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码头，宝舟号风帆全开，速度达到了25节（注）。碧蓝的海面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白色尾迹，不时有被惊动的大鱼跃出水面，天空中的海鸟也时常俯冲下来捕食。这种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大海在现实中是看不到的，韩扬和月夜兴高采烈地满船乱跑，老匡则与众水手把大块的肉挂在铁钩子上抛入海中，希望能够钓到个大家伙。

由于这里是河流入海口，鱼类资源特别丰富，天空中翱翔的海鸟种类也是多不胜数。一些大胆的鸟儿还停到了桅杆或者甲板之上，歪起小脑袋奇怪地打量着这些从未见到过的生物。月夜和海鸥们聊了几句，其中一只海欧说在前面一个月亮的地方，确实有许多海龟开始登陆。鸟类脑容量普遍偏小，语言也很简单，一个月亮在海鸥语中差不多是一天的意思，但是这个数字概念非常模糊不清，是连续不停地飞翔一天呢？还是停停走走地飞一天呢？海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海龟已经开始登陆了。

老匡让沃克查询了一下鸟类的相关资料，发现海鸥飞翔速度从四十公里至九十公里不等，而且又不知道那只海鸥一天飞了多长时间，实在无法确定海龟登陆的地点。好在现在顺风顺水，即使那只海鸥所说的地点是它一刻不停飞了整整一天到达的，宝舟号只要一直保持25节的航速，两天之内也可以赶到。但是沃克随后说的话又让老匡皱起了眉头，他说海龟只在夜间登陆产卵，白天是不上来的，宝舟号用现在的高速航行，很有可能错过登陆的地点。

“舵手，左舵，航向005，距离海岸20链时把正。”

“是，左舵，航向005，距离海岸20链时把正。”

“帆手，降帆，保持航速15节。”

“是！降帆，保持航速15节。”

“了望台。”

“有！了望台！”

“注意观察礁石和暗礁，如果发现鳄鱼踪迹立刻报告！”

“是，注意礁石和暗礁，发现鳄鱼踪迹立刻报告。”

前几天大家都在日以继夜地忙着造船，老匡也没想起来要对海员进行口令培训，如今登船了才临阵磨枪。好在说是培训全船的船员，其实就是培训沃克一个人而已。沃克是过耳不忘的家伙，刚才钓鱼的功夫，老匡和他说了一遍报口令的条令条例，培训就算完成了。现在宝舟号的口令都是严格按照小型舰只的口令条例执行的，要将一支军队指挥得如臂使指，首先要求士兵要做到令行禁止，而机器人恰恰就是最严格遵循命令的士兵。老匡一连串的口令下达下去，宝舟号开始转向，贴近海岸行驶。

了望台报告附近没有发现礁石和暗礁，老匡再次下令风帆尽起，恢复最高航速，并让所有的闲散人员停止钓鱼，回船舱休息以补足体力。现在目标不明，海岸线附近的怪物分布也不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战斗，还是作好准备，以不变应万变最好。

除了当值的船员，其他人都回到了各自的舱室，月夜也带着她的冰块猫回去睡觉了。韩扬有奇幻花体的特殊能力，在甲板上晒晒太阳比睡觉还要滋补，自然不需要回去睡觉，但是他的所有航海相关技能都很糟糕，基本上哪个部门也不能胜任，只好一个人跑去钓鱼玩。看看那些鱼钩，韩扬觉得不过瘾，他把备用船锚拖了过来，拴上两只大木桶，然后把整整半只野猪挂在了上面。仗着自己力大，韩扬举起百余斤重的备用锚在头上抡了几圈一松手，备用锚炮弹般飞了出去，远远地落在海中。

钓鱼这个东西技巧固然很重要，但是运气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刚才众多钓鱼技能不知道比韩扬高多少的专业钓鱼人士都没有斩获，可韩扬这个钓鱼新手刚刚把挂着半只野猪的铁锚扔进海里不到五分钟，就开始大叫起来：“哇！有大家伙上钩了！”

“傻人有傻福！”老匡嘀咕着，第一个冲到了船尾。只见韩扬双手紧紧抓住一根粗大的白藤，一只脚踩在甲板上，另一只脚蹬在船帮上，正在用力拉呢。老匡见到韩扬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立刻意识到这绝对是一个大家伙，虽然鱼类在水中的力量会大很多，可是能让韩扬如此用力的肯定小不到哪里去。

“快松！松一些！”老匡不但没有上前帮韩扬拉，反而整理甲板上盘曲的白藤往海里送，“你这种牛劲！绳子一断什么都没有了！”

“噢！噢！”韩扬赶快松手，然后在老匡的指导下时而紧时而松，消耗那个不知名的猎物的体力。休息的人听见韩扬的喊声都跑上了后甲板，他们心中清楚韩场主的钓鱼水平，可是这二十多号人捆在一起也没有韩扬一个人力量大，只能眼睁睁看着帮不上忙。

“去去，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要你们帮忙自然会叫你们！”老匡把看热闹的众人全都赶了回去，回头拍拍韩扬的肩膀：“跟你力量一样大的鱼，嘿嘿，最少能耗上五六个钟头。嗯，嗯，你先在这里钓着，我也去休息会儿。”

“五六个钟头！”韩扬大叫道，“喂喂！别走啊！我把绳子拴在桅杆上不行吗？”

“刚才给你讲的你听没听进去啊！绳子绑上的话，不用五分钟就被那家伙拉断了！记住，它紧你松，它松你紧，别让它闲着休息，也别让它把你的绳子拽光了。明白了？好，我走了，拜拜！”

“别让它休息？可我也捞不着休息啊！”韩扬嘴瘪得像个茄子，无奈地看着众人优哉游哉地回舱睡觉，留下自己一个人和怪鱼斗力。没办法，整条船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有足够的力量和耐力同这家伙角力，别人想帮忙也帮不上。

“给我上来！”“咔嚓！”“啊哟！”“噗通！”几个小时后，一阵杂乱的声音再次将众人吵醒，老匡急忙蹿上后甲板，发现船舷上多了一个大口子，韩扬不见了，海面上漂着一些破碎的木板。很明显是韩扬发力的时候一脚把船板给踩破了，结果鱼钓没上来，自己掉海里了。幸亏这是帆船，后面没有螺旋桨，否则如果韩扬没有抓紧绳子，就要变成肉酱了。看了一眼韩扬的属性，没有大幅掉血，老匡放下了心，融合韩扬的思维问道：“怎么样？你吃了它还是它吃了你？”

“太远了，看不见。”韩扬的奇幻花体可以让他在水中免于窒息，因此他没有惊慌。入水后几秒钟，周围的气泡散尽，睁开眼睛，只见粗壮的白藤飞速向远方延伸，却没有发现任何大鱼的踪影。

老匡借助着韩扬的视野四顾，第一个印象就是这里的水质绝对的优良，就连当年自己进行潜水训练的三亚亚龙湾也比不上。只是水里面有些过于干净了，不但没有大鱼，连小鱼、螃蟹、虾米、贝类都没有一只，只有一些底栖的海草在水底轻轻摇荡。这里海水不深，大概只有十几米，阳光透过粼粼的海面，把海草和波浪幻动的影子洒在海底洁白的沙粒上，呈现出一幅梦幻般的场景。

第一次潜水的韩扬明显已经被迷住了，脑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爬回船上去的想法。可是老匡心中却生出了不安的感觉，他让韩扬立刻回到船上，自己融入了沃克的思维：“沃克，切换到了望台的图像给我看看。”

站在了望台上的是职业水手船火儿张横，拴着备用锚的白藤锚缆已经放到了头，绷得紧紧的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根据备用锚缆的长度和走向判断，那条大鱼应该在方位210、距离10链的地方。张横把大地之眼校准了焦距，对准那里的海面细细察看。

风不大，海面泛着细碎的浪花，一两只海鸥贴着水面追逐嬉戏，周围看起来一片平静，没有任何的异常。张横摘下大地之眼，疑惑地再次目测了一下已经绷得紧紧的缆绳，确认自己判断的方位距离无误。就在这时，远处海面上忽然蹿出一个东西，张横赶紧把眼镜戴上，恰好看到一个……

气球？

张横和老匡心中一起冒出了这个念头，从海里面蹿出来的家伙出水的时候还是纺锤形状，接触到空气后立刻飞速膨胀起来，细长的身体变得圆古隆冬，看起来没头没尾，说它是气球真的一点都不冤枉它。它斜斜地蹿出海面，到达三米多高的时候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球形，随即开始下落。按理说这么一个肚子里面充满了气的家伙肯定会浮在水面，可是出乎二人的意料，这家伙在落下的过程中再次变成了纺锤形，入水的姿势和角度都异常完美，溅起的浪花之小，连奥运会跳台跳水冠军看了都要鼓掌。

跳水冠军入水之后立即变成了游泳冠军，而且不是人类的游泳冠军，是鱼类的游泳冠军！它这次没有潜入水底，而是保持着水下一米的深度，身后拖出一条极长的白色尾迹，身不摇，尾不摆，就这么直挺挺地以超过50节的惊人航速冲着宝舟号冲了过来。

“鱼雷警报！左满舵！双俥进四！”老匡条件反射地喊出了一串对于帆船来说似是而非的操纵口令，没办法，这个场景对他而言太熟悉了，已经到了不需要大脑思考就可以判断对策的地步。好在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把对于潜艇而言是最高航速的“双俥进四”改成了口令“全速前进”。

50节的航速相当于每秒26米，普通的鱼类根本达不到这个恐怖的速度，只有剑鱼或者金枪鱼等少数几种鱼类在全力冲刺的时候才能与之相媲美。这家伙目前距离宝舟号不到两千米，以这个速度冲过来只要一分钟的时间。在老匡的指令下，宝舟号巨大的船体开始转向，但是船体转向的速度和那颗“鱼雷”的速度相比，实在是太缓慢了。

“三舱、四舱，做好损管准备。”

“有三舱！有四舱！”

“这家伙是个生物，撞上来总不会爆炸吧！哎哟！不对！韩扬！快闪！”老匡一眼就看出来宝舟号的规避速度无法避让这颗生物鱼雷，已经开始瞄着吃水线做最坏的打算，但是当他看到正游向船舷的韩扬，立刻明白了这个家伙的攻击目标不是宝舟号，而是“钩”引了它几个小时，终于不慎落水的韩扬。

宝舟号为了承载更多的战利品，没有全部用坚硬如铁的海松建造，但是隔水舱等方面的设计老匡还是一丝不苟的，只要这个家伙不会爆炸，老匡有足够的自信即时损管让宝舟号避免沉没。但是与宝舟号相比，韩扬的血肉之躯就显得太脆弱了。现实中被时速超过六十公里的汽车撞到的人就没有几个能活下来的，这条怪鱼时速超过九十公里，饶是韩扬体质高达11，被撞到了恐怕也要呜呼哀哉。

“韩扬！冥想！往边上游……哎哟！这家伙会拐弯！躲到船的右舷去！谁在舱底？赶快把铁家伙竖在左舷韩扬的位置！”

在老匡的固定思维中，这种高速“鱼雷”是不会拐弯的。在他那个年代，一般可以跟踪目标的自导雷或者线导雷速度只有三、四十节，只有射程短，不会拐弯的瓦斯雷才能达到五十节以上的航速。虽然老匡总是下意识的把这个生物当成鱼雷考虑，可这个生物并不是鱼雷，看到韩扬游偏了几米，它也略微调整了方向。一般人是根本看不出一两公里外的物体微调的那一点点方向的，可是老匡现在是在通过高速追踪摄像机观察它，这个鱼雷般的家伙刚刚略微转向，老匡就知道以韩扬的游泳速度是无论如何难以幸免了，即使韩扬能用这一点时间爬离水面，这家伙明摆着也有蹿出水面的能力，吊在半空中的韩扬恐怕依然难以幸免。眼下之际只好让韩扬到船的另一侧躲避，寄希望于这个怪物穿透船体后力量被大副削弱，不足以对韩扬造成致命伤害。

宝舟号的建造使用了大量的轻木，因此空载时吃水很浅，只有两米左右。韩扬听到老匡的话，不敢怠慢，一个猛子从船底钻了过去。左面船体舱底韩扬穿越的位置正是厨房，听到老匡的命令，厨师笑面虎朱富、旱地忽律朱贵人手一口硕大的行军锅，死死地顶在船底舱壁两侧。

宝舟号是双体船，水下有两个船体，两者之间间隔将近十米。韩扬刚刚游过这十米的距离，从船的右舷冒出头来，轰的一声，“生物鱼雷”狠狠地撞上了宝舟号左边船体左舷吃水线下面的位置。用行军锅顶在左舷的笑面虎朱富首当其冲倒了霉，木屑飞溅中，生铁铸造的行军锅被露在怪鱼嘴边半截的铁锚撞成了碎片，朱富狂喷鲜血摔到一旁，怪物余势不减，连带着铁片和木屑一起撞向了右舷的旱地忽律朱贵。

要是换成普通人，早就在恐惧中不由自主的闪开了，可是朱贵是机器人，执行命令的优先权远远大于保全自己的生命。他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直接的撞击，双手依然死死按住了顶在右舷的行军锅。说时迟那时快，怪鱼一头撞在了第二口行军锅上面。生铁虽然质地较脆，但是毕竟是铁的，怪鱼的动能已经不足以撞碎第二口生铁锅，但是轻木的舱壁依然顶不住这恐怖的力量，被行军锅的锅沿齐刷刷的切出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大洞，怪物也破洞而出。

眨眼间，怪鱼已经突破了左边船体两层木质舱壁和两口铁质行军锅的阻拦，撞向了右边的船体。右边的舱室正是月夜休息的房间，翻天的喧闹没有吵醒顶着两个黑眼眶呼呼大睡的月夜，但是她的宠物猫猫早已警觉地从宠物空间跳了出来。动物对危险都有一种先天的直觉，猫猫深深吸了一口气，圆睁着两只琥珀般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舱壁。

“嘭！”木屑纷飞中，怪鱼顶着一口大铁锅撞破了右侧船体的左舷舱壁。与此同时，反应敏捷的猫猫一口冰雾吐息喷出，将速度再次减缓的怪鱼笼罩其中。可惜怪鱼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冰雾还没来得及渗入体中，它已经撞上了韩扬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右侧船体的右舷舱壁。

轻木的舱壁仿佛一张纸一样破碎了。怪鱼势如破竹地穿透了拦在面前的数重障碍，如愿以偿地撞在了韩扬身上。

注：1节＝1海里／小时＝1.852公里／小时。1海里＝10链＝1852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