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回
作者:一棵开花的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30

王夫人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自从抄捡大观园之后,这贾府之中的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当初贾母的雷霆一怒,让贾政狠狠的发作了她一回。但是胜在她有一个贵妃女儿。有了元春的撑腰,所以她还是荣国府的二太太。这一点即便是贾母和贾政对她很不待见,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贾政也不能真的休了这个为贾家生儿育女、操持内院多年的嫡妻,荣国府丢不起这个人,元春也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她还是好好的做她的二太太。当然也是有改变的,她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风光了。

首先是管家的大权,表面上这个家还是她做主,由李纨、迎春、探春协助。——抄捡大观园一事虽让人看尽了笑话,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若府内真做出了什么大的人事改变,才是惹人注意的。——但是这三人也不是傻子,若是事事都向王夫人汇报,在下人面前没了面子。若事事都不汇报,也有人会说她们不敬长辈,私揽权责。故此,她们便每日捡些事情说与王夫人知道。只是这些事到底要紧不要紧,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而更多重要的事是报给了贾母知道。王夫人的权利因此得到了很大的架空。

第二,则是家中的钱财用度。荣国府早就是寅吃卯粮了,如今也差不多是个空架子了。这样的荣国府,便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王夫人很矛盾,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但是自从王熙凤不管事之后,她的私房便一直在缩水——这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什么都要用钱,官中的银子早就入不敷出了。要想体面,就只好动用自己的私房钱。没多久她管家多年积攒的私房便去了不少,这让她心痛不已。也许过不了多久, 便可以动用她的嫁妆了。这是个很明朗可见的未来。

第三,便是宝玉了。宝玉自从林黛玉回家之后便有些神神叨叨的,大部分时候很懂事很清醒,但是有时候却如一个孩子一般,撒泼哭闹,怎么哄劝都不至,只能让他自己哭闹到累倒才行,让她十分担心。该死的狐媚子,带坏了我的宝玉!每次看到这样的宝玉,王夫人都是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

但是又能如何呢?已经不顾名声请了太医来看了,什么价值千金的药也像不要钱一般砸下去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王夫人眼泪都快哭干了。薛家见此也是十分担心,这宝钗大把的青春与金钱砸在了宝玉娘俩身上,好不容易见到曙光了,结果被告之曙光来临的同时还有暴风雨,这让她如何不伤心生气?故这段时间薛家也十分冷淡,也表达一下他们的矜持与不满。

因此之下,王夫人便愁的很,也烦躁的很。又兼身子不爽快,引发了旧疾,看病吃药,很是闷了多日。加上宝玉一直未见好,偶然间见宝玉屋里的几个丫头娇俏活泼,便觉触痛了她的眼,很是训斥了她们一回。其中晴雯生得最好,又兼她眉目楚楚,很有几分黛玉之态,如今宝玉癫狂起来,都是她在伺候,也只有她还哄得住。

王夫人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一日便道晴雯芳官等人不会伺候,故才害宝玉病了,很骂了一通。晴雯芳官等人又是气又是恨又是委屈。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岂不是说她们是“狐狸精”,“勾引”了宝玉么?她们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凭什么受这样的冤枉气?日后还怎么活?

几个人有敢怒不敢言的,也有晴雯这样的暴炭,当下便回了两句,将王夫人驳了回去。王夫人本就是个笨口拙腮的,哪里能说得过晴雯,只气得浑身打颤,道:“好,好,好!好个伶牙俐齿的!你还说没有害了宝玉。今儿我来了你还做这等轻狂样儿。可见你平日里是怎样的放肆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叫你们害了,我的日子可怎么过?还不快滚!”把晴雯给气得哭着跑了。没多久便病了。

没两日,王夫人便将宝玉房里晴雯芳官四儿等几个水灵俏丽的丫头都给撵了出去。

不想这赶走了“狐狸精”,那边宝玉的病却是越发重了,贾母也知道了,哭天抢地,闹得阖府上下鸡犬不宁。吃了多少千金药,好容易那宝玉的病才暂缓下来。

王夫人便请贾母去休息,不想贾母却道:“你们不必这样假惺惺,我知道你们都是巴不得我死呢,先害死了宝玉,再来害我呢!我不走,我只守着宝玉,要死我们祖孙死在一块儿。”而后又哭死去的老太爷怎么不早早带她去了,也省得碍了人的眼,又哭宝玉,整屋的人都跪下了。

王夫人委屈的什么似地,若说巴不得贾母死,她还真是有这个心思的,但是宝玉是她的独苗,想谁死也不会想他死啊!只是贾母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说出,自己实在不好回嘴,只好听着。邢夫人在旁看得那个爽啊!若不是当着大家的面,只怕都要鼓掌了。

等好容易宝玉的病好些了,贾母方放心回去。王夫人也才能回去略歇息。这一来二去,便过去了大半个月。宝玉总算是康复了,只是脑子不太清楚,竟是不记得黛玉的事了。众人大惊,王夫人虽然也是焦急儿子别是病坏了脑子,可见到儿子一点事没有,什么都记得,就只不记得黛玉,心中那个高兴啊!这真是菩萨保佑!又严令众人不得提起黛玉有关的人事物。贾母后来知道了,叹息一声只得罢了。

而眨眼便到了年关了,这宝玉的病好了,贾母王夫人等人才有心思过年。贾母倒也罢了,每日不过由孙子孙女们陪着说话解闷儿罢了,这王夫人却是焦急上火到牙都肿了。

只因要过年了,各处的开销大了。今年又是个冷冬,那各处上来的田租什么的,都比往年差,真是入不敷出了。李纨迎春探春三人虽管家,但过年各府年礼往来这样的大事还是王夫人做主的。王夫人恨得直咬牙,只得硬着头皮上,果然一个年过下来,那私房钱越发空了,只把她心疼得死了老子一般。若是再熬下去,只怕只能当是死了一个儿子了。

银子啊银子!

一定要想个法子!

而正因有了这个念头,才使她生出个“病急乱投医”的法子来。

这日众人正在贾母上房说话,王夫人进来请了安,而后便坐着。直呆到了晚膳后都没有回去。

邢夫人先告辞回去,待回了房,便觉有些不对,对心腹陪房王善保家的道:“你瞧见二太太没,这么晚了,还在老太太那里。自从出了抄园子的那桩事,老太太也不待见她,她也不常往老太太那里去,可是有些时候没见她这么热络了。”

王善保家的想了想,道:“可不是么,这大过年的,外面请吃年酒的帖子都撩了一堆了,怎么二太太有空往老太太屋里站一日的规矩?”

邢夫人听了这话,霍然一惊站起,道:“不对,她是有话要和老太太说呢!”

王善保家的奇道:“什么话不好当着人说的,要偷偷儿说?”

邢夫人急道:“她那一肚子坏水,只装着个菩萨的样儿呢!能有什么好话,只别算计我们就是了。嗯——你快去打听打听,看说了什么。”

王善保家的看邢夫人面上焦急,也不敢推脱,忙答应着去了。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王善保家的才匆匆从外面回来,进了邢夫人的房,不一会儿之后,便听屋内“啪啦”一声似是碗碟摔了的声音。在外面往来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诧异地往房外看了看,又忙低了头,继续干自己的去了。

屋内,邢夫人不顾心疼地上的摔破了的官窑填漆盖碗,道:“这是真的?”

王善保家的道:“可不是真的么?二太太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走了,她才说的。”

邢夫人恨恨道:“我说她今儿怎么这么不对劲呢,还好我机警,不然,指不定怎么样呢!”

王善保家的觑一眼邢夫人的神色,巴结道:“还是太太英明,只是这事儿该如何是好的呢?咱们难道真由着她么?”

邢夫人急道:“老太太可应了?”

王善保家的道:“老太太倒是没立即答应。但是想着老太太疼宝玉的心,只怕答应也是迟早的事儿。”

邢夫人想想,心中也觉如此,不有大急,撕拉着手中的帕子,啐道:“她想的倒美!”

王善保家的道:“老爷若是知道了,只怕要生气呢!”

邢夫人叹道:“岂能不生气,老太太偏心疼小儿子,这是没法子的事儿,谁叫我们是小辈,也认了。但是也该有个度不是?不过一个丫头,大儿子来讨,不给也就算了。如今小孙子来讨,一说就给了,可不叫人生气么?孙子再亲,能亲过儿子么?”

王善保家的道:“只是二太太不知道怎么想起来这茬去,自从上回的事儿过去,那鸳鸯可是打了主意不出去了的。这府里谁不知道?”

邢夫人冷笑道:“亏她还自称是个贤良人,还不是打老太太的私房的主意?”

王善保家的咋舌道:“不至于吧,二太太手里可是有钱的,她那份嫁妆,就算比不上老太太,但是在这府里也是顶尖的……”话未说完,便见邢夫人一眼扫过来,王善保家的顿时脸上讪讪的,尴尬地自拍了两下嘴巴,道,“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邢夫人冷笑道:“罢了,我比不得人家是金陵王家的嫡出小姐,嫁妆丰厚得几辈子都吃不完。你们私下里说我比不上她,当我不知道么?”

王善保家的面上涨得通红,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正不自在,却听邢夫人说道:“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能有吃饱的时候,这钱再多都不多的。咱们这二太太到底是个凡人,更是个俗人。鸳鸯虽生的不差,但也不是什么天仙美人,又一心伺候老太太,没把心思放在旁的地方,哪里就值得人这么记挂了?比她好的又不是没有。还不是有人惦记着她是老太太身边的头一个人,老太太的库房钥匙都是她管着的。老太太的东西又多又乱,少了什么谁记得?也只有她心里清楚罢了。若她想挪个一两样东西出来,谁能知道?谁得了她,谁就得一个金矿!老太太年岁越发大了,日后去了,势必要分家。她是打得好算盘,想得了鸳鸯,将老太太的库房先给搬空了,日后分家也能多得些。她偏还拉上宝玉做借口。哼,她的心思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王善保家的吐吐舌,心里颇不以为然,暗道,当初老爷不也是打得这个主意么?哪里还有脸说人家?嘴上却笑说道:“亏得太太明白,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只是这事儿也耽搁不得,怎么给她拦下来才好,不然岂不是太便宜二房了?”

邢夫人没好气得道:“这我岂不知,只是这是二房的事,我怎么插手?老太太不应最好,应了也是没法子的。宝玉为个林姑娘病得半死不活的,我总不能拦着不让人照顾他。若真这么着,老太太那里就饶不了我。鸳鸯丫头也不是归我管的,若归我管,便是打了卖了,也不能给她。只是如今哪里轮得到我说话?”

王善保家的赔笑道:“说起来,我倒是有个人选能替太太想想辄儿。”

邢夫人忙道:“谁?”

王善保家的笑道:“太太,现放着这琏二奶奶怎么不用呢?”

邢夫人疑道:“她?二太太是她亲姑妈,她岂会帮我?”

王善保家的道:“女人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即便是亲父母也是外人了,何况这个姑妈?琏二奶奶可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跟着谁才有好日子过。她姑妈能管她一辈子么?日后还不是要靠二爷和太太?况且,如今二奶奶是改了许多了,鲜少和二太太往来,倒是很孝顺太太。如此一来,太太正好试试她心诚不诚,若是真心孝顺太太的,那便肯定能帮太太把此事推了。日后若再有大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手忙脚乱。若是假意的,心里还是想着二太太的,定会帮着把鸳鸯给宝二爷。太太既能知道二奶奶待太太是否真心实意,又能解决了此事,岂不两全其美?”

邢夫人笑道:“很好,难为你想到这个。”

说着便打发丫头去叫凤姐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咳了很久都没好。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