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身骑飞龙天马驹(3)
作者:三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64

山路一弯,嶙峋山石便挡住了那颉啜三人的身影,顾师言一紧马缰,那匹黑骏马撒开四蹄,轻快地奔跑起来,顾师言骑在马背上不颠不动,只觉两耳生风,两边山石树木如飞般后退,果然是万中选一的良马,眨眼间奔出五、六里地,却还未追上镖队,昏暗的云层下佛头崖耸立在右前方。

顾师言勒马停步,想上山去看看,又担心马匹无人看守,便跳下马来试着牵马上石阶,黑骏马轻捷地拾级而上,顾师言大喜,牵着马来到半山腰,但见佛崖寺只剩一些残垣断壁,一眼就能看到后院的梅林,不知梅林那边山崖上的三间精舍还在否?当下牵马穿过梅林,忽然听到骡子叫,这骡子叫声听来耳熟,顾师言又惊又喜,大叫道:“阿罗陀阿罗陀,你在这里吗?”

梅林中有人急奔而出,面黑齿白,“赫赫”憨笑,正是阿罗陀,一见顾师言,打心眼里往外笑,高叫:“巴婆罗巴婆罗。”精舍内旋即跳出一个人,不是泉儿又是谁?

顾师言惊喜莫名,问:“泉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泉儿带着哭腔道:“公子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三天了。”

顾师言奇道:“你们如何得知我要经过这里?”

泉儿道:“衣羽小姐说的。”

“衣羽!”顾师言急忙问:“她在哪里?”

泉儿朝身后一指:“就在里面。”抢先跑过去,叫道:“衣羽小姐,我们公子来了。”

顾师言将马缰丢与阿罗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精舍外,深施一礼道:“衣羽姑娘,顾训这厢有礼了。”抬起头,眼前一亮,那白衣女郎衣羽俏脸含羞眼波盈盈立在他面前。

顾师言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衣羽轻声问:“你要去哪里呢?”

顾师言道:“随镖队南下东川,再转道回柴桑,我已有三年未归故乡了。”

“那么我和你一道走吧。”

“姑娘要去哪里?”

“扬州。”

顾师言迟疑了一会,道:“那位夫人和玉鬘她们都在寻你,你——”衣羽忽然生起气来,道:“我不要见她们!你不愿和我一起走,我就一个人去。”

顾师言赶忙道:“好好好,那我们就一道走吧。”

衣羽回嗔作喜,又道:“可我不要与镖队同行。”

顾师言面有难色,只好说:“也罢,那等我追上镖队和他们打声招呼。”命泉儿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冲衣羽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了,你们在山下等我吧。”说罢,牵过黑骏马去追云天镜的镖队。

黑骏马纵蹄直奔,风驰电掣般出了二十里山道,路随山转,巍巍潼关已然在望,远远的见一骑迎面而来,黑骏马奔驰甚急,一转瞬已到了面前,却是云天镜,因见顾师言这么久未跟上,心中挂念,此时一见顾师言胯下这匹雄纠纠的大马,不禁喝一声采:“好马!”掉转马头,与顾师言并行。

顾师言勒住马,道:“那颉啜大哥相赠的。”

云天镜道:“很好,这便去吧,今晚在潼关歇夜,镖队便在前面。”

顾师言道:“云兄,我不和镖队一道走了。”

云天镜诧异道:“这是为何?”

顾师言道:“我在佛崖寺遇到了阿罗陀和泉儿,还有那位救过阿罗陀的白衣女郎。”

云天镜道:“哦,那么正好一道走呀。”

顾师言赧然道:“衣羽姑娘不喜热闹。”

云天镜哈哈大笑,道:“明白了,公子一路保重,有喜酒喝时可不要忘了云某。”长笑声中,绝尘而去。

顾师言微觉惆怅,看看天色不早了,便又催马往回赶,还未到佛崖寺山脚下,暮色中,阿罗陀与泉儿各跨一骡,姗姗而来,却不见那白衣女郎的身影。

顾师言忙问:“衣羽姑娘呢?”

阿罗陀张大了嘴,手往西比划着。

泉儿道:“衣羽姑娘独个往长安方向去了。”

“这又是为何?”

“也许公子爷你得罪她了,公子爷你快追上去呀,我劝她根本不听。”

“去了多少时候了?”

“不过一盏茶时间。”

顾师言命他二人在此等候,催马向西直追,一气奔出三十里地,路上虽遇到几拨车马行人,但就是不见衣羽的影子!又向长安方向来的路人打听,说并未看到有单身女子行路。

顾师言怏怏回头,这白衣女郎的心思真是令他摸不着头脑。

夜色如墨,只能隐约辨出一点路的痕迹,顾师言不敢放马快行,而胯下这匹黑骏马似乎能于暗夜视物,照样飞速奔驰,顾师言只得由它。阿罗陀与泉儿还呆在原处,阿罗陀举着个火把,站得高高的在等他。

主仆三人很晚才赶到潼关,顾师言打听到威武镖局的车队歇脚于关中客栈,便也来到关中客栈,镖队的车夫们因明日要赶早启程,俱已歇息了,镖车全部停在客栈大院内,云天镜与姓李的镖头守夜,见到顾师言甚感意外,店家赶紧送上热酒热饭,那余姓富商也还未睡,过来与顾师言等人闲话,他那个小妾也在一边含笑倾听。

小妾陶小萼,镖队上下都客气地称她为陶夫人,原是京中烟花女子,二十三、四岁年纪,颇有姿色,余富商手下那两个仆人眼光不时往她身上瞄,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而年过五十的余富商肥头大耳颇显昏庸之态,老夫少妻,总非佳配。

这陶小萼神态轻佻,对丰姿俊美的顾师言甚感兴趣,眼风如柳,总在顾师言脸上拂来拂去。

顾师言问泉儿别后之事,并未觉察这女子挑逗的眼神。原来神策军四处追捕顾师言之夜,那颉啜遣人来告知阿罗陀等人速速躲避,那些僮仆一哄而散,泉儿与阿罗陀二人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惶惶然东躲西藏,也不知去哪找顾师言,途中遇见那白衣女郎,阿罗陀却是认识,如见亲人,白衣女郎便领他二人来松果山暂避。

当晚顾师言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也不知衣羽是回到长安还是独自去了扬州?这隆冬腊月孤身少女远行实在令人担心。思来想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忽被一声嚎叫惊醒,“小萼,小萼,你去哪了?”

却是那余富商声嘶力竭地在喊,又听得云天镜他们的声音。

顾师言披衣出门,原来是东边上房的余富商热被窝里丢了小妾,当真稀奇!闹得整个客栈的人都起床聚过来看。

云天镜见人多手杂,急命手下镖师、趟子手看好镖车,不要有什么闪失。

客栈的小厮又大叫起来:“门前大槐树上有个吊死鬼,哇,吓人!”

众人拥到门前一看,满地银白,原来夜间下了一场大雪,在大门两盏灯笼的照映下,见那株百年槐树虬枝上果然吊有一人,披头散发,状如女鬼。余富商眼睛倒尖,喊了起来:“是小萼,快救她下来。”

云天镜高高跃起将她救下,陶小萼两颊红肿,嘴唇却是冻得乌青,眼睛溜溜转,性命还在。顾师言一见她这样子,心里“突”的一大跳,这和那日郑颢被吊起来的样子何其相似!难道是衣羽?若真是她,如此恶作剧当真是莫名其妙。

此时已过了四更,云天镜便命店家备饭,早早上路。那陶小萼哭哭啼啼,撒娇弄痴,搞得余富商也唉声叹气,说什么出行不利。镖队上下亦觉脸上无光。

出了潼关,顾师言追上车队前头的云天镜,道:“云兄,你们先走,我稍微耽搁一会等个朋友,若是午时还未赶上,你们便顾自先走,不要等我了。”云天镜也没多问,只是叫顾师言路上小心,表情颇为凝重,想是为昨夜之事忧心。

主仆三人目送镖队远去,泉儿问:“公子,我们呆在这冷风里做什么?”

顾师言注视着来路,道:“等一会。”

几拨早行车马过后,见一青鬃马踏雪而来,马上乘客一袭白衣,藤篾帷帽,黑绡遮面,体态甚是婀娜,虽瞧不见其面目,但即便是侍僮泉儿也认出这便是白衣女郎衣羽。

泉儿抢上一步,叫道:“衣羽小姐,我们在这里。”

衣羽勒住马,撩起面纱,露出一张如花笑脸,一双大大的明眸凝视顾师言,道:“啊,是在等我吗?”

泉儿喜欢多嘴,道:“是呀,我们公子爷算到你会来的。”

衣羽一笑,玉颊含羞,放下面纱,青鬃马径向前行,顾师言主仆三人后面跟上。泉儿与阿罗陀骑着骡子故意落后,方便顾师言与衣羽说话。

顾师言问:“衣羽姑娘,你昨日怎么一个人就走了?”

衣羽道:“没什么,突然想到要走就走了。”

顾师言想问她昨夜之事,却又怕惹恼了她,这少女心思令人难测。却听衣羽“格”的一声笑,语气天真:“那女人吓得半死了吧!”

顾师言一听,心想还真是你干的好事,不悦道:“衣羽姑娘,人家又没得罪你,为何凭白无故伤人?”

衣羽本来心情甚好,一听这话,半晌不语,忽然侧过脸问:“你不喜欢我是吗?”

顾师言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却听衣羽下一句话更是离奇,“你喜欢那个女人?”不等顾师言回答,缰绳一振,胯下青鬃马发力急奔,一下子将顾师言甩在后头。

顾师言心想这少女醋劲大,自己昨晚与那富商小妾不过说了几句话,不知怎么被她看到了,当真好笑!只是人家女孩儿在前面跑,不追上去有负痴情,男追女跑,古来如此。

顾师言马快,追上去与衣羽并辔而行,道:“姑娘说哪里话来,我怎会喜欢那种女人!”衣羽不答,催马想甩开顾师言,但胯下青鬃马不争气,左奔右突,依旧被黑骏马抢先半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