩啦!”女童娃娃大笑着扑到她怀里,用力地蹭。

“姐姐,我是乖孩子对不对?我最听教主的话了,我是听话的好孩子对不对?他们,他们都不懂我啊……”女童娃娃低低地发出破碎的呓语,继而,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萧雪色默默注视着她憨甜的睡颜,一丝无声叹息,从唇边逸出。

真的,真的,无法去恨这个……孩子。

蓦然间,她又想起了千年之前的那个夜晚,风中弥漫的血腥味道,那个温柔英俊的异族青年,那一句冰冷的“没有”,她勾唇浅笑,从此,在心底豢养起一头野兽,一头,名为恨的,野兽。

其实,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他是爱她的,只是,这种爱注定了无法开花结果,所以,他才会骗她说,没有。

其实,是她,始终在折磨着他。

因为,她恨他。

直到他死,她才恍然明白,其实,他什么都不欠她。

他誓死效忠自己的国家,他为君主开疆拓土,何错之有?

那她呢,亲眼目睹自己的家园被毁灭,被自己最信任的恋人所背弃,所以,她要报复,她要他国破家亡身首异处,又何错之有?

呵,他们都没有错啊。

错就错在,他们,为什么要无可救药地爱上彼此。

因为爱她,所以他始终怀抱愧疚。因为爱他,所以她做不到完完全全的恨。

直到死去很多很多年之后,她方才领悟到这样一个道理。

是非对错,纠结缠绕,孰是孰非,孰对孰错,就像堪不破的魔障,太执着的话,便会陷进去,直至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悔之,晚矣。

世间万事,皆有因果,命运的丝线纷繁交错,织成细密的罗网,善恶正邪,爱恨嗔痴,不过,都在咫尺之遥的地方,互相窥视,又如何能够分辨得清楚?

所以,她不会去恨这个孩子。

有因,才有果。世间种种,皆是由此而生,又何必,太过执着?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正,什么是邪,统统都随风去吧。

她,只想让自己的心,自由。

“啊——!啊——!啊——!”凄狂的咆哮吼声如同惊雷一般,震断她纷飞的思绪。

“唔,姓君的臭家伙又在吵了,真烦,姐姐你去哄哄他吧……叫他安静点,别吵我睡觉,唔……”北堂天籁慵懒地睁了睁眼,然后慢吞吞地从萧雪色身上挪走,继续睡她的觉。

萧雪色自轿中走出,此刻,轿子是停在林子的深处,四面八方,全是直插云霄的细长树木,绵延开去,看不到尽头。天上积云阴霾,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雹子,刮在脸上,生疼生疼。

抬轿的灰袍男子排成整齐的一行,默立在旁,一动不动,僵直得如同雕像,不像活人。

不远处,一个男人紧紧抓住自己的脑袋,脚步踉跄如醉酒,不断地在原地转着圈,他一会儿弯腰俯身,一会儿又仰天长啸,飞扬的黑发在风中伸展,原本俊美无俦的脸庞,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变得极度狰狞扭曲。

“阁……主。”飞霜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冷艳的面容因为感受到他的痛苦而变得哀戚。

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潇洒从容,曾经的天雅风流,在眼前这个状似癫狂的男人身上,再也找不到分毫。

小雪,要乖乖等我回来哦。他一袭白衣,立于马前,俊逸飞扬。

脑海中,那一日的情景交织着眼前的惨烈哀嚎,萧雪色只觉得胸口为之一滞,她垂首,双肩微微地颤抖着。

良久,她霍然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飞霜,把药给我。”每天,他都会这样发作一次,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够接近这样的他而不被攻击。

飞霜将手中的瓷瓶放到萧雪色掌中,清冷明眸里,写满怨恨。

而萧雪色似乎浑然不觉,接过瓷瓶,向兀自发狂的君风流走去,一边走,她一边拔掉瓶塞,将里面的绿色药丸含入口中。

察觉到有人靠近,君风流一脸抗拒地瞪着她,狭长凤目里一片通红血丝,仿若一头困兽,预备撕裂任何意欲靠近的生物,骨节发出喀拉喀拉的暴戾声响,青筋暴起,甚是可怖。

萧雪色的唇边浮起一抹微笑,步下,没有丝毫迟疑。

只见她步履轻快地向他奔去,在他凶恶的眼神中,跃入他的怀里,双手直直插入他的发间,然后,吻上他苍白干裂的嘴唇。

“唔……”他睁大双眼,手死死地握住她的肩膀,几乎要把她的肩膀捏碎。

而她,只是紧紧扣住他的头,直直地望进他宛如血海一般的骇人眼眸,伸出舌尖,温柔而坚定地顶开他的唇齿,唇舌交缠间,将小丸渡到他口中。苦涩中略带甘甜的药味在口腔中慢慢化开,她瘦弱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他,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般的吻着他,血丝顺着嘴角,流下。

慢慢的,他安静下来,握住她肩膀的手滑至腰际,他抱着她,仿佛,是在抱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乖,没事了。”她喘息着伏在他的肩头,指尖掠过他凌乱的发丝,轻声说。

雪住,风停,他们静静地相拥,仿佛入画。

怔怔地望着他们,飞霜终于控制不住地低泣出声,转身,奔逃。

即使落到这般地步,你也还是,忘不了她么?

血湖之畔,尸舞莲开。

那是汲取亡灵生气,开出的绝美花朵,就像死亡一样美丽。

它的香味飘渺淡柔,能让闻过的人,忘情断爱,变成痴痴呆呆的行尸走肉。

那便是传说中的三大神物之一,忘情香。

都说,闻过忘情香的人,会变成无爱无恨,无欲无求的傀儡,永远都不可能恢复。

阁主,那为什么,你仍然记得她?

是不是因为你终不肯忘,才会如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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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很可怕,很BT,可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没人知道。

善恶正邪纷繁复杂,绝不像楚河汉界那样可以分得清楚,没有至善,正如同,没有至恶,两者通常是同生共存,谁也无法离开谁

这,就是我的观点

话说,我对小风算不错的了,嗯,有色色的主动投怀送抱,小风啊,吃点苦头也划算的,对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