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相无猜
作者:闻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696

“伏猓呢?我记得此处明明有一颗的,怎么今日却不见了?”云海趴在药园的一角,扒开草药丛正在细细找寻他口中念叨之物。

耳边传来“个叽个叽”的声音,他抬头猛见那只猴子正躲在一角咧着嘴大笑,云海如何不知这是该死的猴子做的好事,他上前数步,一把攥住猴尾,直接把那猴子从一颗药草后面逮出。

“死猴,快说!你将这株伏猓转到哪里去了?”

这猴子眼珠子转了数圈,叽叽喳喳地一会指指这边一会指指那边,实际上却指不出一个名堂来。云海冷笑一声,冲着猴子屁股踹上一脚,怒骂道:“再不说出个名堂,那五壶百花露你就别指望了!”

一言及百花露,那猴子一下子老实起来,它悻悻地朝着一个方向瘪瘪嘴,也不知这猴子有什本事,但见那个方向上原本空空如也,顷刻间乍地冒出一根猴子尾巴来,这实际上看起来像猴子尾巴的东西不过是株植物,却像猴尾一般甚是灵活,一下钻入土中,一下又从另一个地方冒出,好像土里真有一只泥猴一般。

云海手疾眼快,猴子动作未完,他伸手直接朝那处抓去,一把攥住那根猴尾没费多大力气将它从土里拔了出来,兴冲冲地朝屋内跑去,只留下空地上那只猴子对着他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笑意。

“你的意思,让我吃这个?”宫雪望着云海手中那根毛茸茸的猴尾,猴尾之下是一个似婴儿状的事物,而且这东西上面沾满了泥土,心中无不骇道,莫非这家伙习惯将动物藏于泥中,待秋冬而食。

明明知道自己这个想法荒谬,但眼前这幕却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原先的判断错了。他还来不及细想,眼前这看似敦厚的少年直接将这张着猴尾巴下的婴儿掰成两半,唬得他胆战心惊,大喝道:“不要!”

“不要?”云海一脸的疑惑,“你不食这个,现在我还真没其他好东西招待你了。”

我还真不惯你拿生肉来招待人的,宫雪强撑起身子悄悄挪到一旁,却见云海撕开那物之后,没有他想象中的血肉四溅,不由一愣。

云海笑呵呵地递上半截,自顾着道:“你莫小嫌他肮脏,此物的美味在这海域排名绝对能进前三,这小小半块足可以让你撑饱肚皮。”

“是么?”宫雪一脸紧张地接过此物,原本在他看来状如婴儿的东西此刻居然变成了平凡不过的一大块茎块,而少年手中所攥的那根哪里是猴子尾巴,分明是根墨绿色的块状茎物,只是其形状像了罢了。

莫非刚才是我眼花了?

话说间,只见云海简单地去了表上的泥土,将这块状茎物直接左右拧开起来,在宫雪略带疑惑的表情中,这块墨绿色茎干滴出一滴绿色汁液来。这滴汁液尚未滴到地上,少年手中的这块茎干渐渐散发出一股香味来,这股味道如清蒸的鱼味,偏偏带股甘草的香味,别说云海闻之甘怡,连一旁的宫雪此刻也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他学着少年轻拧,细细地嗅着,小心地咬上一口,只觉入口润滑,又带肉味,心中恨不得大大咬上几口,不过他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少年几眼,只见那人正一脸笑呵呵地盯着他,这叫他如何也不敢大口咬了。

这怪人!他心中恨恨地念道,再抬头时,对面那人一脸笑意地问道:“如何,这伏猓味道很不错?”

伏猓?便是此物么?宫雪愣愣地注视着手中这半截墨绿色茎干,区区几口他明显感受到腹中生出一股暖意来,这数日来飘零在海上不曾饮食,而此刻这股暖流扫过之后,自己分明饱矣!

这果真是奇妙之物!

吃着吃着他只觉得眼角有点湿润了,他此生从未受过苦,眼前的少年不仅救其性命于茫茫大海中,还能在自己陌生的环境中迁就自己,一时他觉得眼前这个吃起来很奇特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吃着吃着,正抬头想问他为何不食,却见云海一脸无奈的表情看着自己,而一旁那只黑毛猴子正捧着那块伏猓欢喜地大啃起来。

这笨家伙!

他随手将手中吃剩下的伏猓递与眼前的少年,云海倒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么几口你便饱了?”

“要吃你便吃去,废话怎么多,估计等下这半块又没了。”

果然,眼前打了一个饱嗝的猴子分明又把目光落在云海的手中,估计他稍微不留神,这手中之物迟早又要入于它腹中,云海笑咧咧地骂道:“这狡猾的东西!”随即在宫雪惊讶的眼神中,以一种比那猴子更难看的姿势啃了起来。

一块伏猓被二人分食而尽,那偷了半块的猴子此刻也撑起肚皮躺在地上打起呼噜来,云海宫雪二人相互对望,相视一笑,似乎一切皆在不言中。

“云兄弟,不介意陪我走走!”宫雪勉强站起身来,对着云海低声问道。

云海上前习惯地扶住宫雪的手,宫雪脸色微红,却奇怪地没有阻挡、而云海哪里知道,身边这个一口一声叫他恶人的人,自小除了亲人,从未让其他男人牵过手。

庐外园中,望着天空变幻的白云,摸着地上的干草,宫雪仿佛找回了小时候那只温馨安逸的感觉。

“如果爹爹不逼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多好了,为什么感觉都变了呢?云兄弟,你说时光能倒流么,回到自己喜欢的那个时段?”

“这我倒不知道,我只知道和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在这里慢慢变老就好了!”

“和喜欢的人终老于此?那你觉得现在算了?”宫雪不等他回答,突扒开一旁的干草,用在裸露土上划了个字,指着云海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字么?”

他见云海一脸迷惑的样子,笑着解释道:“这叫心字,一个人有了它,会快乐,会痛苦,会思索,还会长大!”

“心字?”云海在他旁边划了一个宫雪看不懂的符号,道,“这个才是心字!”

“你个笨木头,连字都不会,喏,这个叫人字,这个叫你字,这个叫我字,这个叫。。。”日渐西斜,却将二人的影子紧紧地连在一起。待宫雪教了他数千个字,夕阳已将最后一缕余晖也抹到了山腰里。

那只猴子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大大伸了个懒腰,它在屋内转了一圈,也不见那二人,猴眼一转,嗖地一声窜到门外。园中云海正学得兴起,冷不防这猴子一脚窜入,顿时地上写满的字被它搅得一个也不看清了。

云海顿生怒意,抓牢猴子,一脚又将它踹开数丈远。而宫雪觉得被这猴子一搅,气氛也没了,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对着云海道:“不教了,再教下去都能教出个乌漆抹黑了。”

他说完,肚子咕噜咕噜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原本吃的就不多,如非他教得忘我,怕是早已觉察到自己的肚子已饿瘪了。肚子这一叫,宫雪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如非云海提着猴子出了园子,怕是他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晚饭在草园外的另一处空地上进行的,云海自园中离去后,又不知从何处扛着一整头他叫不出名的野兽过来,只是这野兽身上还散发着丝丝的寒气,一些地方还结着薄冰,一看就知道是他储存之物。

果然,只见云海一脸歉意地道:“这野味还是盛夏时候在其他岛上打来的,原本用来度过这封冬的,味道可能是差了点,但加点料味道还是不错的。”

“封冬?”

“再过一个月,整个北海都将被冰雪封住,我两个月前便开始准备入冬的食物了,要不然接下去的四个月难熬过去的。”云海一边说着,一边将剥好的野味放到架台上。

封冬?封冬?整整四个月北海都背冰雪封住?

宫雪的脑海里还在萦绕着云海刚才那句话,他的心中怎能不担忧,他与兄长失散在这茫茫北海中,如今他幸得一命,而他那位兄长生死不知,漫漫的四月封冬,他明知能在北海上存活的概率很低,但谁能保证不出现奇迹呢,比如说像他,但若真被冰雪封了北海,一想到这点他的心不由纠了起来。

台架上的野味在温火的灼烧下散发出吱吱的香味来,一旁的猴子早已等着急不可耐起来,眼勾勾地盯着那滴落的金黄色油汁直流口水,若不是它也知道此刻这些油汁能烫掉它的嘴巴,它都恨不得整个人扑了上去。

云海在加了几味不知明的干草做料后,指了指着猴子手中攥住的酒囊。这猴子哪能会错意,此刻不见任何犹豫将剩余的半壶百花酒悉数都朝烤味上洒了下去。

“够了,够了!都过火了。”这野味在百花酒的润色下,竟然散发出一股水果的清香来,那些原本溢出的油汁随着这股香味慢慢往肉中渗去。

不过终究是猴子心急了点,这酒多洒了些,温火顿时旺了起来,一些地方都被烧焦了,也亏云海手快,不然起码半只野味将惨不忍睹,但那酒囊此刻也空空如也,云海忍不住上前给猴子一个暴栗,呵道:“这酒本来剩得就不多,这一下都被你洒了下去,叫我们晚上喝什么?”

望着云海递过来散发着酒香的美味,宫雪却因为心中的忧虑提不起任何的食,随便咬上两口便将整只大腿放到一边。

“是不是这味道不太好,我已经将那烧焦的部分都给那猴子食了!”迎上云海略带落寞的眼神,他不知怎地心中一恸,强按下思念兄长的心情,也不顾仪态对着那条大腿大咬起来。

晚上云海将他安排在其中一间茅庐中,那间屋子虽然简陋,但木床被子收拾得倒也整洁。夜里风大,云海躺在另一间房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着最多的还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眼前这个叫宫雪的少年,想着他的笑,想着他骂他恶人骂他笨木头,云海十三年来第一次失眠了。

突然,天空又响起一道惊雷,云海不知怎么地坐起,披上一件外衣便朝宫雪的房间走去。

又一道惊雷下,云海看见木床上的宫雪正脸色苍白,额头豆大的汗渗出,而嘴里念叨着“哥哥”“哥哥”。

“宫雪,宫雪!”云海连喊数声不应,一摸他额头滚烫无比,哪里不知道这是他一惊一诧之下浸了寒毒。

“空儿,空儿!百花酒!”

猴子睡眼朦胧地不知道从何处钻出,朝着云海摆了摆双手。

是了,这百花酒都让这死猴子糟蹋完了。

这一晚,云海又是烧水,又是熬药,又是帮宫雪逼出体内的寒毒,忙了大半个晚上,他这额头上的高温才慢慢退了下去。忙完这一切,天已晓亮,云海这才发觉自己累得都快睁不开眼了,一头就栽在宫雪的床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