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作者:一棵开花的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84

荣国府贾家珠大奶奶有孕了,阖府上下高兴地不行。那府里便又传出话来,要买各类下人使唤。因王婆子是那府上使惯了的,她又惯会奉承,于是一有这事,便有人去请了她来。那王婆子听了消息,便屁颠颠来了,依旧至林之孝家的处,去商议事宜。因林之孝家的要入内回话,便在那里候着。正等得无聊,却有一个人往这里走来,王婆子谨小慎微惯了,只侧身低了头,不想却见那人在身前站定,说道:“王大娘好。”

王婆子一愣,只觉这声音耳熟的很,抬头一看,却见一个极俏丽的女孩儿站在眼前笑吟吟地看着她。只见她穿一件鹅黄绫袄儿,外罩着银红色掐牙的坎肩儿,下系着一条月白留仙裙,露出两点小小的大红绣花鞋。头上一把乌油油的好头发挽了个双鬟髻,两侧各别了一支榴开百子嵌珠头花,耳上一点翠意,悠然而动。虽是丫头的装扮,却是通身的气派。王婆子认了半日,方疑道:“这是……珍珠不是?”

眼前的女子噗嗤一笑,道:“王大娘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王婆子赞叹了两声,道:“哎哟,我的大姑娘哟,你也不瞧瞧,这几日不见,就出落地这样好了。这府里果然了得!老婆子眼拙,哪里能认得清?”说着便拉了她的手上下不住打量赞叹。

珍珠也不推攮,任她看的够了,方听她笑道:“瞧瞧姑娘这一身的气派!不知道如今是在哪里当差?”

珍珠道:“我如今是伺候老太太的。”

王婆子吃了一惊,方笑道:“哎哟哟,怪不得,我说呢,这里谁能像老太太那般会调理人呢?”

说着又拉拉杂杂说了一车的话,又是赞又是笑。珍珠哪里不明白的,只任她说了,待听她说得差不多了,方道:“此番过来,是我想向大娘问个事儿。”

王婆子忙道:“什么事儿,姑娘说就是了。”

珍珠道:“不知道我娘和哥哥如今怎么样?”

王婆子笑道:“就知道你这孩子孝顺,总不忘本。你且放心吧,你哥哥和你娘如今好着呢……”将她家的事一一说了。

珍珠沉吟一会儿,点了点头,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却半晌也不言语。而后便拿了个荷包递与王婆子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是昨儿老太太赏的,倒有些意思,大娘留着顽吧!再不然,送人也使得。”

王婆子见那荷包十分精致,只怕还是上用的,早心动地不行,却仍推托了一二回。珍珠哪里不明白了,再三劝她收了。王婆子方半推半就地接了。

正说着,便见一个小丫头过来说道:“珍珠姐姐,史大姑娘来了,翡翠姐姐叫咱们都回去呢!”珍珠应了声,道:“你先回去,我就来。”

王婆子忙道:“姑娘快去吧,若耽误了事,可怎么处?”

珍珠笑道:“那我就先去了。日后……”低头想了一回,又抬首笑道:“大娘什么时候再来,便让二门上的往里递个话,到时我再与大娘说话。”

王婆子点头如捣蒜,忙忙应了。

珍珠方去了。王婆子见她去的人影都不见了,方将那荷包拿出来端详,又抽了系子,里面倒出两个笔锭如意,两个富贵牡丹的锞子。极是精巧细致的,便爱得什么似的,见远处有人来,便忙收了,揣进怀里。

待这里事一了,王婆子出了门便令人驾车往花家去。

这一年的功夫,花家倒是大变样了。自得了这珍珠的卖身钱,芳哥儿便如换个人一般,竟自精明起来。许是久病成良医了,这芳哥儿在那一来二去的看病用药里,竟似挖出个金矿一般,花家竟慢慢起复起来。

原来芳哥儿见那药铺药材极贵,他病好后,孙氏病又反复了。偏医生开的药里有一味人参。这人参在大户人家倒还罢了,可在寻常人家却是天物了,妹妹的卖身钱还了债后,转眼就花的差不离了,无法,他只好进山去采参。

后来参没猜到,倒是搬了一堆的药草回来。那常看病的大夫见了,竟迫不及待地高价收了。原来那些药材竟是难得的救命药。

这事说来也奇了。此次芳哥儿进山,人参没找到,倒是救了个采药的老头儿,又送了那老汉回家。那老汉在山中采药多年了,自是知道这山中有无人参的。看在芳哥儿孝心虔的份上,又见他身世坎坷,便将人参送了一支给他。又念在他救了自己一命份上,送了一背篓的草药给他,说是于孙氏之病有益,又送了他一本医书。芳哥推不过便收了。不想不单那药材都是难得的金贵药,那本医书竟也是一本绝版的医家良方。

次日芳哥儿便携了银子进山。谁知竟怎么也寻不到那老汉了,四下打听,竟无人见过这老汉。芳哥儿大惊,返回家中,邻舍听了,也有说是芳哥儿遇到的是个仙的,也有说遇到的是个狐怪的,众说不一。更有人说花家人善,花家幼女卖身救母兄,感动了上天,上天派了个仙人来助他们。

……

一时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芳哥儿却是和孙氏闭门不出。半月之后,城中仁和堂药铺里,多了一名姓花的学徒,聪明刻苦,十分好学。仁和堂的坐堂大夫孟大夫是个实诚人,医术也十分高明。只是最为苦恼的是年逾半百,尚无妥贴的传承之人,现有的几个徒弟,老实有余,灵透不足。一身高明的医术,却没有个好的传承之人,实在令他费心。

不想如今竟仿似从天上掉下的徒弟一般,一教就透,举一反三,且又刻苦用工。孟大夫面上不显,却喜得做梦都要笑醒,每日里严加教导,倾囊相授。不过几年工夫,那城中便尽人皆知仁和堂新坐堂的大夫花自芳花大夫,年轻有为,医术更胜了老孟大夫一筹。当然,此是后话了。

王婆子一出了门,便命把式将车往花家赶,待到了花家,便见孙氏在园中晾衣。

如今孙氏的身体已好了许多,见了王婆子,心中又酸又苦,总没好气——虽说怪不得人家,但心里总是膈应的很。——谁让人家的女儿是经你的手卖出的呢?

王婆子也是聪明人,等闲不来的。只是今日得了珍珠的嘱托,又想着日后能再得珍珠的好东西,便腆着脸来了,一进门便笑地满脸的褶子,道:“孙姐姐,大喜啊大喜!”

孙氏淡淡道:“王姐姐吃醉了不是?我们家没灾便罢了,哪里能有什么喜事?”

王婆子也不怪罪,笑道:“你可知道我今日见着谁了?”

孙氏道:“谁?”

王婆子笑道:“你们家的珍珠!”

孙氏一呆,手上的衣裳掉在了地上,却哪里管得,一把抓住王婆子的手,道:“你,你说的是……珍珠?我闺女……珍珠?”手却是抖得厉害了。

王婆子笑道:“哎哟,还能是谁,可不就是你家的珍珠么?如今也有这么高了。”伸手划了个高度,又道,“出落地越发好了,穿得跟千金小姐一样,都是我没见过的料子,哎呦呦,我的老天,若是当面走来,你也认不得了……”

王婆子只絮絮叨叨说个不住,一心显摆着自己的见识,将珍珠的穿戴说个清清楚楚,那边孙氏却是又悲又喜,喜的自然是如今女儿过的甚好,悲的是如今家境好转,却独缺了女儿一人在别人家中受苦……

孙氏此时才觉得王婆子的好处,她再絮叨,此时也是听不够的。直把王婆子说地口干舌燥,孙氏听得心满意足了,方才放了王婆子回家去。

晚间芳哥儿回来,孙氏又说与他听。母子两个又痛哭了一场,担忧之情总算却了几分。此后芳哥儿越发上进用工,孙氏也仔细调理身体,等着妹妹(女儿)回家的那一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