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了大雪，母亲和婶子都不用上工，叔叔小队会计基本上是文职工作，天气没有障碍，父亲也去了队部，说不上就能捞到点事干，混上点工分。
母亲和婶子都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底，也即是所谓的‘千层底’，其实前世张言十岁之前一直都在穿，但无知的他从未留心这些东西，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人开始回忆过去时光，也回忆了那伴随成长的千层底，那时年轻气盛的张言仍然不屑：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嘛。直到他到了三十岁才明白，陈芝麻烂谷子也值得回味。
再次有机会亲历千层底的制作，他当然不会放过了解的机会。
做一双千层底要颇费一番功夫，先把没用的布料布头刷上浆糊，一层层均匀的贴到平整的木板上，晒干后揭下来，姑且叫底板吧。
鞋帮制作倒是不难，按着鞋样剪成比量好鞋子的大小，把底板裁成鞋底形状，把成型的鞋帮缝用针几圈，条件好的用缝纫机缝，所以那时女孩结婚最希望有一台缝纫机，省了很多的力气。
一个鞋底一般要两三层粘好的底板，最终布料估计得十几层，纳鞋底才是最难的，想想干了的浆糊，那么厚的一沓底板，普通针根本都穿不动，纳鞋底都是用纳鞋锥子先穿孔，再用小针麻绳穿过，一般都是边纳边给麻绳打蜡，可以滑一些，省力一些。鞋底要结实，鞋底针就得密密麻麻，通常一双鞋底完成需要很多天。
就连搓麻绳也是很麻烦的事，那时的妇女们几乎每个人都准备几斤麻坯，搓麻绳时，露出小腿，在腿上上下的搓，想想坚硬干涩的麻坯，很多时候腿上都搓的鲜血淋漓，所以麻绳一般都不是用时才搓，而是有时间就搓一些，否则腿受不了。这要是放到后世，啥事没有还要美容保养的大姑娘，让她干这种损害玉腿嫩滑肌肤的活，打死都不会干。
那个年代，一些新婚的媳妇，婚后便分家单过，公公婆婆又不帮衬，想做双鞋，没有没用的布料布头，往往回娘家带回一些来，放心，不但不会遭人耻笑，还会被夸奖，曰：“会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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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岁马上三岁的张言，已经告别吃奶时代几个月了，生日那天他下定决心，吃了个饱之后，大声宣布“从明天起，不再吃奶了，只吃饭。”家里人只当小孩子说胡话，哪想到，第二天开始他真就不再吃奶，母亲还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担心了好几天，后来看看一切如常才放心了。
要知道那个时代的孩子吃奶三四岁，还有过小学放学赶紧往家跑，别人问‘干嘛那么着急？’回答‘回家吃奶’。不是笑话。
自从他会说话，并能够直立行走开始，与如意小同学的关系一日千里，如胶似漆，是如意小同学对张言如胶似漆，看即使是下大雪，寒假中的如意同学还是一大早就跑过来。
原因是张言很会讲故事，如意正是有点虚荣的时候，当他向张言显摆自己有多少本小人书后，张言貌似诚实又肯定的说：“我不信……”
于是小如意为了让张言相信，陆续的把他珍藏的小人书拿过来，马老爷子虽然对如意的其它玩具没有理由的拒绝，但对于书却从不限制，哪怕是小人书。
前前后后八十多本，据说还在增加当中，其中革命故事居多，剩下的就是历史与连载故事，大约名录：《党的女儿》、《草原的儿子》、《大别山小英雄》、《地雷战》、《渡江侦察记》、《董存瑞》、《双枪老太婆》、《三国人物》、《西游记系列》等等等等，张言心中暗喜，当场无耻的决定‘留个纪念’。
只要小如意把小人书放在自己家里，等他上了中学，对这些失去兴趣，淡忘了，那小人书就归我了，过个二三十年，小人书也是很值钱的。
每当父母怕不懂事的张言会把小人书撕坏，让小如意赶快带回去，但看到张言宝贝似得把小人书整齐的码在那里，他嘴里还说着“我还没看玩呢，先别拿走。”也就作罢。每到这时叔叔就会说一句，“小孩子，会看什么。”张言郁闷的大喊一句：“小人书，小人书，我就是看小人，怎么了。”
每次张言都不断的告诫自己，我还小，不能让人知道自己不但认字，而且认识很多字，会吓坏很多人的。
为了掩饰，张言先让如意同学把所有小人书当着父母的面都给他读了一遍，终于有一天，张言开始反过来给如意同学读，但他不是单纯的读完图画下面的两行文字，三十多岁的他，绘声绘色，添油加醋，控制节奏，吊人胃口，加上奶声奶气的嗓音，别有一番韵味，就这样开始骗小孩子玩。
此时张言正穿着开裆裤学着一副大人样盘腿坐在炕头，眉飞色舞的挥着小手给如意同学读着小人书《说岳全转》，如意同学同样盘腿坐在炕上，连专心纳鞋底的母亲和婶子都忍不住伸长了耳朵，向这边听着。
“在通往爱华山的大道上跑来一骑战马，这匹马四蹄蹬开，踏在山路上，声音传出去多远，就听嗒嗒……像飞起来一样!
马上坐着一个黑大汉，只见他发髻散乱，征袍上扯了个大口子，脸上汗水泥水血水混在一块儿，本来面目都看不清了。这个人是谁呀?
如意同学，你知道这个来人是谁吗？”
如意两眼放光地被张言引导着思维：“不知道”。
“来人正是，岳飞手下的大将名叫牛皋……”。
……
“金兀术拚命了，大斧子抡开，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猛，一招比一招紧，一招比一招凶。如同疾风暴雨，恰似车轮飞转。”
……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如意同学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眨巴着眼睛，看着张言：“完了？”
张言：“完了，今天就读这么多吧，你还要写作业，要不你会被你爸爸打屁股的。”说完还扭身露出被热炕炕的肉呼呼的小屁股，比划着。
“可是……作业我可以明天再写。”如意辩解着，想找出理由让张言继续下去。
小手一挥“不行，今天的事就要今天做，听我的没错，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说到这，张言打住，幸亏母亲仅仅是识字，婶子又是大字不识，要不会露馅的。
如意同学只好拿出寒假作业，心不在焉地写起来。
婶子通红着眼睛，闷闷的有些不高兴，张言早就发现了，所以赶紧打发掉如意，想着怎么让婶子开心。
婶子见张言讲完了，终于开口对母亲说：“嫂子，你说咱家小言咋这么聪明呢，说话早，说的又都是大人话，你听他念的小人书，我看比广播里说的都不差呢。”
张言赶紧借着婶子话，站起来，颤颤地走到婶子面前，仰着小脸，用力地拍着胸脯，大声说：“那当然，我是天才！”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婶子终于露出笑脸，放下针线，抱过他亲了一口：“是，我们小言是天才，是小大人，是小人精，以后一定有大出息。”
张言离开婶子的怀抱，满意地点点头，低头鞠躬：“谢谢婶子夸奖”。然后又稍稍低下头，双手在腹前搓弄着，身子左右扭动着，貌似不好意思的说：“婶子以后千万不要在这么说，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婶子很母亲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母亲边笑编织着张言说：“你个——破孩崽子，这套跟谁——跟谁学的”。嘴里虽然骂着，眼里的高兴却掩饰不住。
“哎……”张言心里暗叹一声，为了更快博取父母以后的信任，可以尽早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做的事，真实煞费苦心，要表现出自己的聪明，又要不太出格，既要有大人般的沉稳，又要不失小孩子的天真，还真是很难的事，所以不得不拉上如意小同学来配合他。
婶子终于笑了出来，闷闷的情绪没有了大半，在母亲的询问下，婶子终于吱唔着说出了原因，
“结婚都快一年了，肚子咋就没个动静呢？昨晚越想越觉得心里装不下，哭了半宿。”
母亲安慰道：“嗨，就为这事啊，也值得哭，还以为和他叔闹别扭了呢，哪有那么准的，结婚两三年才怀上的不多了吗，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说不上哪天就有了”。
不劝还好，母亲一说，婶子的眼圈又红了：“心里就是没着落。”
母亲赶紧又说：“快别哭了，你这着急也没用，咱家没有老人，也没人催着，该有就有了，再说我娘家二大娘，二十结婚，三十才有第一个，后面噼里啪啦又跟了四个，你这算啥呀，以后可别抱怨养不过来。”
原来婶子是因为不怀孕而伤心啊，这有什么，放到后世，婶子这个年龄，婶子许桂英比叔叔小两岁，今年二十一，这个年龄还当孩子养着呢，婶子却因为没孩子而自责。
不知道婶子前世是否也为此伤心过，不过前世叔叔家的妹妹属马，78年出生，也就是说婶子明年就该怀孕了。
婶子听了母亲的话情绪终于好了点，张言上前，把脑袋贴在婶子肚子上，婶子赶紧拿开做针线的手：“小心，别着扎了。”
张言装模作样的听了听，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放心，婶子的肚子告诉我，明年他就能怀孕了，我就会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婶子不用担心。”
婶子一时对张言的话很满意：“就象我小言说的……”话没说完，吃惊的抬头看母亲，母亲也一脸惊讶的望着婶子，两人同时问出一句话
“你和小言说的？”
“不是!”“没有！”
两人吃惊于张言听懂了他们的话，张言暗笑，前世七八岁时，还问母亲自己哪来的，母亲每次都回答不同的答案“河套里，笊篱捞来的”“山坡上捡来的”“老要饭的领来的”但每次他都相信了，直到后来懂事，这个问题母亲足足骗了自己十几年，现在小不点的他通过两人的对话就猜出再说什么，怎么不让母亲和婶子吃惊。
要的就是让你们吃惊，以后随着你们的吃惊，吃啊吃啊的你们也就习惯了，那我就可以，嘿嘿……哈哈……
母亲伸手指着张言：“这个破孩崽子还真是……还真是……。”还真是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张言仍然是那副做派，拍拍胸脯：“我是天才！婶子不用着急，明年一定能生小弟弟小妹妹。”
明年生不生不要紧，只要明年怀孕了就好。
婶子已经不再为没怀孕苦恼，看着张言认真的点头说：“我们小言就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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