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忽然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间，就是永恒。

齐霄的瞳孔骤然扩散开来，他突然恢复了往昔记忆，原来他早已不是什么东方剑神，而是整个大千世界中仙道传承之人，这一次重生归来也并非是为了弥补心中遗憾，而是为了挽回仙道颓势。

是的，他是被仇敌追杀至山穷水尽的境地，自爆剑神之躯，毁灭了半个大千世界，灵魂借万界天书遁入时空轮回而来，并且为自己的记忆设下封印，才有今日种种。

巫派与魔族高手黑云压城的一幕历历在目，狰狞的魔头和巫祖的样貌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他想起这一刻，并非是实力增长导致解开了封印，而是……时间已至，仙武终究是气数已尽，到此时未能灭尽巫魔，已经是无力回天。

周遭的一切在他眼中突然褪去了色彩，变成了灰白而单调的颜色，道路上嘈杂纷乱的车水马龙，风起云涌的天空，在此刻都变得缓慢而模糊了起来，他身边的一切人事物都变得那么遥远，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了整个天地。

他无声的沉重叹息，回响在整个天地，只有他自己的天地，形体已经消失，也没有了意义，只有精神才能在这样的世界存在下去。

“我存在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这一句，像是自问，也像是在问天，他没想到的是，真的有人给了他答案。

“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意义，遗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去弥补遗憾的过程。”

那是一个沧桑的声音，入耳便让人仿佛阅尽沧海桑田，只剩下那一副空虚的躯壳。

齐霄转身看去，拨开迷雾，那是一片竹林，竹林中的一片空地上有一个四方石桌，石桌前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老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一只苍老的手掌捻着一枚棋子，似乎是有些犹豫的悬在石桌上。

可石桌上并没有棋盘，也没有棋子，只有一些碎石子。

齐霄心有所悟的走了过去，距离在这里显得是那么不合理，他只走了两步，已经站在了石桌旁边。

老人抬起头来，微笑的对他点了点头。

“年轻人，你终于回来了，这一手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齐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也没有问，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了老人对面，在他落座的一瞬间，周遭再次变化了。

身边的云雾犹如水墨画一般晕开，竹林、石桌、老人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猿猴。

“这一盘棋，已经下了万年，我也等了你如此之久。”

老人的声音齐霄却还能听到，那些猿猴好奇中带着警惕的打量着齐霄，齐霄用一种冰冷的超脱目光审视着它们。

猿猴突然变化，变成了原始人的样子，学会了使用石器，穿戴兽皮。

继而又是不断的演化，样貌越来越接近人类，佝偻的身躯变得挺直，茹毛饮血也演化为文明，在薪火中传承进步，琼楼玉宇，钢筋水泥，匆匆万年，转眼而逝。

最后的场景是一片寂静的虚无，没有光，也没有暗。

“那么，你想明白了吗？”

老人忽然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低头看去，自己又坐在了石桌面前，但桌上再不是空无一物，而是一个刀刻的棋盘，上面摆满了精致的黑白棋子。

只是老人的手，仍然悬在半空。

“原来如此……”

一丝明悟闪现在齐霄心头，他已经明白了这些的意义，可却有了更多的迷惑，他没有问出口，只是抬头用波平如镜的目光看着老人。

老人低沉的笑了笑，另一只手抚了抚灰白的长须。

“这一盘棋，我等了万年，所以世界基石铸造的棋盘，也被时光蚀刻殆尽，棋子也烂光了。”

“太晚了，是吗？”

老人沉默不语。

齐霄再次发出一声叹息，可这次的叹息却没有了任何沉重的意味，仿佛一口凉水，就那么平静的从胸前流过。

“世事万变，每一个瞬间，这个世界都在某种伟力的作用下不断的变化着，你可以等自己，但没有人可以永远等你，等的太久，等到棋子烂尽，棋，也就失去了意义。”

齐霄深深的凝望了那个老人一眼，久久未语，半晌，伸出手来，双指之间蓦然出现一枚白子。

“你是谁？”

“一闲人尔。”

“这是哪里？”

“一无名处。”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

齐霄重重的将白子落在棋盘上，与那棋盘上互相厮杀的黑白二子却完全不同。

这一子直接落在了天元，落下之时，仿佛天地为之一颤，整个世界以齐霄手中落定的棋子为中心稳定下来，这种稳定表现在实体上，就是一道无形的光环从那天元白子中扩散出来，凡光环扫过之处，尽皆化为实物。

白雾消散，水墨褪尽，连老人的面目也看得一清二楚。

“那么，你现在等到了什么？”

老人微微一笑，反倒收回了一直悬在棋盘上的手臂，那枚棋子也消失不见。

“等到了一把剑。”

“什么剑？”

“定世之剑。”

“这把剑来的，不是太迟了吗？”

老人起身，背对齐霄负手而立。

“真正的坚定，来多晚都不算迟。”

齐霄抬头望去，看见的只有老人的背影踟蹰着往竹林外走去。

“你要往何处去？”

“哈哈，往去处去！”

声如洪钟大鼓，震耳欲聋，余音回荡不已。

齐霄没有起身，而是低头凝望着那残破不堪的棋盘，经历了万年风吹雨打，棋盘和棋子早已烂得不能再烂，他只能从烂掉的棋子中依稀看出当年血勇。

而他最后落下的那一子，已经变成了一把白色长剑，笔直的插在棋盘正中，剑身完全没入石桌，只留下了一个剑柄。

齐霄忽然笑了，那笑容的意味无法捉摸，似乎是带着些许遗憾，些许不甘，些许后悔，可也有一丝振奋，一丝期待，一丝……希望。

“等到棋子敲烂，繁华落尽了啊……”

“这一世我本不该来，可我已经是来了。”

“我来便来，却也不该等，可我已经是等了。”

他站起来，长身而立，身上并无负剑，整个人却像一把缓缓收鞘的剑，只是这收鞘，是封剑，抑或是等待这下一次亮剑，谁也无法说清。

“罢了，来便来，等便等，这一剑，是我心中种种，也是大千世界万物，若有来日，再让日月倾覆，天地变色吧！”

石剑出，苍穹覆。

万物生于混沌，最终又归于混沌，只剩下一片虚无。

只是这虚无当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问：

“你，还在等什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