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三)
作者:一时聚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91

谢立文知道后非常感动。甚至,他都把这件事告诉给小允听。小允听了,知道他是让她有“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意思,心里却很是恼火。大概是年龄,阅历,还有性格的关系,小允不知道这其实正是他前妻最聪明的地方。一般说起来,偷情,总是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才有意思的,你把女人像剥白菜似的剥的只剩下光溜溜白嫩嫩的菜心,然后给塞进男人的被窝里,那他就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至少,像谢立文这样的男人,会感觉一点兴味都没有的。而且,他前妻总会挑一些外表青春亮丽,但是实际上却没什么内容的女人给他,让他很快地被吸引,然后又很快地感觉厌倦。周而复始,他就越来越感觉这个游戏的空洞与乏味。

可是小允不懂得这些,她不懂得那个女人迂回曲折的手腕与心灵。小允只觉得,这个女人的做法真是太糟糕了,她开了一个很坏的坏头,做了一个很坏的坏榜样,她还怎么超越她呢?

对于谢立文偶然几次的“取瑟而歌”,小允先是恼火,后来就觉得:让他去说他的好了,我才不去理睬他呢,男人么,就不能这么惯着他。这世上,自杀倒是一种常常被人模仿和学习的行为,但是这样的“贤妻”,贤女人,却不是寻常人模仿得来的。

有一次谢立文和朋友聊天,说起他的前妻有什么可取之处,他说,她既不是什么风华绝代,也没有任何性感娇柔可言,她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女人,不过有时候,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吃惯了,一只平常的炒青菜,一碗白米饭,倒是最有滋味最长久最吃不腻的。

那时小允正好也在边上,听了这话,她倒也没有怎么发怒和不开心,只是在心里暗暗嘀咕道:吃你的青菜白米饭去吧,最好盐也别给你放,淡死你。

这是小允的可爱之处。换了另外一个很敏感或者很有思想的女人,没准儿就是另一出新版的《吕贝卡》在那里轰然上演了。

谢立文当然也很清楚小允的这份优点,而且他也是一个很识趣的男人,除了偶然附带谈起来,他根本就不会刻意在小允面前提起他的前妻。他想,就让飞扬的飞扬,让沉寂的沉寂吧,大家伙儿最好都甭自找不痛快,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有必要去做那些庸人自扰的事情吗,要知道他的性格可向来是属于“来日大难,及时行乐”型的。

只是,小允确实是给了他从来有过的感觉,按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我总算是开了眼了”。第一次带小允回家喝茶,她马上就“不小心”打碎了他最珍爱的一对水晶杯和一个印象派玻璃烟缸;给她吃芒果,芒果汁淅淅沥沥的,滴的衬衣上都是。他在边上看了触目惊心,忍不住问:“大小姐,你没吃过芒果?你在别的地方吃芒果,也是吃的这么轰轰烈烈的吗?”

“我妈妈说,芒果,橙之类的水果,不能在公共场合吃,当然榨成汁的除外,所以,我除了在家,还有你这儿,别的地方,我一概都不会吃芒果的。”

谢立文听了连连在心里喊耶稣,心想她幸亏还有一个很淑女的妈妈,否则她真就是一只街上的小花猫,脸也花,衣服也花,到哪里就把哪里搞的一团糟。

“来来来,小爪子伸出来,我给你擦擦干净。”他拿了一条湿毛巾,伺候女儿一样给她擦了嘴角,擦了手,把那些芒果汁都擦干净了,琢磨着她也不小了,过几年也就30了,怎么还这样?自己好像也没有洛丽塔情结,从来都没想过要在女人那里寻找做父亲的滋味。

这么想着一转身进了洗手间,这时正好他的手机响,他让小允帮他接一下,也就听“喂”了一声之后略略停顿,小允的声音在空气里很响亮地回答了三个字:“他没空”,然后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清脆地扔在沙发上。

“我是让你帮忙接电话,不是让你替我做决定。”谢立文出来很不高兴地说道:“是谁打给我,做什么,你就说我没空。”

“一个女人。大约是什么野女人,问你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小允顾自埋头吃着大桶装的冰激凌,把一嘟噜一嘟噜粉红色满满地往嘴里塞。

“野女人你都能听出来?”谢立文道:“你厉害呀,光凭声音,你都听得出家养和野生的?我告诉你,这次就算了,下一次,不许你这么做,听见没有?”

“下一次,你是不是希望我给你订好位子,让你们俩先烛光晚餐,然后再给你在希尔顿开好房,让你们去一度啊?”

“胡说。”谢立文听了,笑着拿起坐垫在她头上打了一下“少和我耍嘴皮子。”

“你不就希望你身边的女人都这么贤良淑德的么,真是美死你了,”小允把冰激凌桶一放,很认真地谈判道:“来,我们来谈谈条件,你要和我在这一起,你就别想那种美事儿了。”

“你和我谈条件?”谢立文哑然失笑,他想他活了那么久,都没试过有女人要和他谈条件的,就是男人和他谈判的都极少:“那一年,黑社会大当家的让十几把枪一齐指着我的脑袋,说要和我谈条件,我也照样只说了一句,没的谈,你们必须要按我说的去做。”

小允听天方夜谭似的听了一会,半晌,斩钉截铁的吐出一句意见来:“假的,玩具枪。”

谢立文几乎都要被她给“折服”了,他想,他在行内,无论是他的敌人,还是他的朋友,他们可以很嘲讽或者很调侃地喊他“黑帮御用大律师”,但是,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怀疑他的专业水准与气概,什么玩具枪,那是真枪好不好,他都在那一刹那听见扣动扳机的声音了,那声音,就像风吟一样,从他耳畔流过。

“和这头小熊猫是说不通的,”他对当时初见时她故意丑化自己的那个熊猫妆一直记忆犹新,暗地里喊她“小熊猫”:“她就知道吃冰激凌,也不怕活活胖死。”

“知道了,英雄,是真枪。”在他不怎么开心的时候,小允依偎了过来,安慰道:“真枪,成了吧。还有哦,我觉得黑社会的人也是满愚蠢的,其实只要一把枪指着你就可以了,十几把枪一起指着你,那简直就是浪费。”

“被你活活气死了,”谢立文摇头道:“那叫气势,懂不懂?……什么东西那么凉?”他用手一摸,原来小允过来抱着他的时候,忘记把冰激凌桶拿开了,半融化的冰激凌流了出来,沙发上湿了一大块,把他的衬衣上也弄湿了一块。

“这张沙发是我一个画家朋友特地做给我的,做了整整半年,”谢立文遭此“袭击”,气急败坏:“真有你的,草莓冰激凌,看来是洗不掉了。”

“慢慢洗,会洗掉的。”小允连忙安慰他:“我替你慢慢洗。”

“大小姐,你可不可以以后不要那么冒冒失失的?”谢立文捧起她的小脸,感觉非常不可思议:“你看上去长相也是很精致很优雅的么,怎么性格行为就和捡煤渣的小妞一样?”

“可以可以。”小允马上点头应允:“以后我保证,绝对不吃草莓的,要吃也吃牛奶的,那样很容易洗掉。”

谢立文听了无语,只好自认倒霉。感觉她,外表是女人,内心是女孩,不对,她的内心大概也不是住着一个女孩,而是住着一个无性别的莽撞鬼。他真想一把把她内心深处那个蛰伏着的莽撞鬼给抓出来,然后,让她变回一个正常的,淑女的,端庄的,懂得照顾和体贴男人的女人。

想是这么想来着,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一把抓住她,把她往床-上一扔:“我感觉,我怎么像你爸爸。”说着,他连连亲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这么低语着。

“我有爸。”她却很正色地推开他,辩解道:“我可不缺父爱。还有,爸爸和女儿,也可以干那件事儿的?”

“干都干了,还问个屁。”谢立文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然后,他慢慢地褪下了她的衣衫。

很难说,这个莽撞的小女人带给谢立文的究竟是快乐还是不快乐,他只知道,和她在一起,总是时不时的就要波澜迭起的。对于这样的波澜,起初他感觉很新鲜,后来渐渐的,就觉得有点厌倦了。和从前无数次的厌倦一样,他开始缓缓地疏远她,冷淡她,每次她打电话给他,他就说工作很忙,没空,等空了再找她。等他真正空的时候,他就转头去约一些女孩子,喝酒也好,游泳也好,打桌球也好,甚至开车到山顶海边去也好,那几天,他过的真的很惬意。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片云,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飘来飘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找谁就找谁,这日子过的,***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可是过了一些时候,他又感觉有点无聊,一种深刻的苍茫的无边际的无聊。喝着美酒感觉很无聊,好听的音乐也让他很无聊,而漂亮女人更让他感觉无聊,现在女人的漂亮似乎都是如出一辙的,倒模出来的一般;“这个美女”与“那个美女”无论在打扮,化妆,谈吐,甚至思想上,好像都是相差无几的,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甚至怀念起那时候黑帮十几支枪一起指着他脑袋的情景了,至少,那时候他的心情是激荡的,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里,身体里,充满了无尽的活力与澎湃的激情。

周末,有朋友找他一起去逛夜店,他真的是有点兴意阑珊,到了那里也感觉没情没绪,朋友问他要不要找个漂亮的小妹妹过来聊聊天,他摆摆手,问:“你觉得女人中能和我聊天聊的起来的,多吗?”

朋友笑着劝慰他:“老谢,你是不是老了?和女人聊天,一定要用嘴吗?”

“用别的,我更没兴趣。”过了一会,他静了一下,也不禁问着自己:或者,我是真的开始老了?

有个女侍应托着一大托盘饮料走过,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几步,脚向前一滑,饮料统统打翻在地,碎了一地的玻璃,和一地橙色白色的气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