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敬尔威仪,无不柔嘉
作者:全 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764

余皇大舟驶出了长岛十里之外,海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小鹿忽然道:“师父,痛快!”

伍封知道他的意思,他押送的远兵船被劫之后,一直心中不忿,今日杀了不少贼人,更将水军中最为厉害的余皇大舟夺下来,大大地出了一口气,自然觉得痛快了。

伍封见已无凶险,让小鹿与众遁者守住船头,自己与楚月儿走到了底舱。底舱中三百名浆手见了伍封,纷纷道:“龙伯!大将军!”

伍封心道:“自今日开始,龙伯这两个字只怕怎也甩不掉了。”见乐浪乘坐在浆手前面的高座上呼喝,众浆手按他的呼喝之声操浆,是以甚是齐整。问道:“大头和阿三怎么未见到?他们二人今日立了大功。”

乐浪乘让浆手自行操浆,起身答道:“阿三带了数人在底舱后面的舵室之中掌舵,大头先前趁乱时已悄悄下水回去了。”

伍封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乐浪乘听了口气,道:“大头说贼众还掳了近万人,都是乐浪与索家两族之人,终日被贼子如牛马般驭使,苦不堪言,无不心念家人。这些人多是浆手匠人苦工,他回去是要说动两族之人,日后等大将军剿贼时作为内应。”

伍封和楚月儿立时肃然生敬,伍封赞道:“大头被海盗掳走三年,自然是心怀家人,他今日本可随我们回去,居然能以他人为重,委屈留于贼巢,这番义行当真少见!日后破了贼子,我定要重用他。”

乐浪乘道:“大头还说,日后与贼人决战之时,凡见战船水中的浆头上绑有白色葛布,其上面必无贼人,便可以放心上舟或是凿船,船上浆手自会接应。”

楚月儿叹道:“大头这么去做当真凶险得紧。”

伍封道:“我向樊越等人说,要在一月后破贼,其实是松懈海盗之志,我怎会等到一月之后呢?今日得了余皇,就好象斩了徐乘的龙头,月内便可大举破贼了。”

伍封安抚了众浆手,又到舵室中看了阿三,这才由阿三陪着仔细察看。

余皇底舱的架柱都是青铜所铸,再用木板相隔,划分出不同的舱来。

只见这底舱甚大,浆手们所坐处宽三尺,互相之距也有三尺,身旁是丈宽的木板,板下叠放在枕被,供各浆手夜间横卧所用,两板之间留出四尺的通道来。

通道之前、船首之下是一个较大的舱,两边也各有丈宽的木板为床,可睡三十人,比浆手所睡之处要宽敞得多了,还有数张大案,是底舱的士卒所睡之处。

通道之后的舵室较小,有木栏登上去一人多高,如同一个高台,人站上面,正好有半身露出船上甲板。舵位上有一个粗大的铜舵,须由二人同时操动,这铜舵并非下插入水,而是向上弯起,由舱顶处伸入水中,这就不怕吃水深时有水从舵口渗入。沿着舵室木栏上登,便上了甲板,舵室上又有一处高窄的观台,如一间小室,比甲板高出两丈,由三根粗铜柱支撑,是大舟上最高之处,供行船时观望指挥方向之用。

阿三道:“小人听来得久的族人说,吴国共有三艘余皇,是一个叫屈狐庸的人所造,这艘余皇是其中之一。船虽然大了,但用了二百浆手,是以比小翼还要快捷一些。自从徐乘当海盗后,常用夫皇来撞覆它船,是以将船身两侧单层的厚木板改成了双层,中间还嵌了满满一层寸厚的青铜片,铜片相交处磨成凹形,灌以铜汁,数百块铜片连成一体,整艘船如同嵌了一层铜甲一般,不仅能御箭矢兵火,就算损了一层也不怕有水渗入,船首船尾和舱底之外层还加用了厚铜板铸在一起,专用来撞击,船身连木带铜,厚达尺余,故不怕触礁或被人凿穿。”

伍封叹道:“我本来有凿船的想法,后想就算凿穿之后,余皇一时间也沉不下去,大有时间补好。幸好我们没有去凿船,否则凿之不穿,反败露了行藏。”

阿三又道:“余皇所有的架柱全部改用青铜铸就,每十浆之中用一铜浆,就算木浆全折,仍有三十浆可用,上层舱中也加了不少铜铸的物什以增其坚。这么一来,船便重了许多,徐乘将浆手改为三百人,是以速度虽略快过中翼,却比不上小翼了。”

伍封骇然道:“这个徐乘在余皇上花了不少心思哩!”

阿三点头道:“徐乘常常自夸这艘余皇,说天下的水军,无人比得上吴国;吴国的水军,无人比得上他的水军;他所有的战船之中,又无有能及这艘余皇的。这艘余皇单是改修便费了近两年时间,是以余皇一修好,他便自称‘海上龙王’,说就算是吴王夫差自用的余皇,也不能挡这艘余皇一撞之力。”

伍封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阿三,你见识颇广哩!你回去后先回家中,若想投军,便让小乘带你来找我。”

阿三喜道:“多谢大将军栽培,小人回家后先与父兄商议,若父兄答应,小人便来当水军。”

伍封让他自去指挥舵手,自己带着楚月儿上了甲板,见小鹿等人正守护着,监视四处海面。

伍封带着楚月儿到船上各处去看,只见上面的船舱前面是一个较大的舱,其后面的船舱中分为二。

前舱一隔为三,前面中有大案,上插着多种令符,多半是徐乘发号施令之处,后面隔为两间,一间有卧具,铺设裘衾革席,另一间有一个可容二人的精铜浴桶,兼有书案、册架,两间之中有门相通。整个前舱的舱底和壁顶都嵌入灿亮的薄铜片,既可防水火,又可防箭矢。这处前舱铺呈豪华,不用说也猜得出是徐乘所居。

前舱之后,两边各有三处小舱,其房作长形之状,甚小而互不相通。

过后又是一个大舱,与底舱相似,可睡二百人,这多半是士卒所居之处。

大舱之后有一个库舱,专作武库之用,放有刀剑戈戟弓弩箭矢无数。

库舱之后有两个尾舱,都比最前面发号施令的船舱要大,左手舱中是睡房,可睡五十人,右手舱比左手舱略大,靠左舱壁处排着二十三个大木桶,内贴薄铜,其中十二个是储存清水之桶,八个是储存食物所用,还有三个酒桶。各桶恰好在大舟的中线之上,不怕一侧存重多了以致船倾。

船舱中间列着大小二十个煮食的铜制的鼎、鬲、釜、甑诸物,另有尊、觥、壶、爵、盘、簪、刀、俎、簋、豆等物不计其数,除了俎外都是铜制。舱底舱身皆贴着薄铜,想是防火之用。

伍封与楚月儿看得咂舌不已,这余皇大舟虽比不上他的大将军府富豪,但一船之上竟能方方面面俱到,错落有置,那是极为难得的了。

二人走回船头,伍封叹道:“这徐乘只不过是个海盗,但在这余皇船上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就算是周天子的大船恐怕也比不上这一艘余皇了。”

楚月儿笑道:“这艘余皇是徐乘的心肝宝贝,夫君今日抢了来,恐怕他此刻正心痛之极哩!”

伍封笑道:“就算他涕泪交加、泪如雨下,我也不管他,日后我便用徐乘的这个心肝宝贝,载了公主、月儿、迟迟、柔儿这几个心肝宝贝在海上四处玩耍,岂非极妙?”

楚月儿甚是高兴,二人说得兴高采烈,直入了五龙水城才醒起已经到家了。

城中诸将和士卒见伍封带人去打探敌军水寨,回来时居然将余皇大舟驶回,这人竟以十三人之力将这一艘冠绝天下的夫皇战船完好抢了回来,惊骇之余,整座水城之中欢声雷动。

妙公主、叶柔、田燕儿等人迎了上来,无不惊喜交集。

鲍兴夹在人群之中,看着余皇目瞪口呆,搔头道:“此刻我忽地有了疑处。”

田燕儿笑道:“小兴儿,你又想起了什么?”

鲍兴叹道:“小人怀疑公子说不定真的是龙伯,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罢!”

伍封夺得了余皇,其势之大更胜过夺回十五艘战船之时,消息传到主城,城中上下无不精神大增,均觉这位少年大将军无所不能,有他这个主人,天下还有何事可惧?城中一片欢腾,连庆夫人也惊动,带着冉雍等人赶到了五龙水城,连迟迟也不顾得腰身渐粗,跟着庆夫人一起赶到五龙水城。

伍封索性传令在水城大宴,将酒宴移于各船之上,各船广有灯火,城中灯火通明,照得水光粼粼生辉。

虽然夺了余皇,仍不能不小心徐乘依计夜袭,伍封便派了招来引数十士卒在望楼之上警戒。

水城中有余皇一艘、运兵大舟三艘、大中小三翼战船十五艘,另外这些天从各处觅购而来的渔船百余艘,所有士卒移于船上大有裕余。

伍封和庆夫人一干要人便坐在余皇船头,在城中的九族要人也请来余皇。夜风习习,伍封志得意满,甚是开怀。

饮间,伍封将阿三和那些浆手中为首的几人请来,分别向他们敬酒,道:“今日若非是你们奋勇,事情便难以成功,今日以大头居功有首,阿三次之。”

阿三等哪见过这种场面,见席上除了大将军外,还有公主和多位夫人、九族要人,一一向他们举爵相敬,无不受宠若惊。

伍封对伍傲和乐浪乘道:“明日小傲发些金帛给他们,小乘安抚将他们遣回族中与家人团聚,日后想在我水军中谋事,也由小乘你来安置。”

伍傲与乐浪乘答应后,乐浪乘将阿三等人领走。

庆夫人先前已与众人由楚月儿陪着,看了余皇各处,此刻叹道:“这种号称‘舟中之皇’的余皇大舟妾身还是幼时乘过,至今已有数十年了。”

叶柔点头道:“这种余皇建之不易,每一艘费时十余年,屈狐庸死后便再无人能造了。天下只有三艘,眼下吴王夫差还有两艘。柔儿在吴国时,伯南向我讨好,带我看过,不过比不上这一艘上处处嵌铜,坚固无比,不怕任何风浪。”

庆夫人听见夫差和伯嚭便有些不悦,秀眉微蹙,道:“余皇换了主人,船艏这个龙头也该换一换了。”

迟迟道:“这几日迟迟让匠人为夫君另制一条龙出来,铸在船艏的铜板上,想来更为神气。”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饮酒,除了迟迟之外,人人都饮酒不少。

伍封见妙公主饮酒如同喝水,一觯一觯下去浑若无事,笑道:“这丫头今日立了功,理应多喝一些酒才是。”

妙公主愕然道:“我又几曾立功了?”

伍封道:“今日若非你演了一套绝妙的‘刀剑合击’之术我看,我怎会想到带你到海底去玩?若非入海,怎会轻易见到樊越那八个倒霉家伙?自也不能随他们混入贼寨,夺了余皇。”

妙公主笑道:“说起来这套‘刀剑合击’是柔儿相助练成,柔儿也有大功哩!”

叶柔笑道:“柔儿虽能教人使剑,但怎如公主天资甚奇,左右手一般的灵便,一心可以二用,这一套‘刀剑合击’我便使不出来。”

伍封笑道:“柔儿是我的军师,今日都是她的定计才扮成龙伯吓人,她的功劳自是比公主要大。”

田燕儿奇道:“大将军每经战阵,月儿都随大将军杀敌,神勇无比,燕儿看她的功劳最大吧?”

庆夫人笑道:“按理说是这样子了,不过燕儿不懂月儿的心思。在月儿心中,从来不会去想胜负功业,她事事都为了封儿,是以她在战阵之上,心中只想到相助封儿杀敌,浑没想到过功劳的事。”

伍封道:“原来娘亲也很了解月儿哩!今日便是靠了月儿,以美人计才能顺利夺船。”

田燕儿笑道:“大将军,燕儿有一事不解,总是想问一问你,却不得其便。”

伍封道:“燕儿要问什么?”

田燕儿道:“天下列国从无以女子为士卒者,大将军别出心裁,在亲卫军中设了一个女儿营出来,甚至在镇城夺水、海上埋伏劫船这般凶险之事还带她们去,是何道理?我看你那些倭人勇士比她们要厉害得多吧?”

伍封笑道:“女儿营中的那些剑姬和其他女子,真要考较身手,自是比不上我的倭人勇士。不过,我爱用她们却是另有用意:女子临军天下少有,敌人见了这一群美女,难有敌意,许多计谋便可由此而生。当年我与月儿闯桓魋的前锋大营、今日上船杀贼夺船,便全靠了月儿的美貌,诱敌送死。”

楚月儿在旁边格格笑着,顽皮敌向他颈后吹气。

众人都点头不迭,心知其中大有道理。

伍封续道:“这倒不是主要的,燕儿,我每临战阵,将士格外奋勇,伤亡甚少,也是靠了女儿营。”

众人大为不解,心想:“女儿营数十人能杀敌多少,能当何用?”

伍封道:“大凡男人都好色,又喜欢在美女面前卖弄本事,又或因爱惜美人,自然生出护花的心思。譬如说我在战阵之上,有月儿在我身边,自然会奋勇百倍,不敢疏忽,既怕月儿受伤,又怕自己受伤后保护不了月儿,她就会大有凶险。既然我有这种心思,其余的男人多半也会有。是以我带着公主、月儿在宋卫转一圈回来,便知其中的道理,因而设了个女儿营。”

众人见他独出心裁,却是深深地知人心思,无不佩服。

伍封又道:“女儿营随亲卫军共同作战,我自然是视其能任者用之。亲卫营其他的大男人因有美女在旁,自会奋勇。何况若是女人杀敌四人,他只杀敌三人,不免有些惭愧之意,是以能以一当十,所向披靡。眼下女儿营大都嫁了人,这些遁者为了妻子的安危,怎会不施展浑身所长呢?这几次遁者见功,多是因此缘故。”

庆夫人笑道:“原来封儿的智虑长进至此,几乎比得上你父亲了。”

叶柔叹道:“公子这种用兵之法,不见于兵书,却是来自人之常情,十分高明。”

妙公主笑问道:“夫君,那么用兵之道,主要是什么呢?”

伍封道:“原来公主如今变得这么好学,倒真是大出意外。”

妙公主笑道:“我如不多学一点,早晚又会被你大加责怪。”

伍封点了点头,正色道:“用兵之道,兵法上都有,不过我最喜欢用的,可以用两个字说出来。”

众人立时都感兴趣起来,一起看着他,无不心痒,想听听他多番战阵得出了这两个字。

伍封向众人看了一眼,笑道:“这两个字就是:‘骗人’!”

众人愕然之下,失声而笑。

叶柔笑道:“兵不厌诈,其实就是‘骗人’二字哩!”

妙公主睁眼道:“就这两个字?”

伍封点头道:“就这两字,多了我也说不出来。”

妙公主疑惑地瞅着伍封,端详他良久,问道:“夫君,你不是又在骗人吧?”

众人哄然大笑。

伍封每日带士卒半日习泳,又用半日练习舟上格斗,熟悉舟上动荡相击之法。那阿三回家了数日,便赶来投军,伍封命他掌管余皇底舱的浆手,施令操浆。

迟迟果然设计出一条新龙,由匠人拆下旧的龙头,加入少量精铜,新铸了一条龙融嵌在船艏。此龙的龙头高高在船艏正中仰着,龙须微微弯曲,尖利如箭,龙身在船头右侧打了个折,龙尾摆在船头左侧,四爪左右分开,威武之极,黄灿灿地极为显眼。

鲍兴还让人做了二十面大旆插在余皇船身四周,其中十面绘着与船艏相似的黑龙图案,十分神气。

为了这艘余皇,蒙猎还专门使人在水城的右侧山下紧靠水帐之处,修了一座登舟用的高台。

一连十余天,伍封带着妙公主、楚月儿等人都在五龙水城之中,午前游水,午后习舟上格刺,夜宿余皇,因多日不回主城,是以偶尔也将迟迟接来余皇上住,今日一早才由庆夫人派公输问来接回去。

妙公主自那日与伍封潜入海底之后,甚觉有趣,不免每日缠着伍封下海,由楚月儿在旁守护,到海底潜游一两个时辰。

这天伍封正带着妙公主等人在水帐中嘻水,伍封与楚月儿游了一阵,从水中上来,坐在甲板上看众女在水中穿梭,只觉形态甚美。

叶柔游了好一阵,从水中上来,叹了口气,道:“我自觉水性高明,但怎也比不上公子和月儿的脐息之术,难以如月儿般见功。”

楚月儿笑道:“这也不一定,若是夫君用公主的妙法为柔姊姊度气,时间长了,说不定柔姊姊也能练成脐息之术。”

伍封不住地点头,笑道:“月儿之言最有道理,看来我得加倍努力,先助柔儿练成脐息之术。”

叶柔脸色绯红,淬道:“月儿胡说哩!”

伍封张开双手,笑道:“柔儿过来,先由我抱你下水。”

叶柔白了他一眼,转身逃开,自己游水去了。

伍封哈哈大笑,他知道楚月儿所言是开玩笑,道:“柔儿天赋禀异,说不定能练出其它的妙法,也未可知。”

这时妙公主从水中探出头来,得意地笑道:“我已另想了妙法,用一条弯曲空心铜管与夫君两头衔在口气度气,不仅在水中行动方便了许多,也免得时时被夫君讨些便宜去。”

午饭之后,伍封便带着众人在余皇上练习水战,赵悦匆匆上了舟来,道:“公子,小人已训出了百只信鸽,这几天与主城公输先生试了多次,已能用于军中了。”

伍封赞道:“军中事忙,赵兄仍能在数月之间训养了信鸽出来,委实辛苦。”

赵悦笑道:“本来这信鸽要用一年多时间才能训好,不过玄菟族人所给的的这些鸽子都是上品,再加上柔姑娘和鹿少爷之助,这些日用了多种办法,终能成功。有了这第一批信鸽,日后便方便得多了,只要觅些良鸽与信鸽放在一起养,日久也成信鸽,无须太多训练。”

伍封道:“这些信鸽是如何用法?”

赵悦笑道:“其实说穿了最简单不过,这些鸽最有长力,性又恋家,只要将鸽养在营中,公子无论去到何处,只要带上数只,将帛书扎于其腿上,它自会飞回营中,这便传出了消息。”

楚月儿问道:“若是夫君远在它处,信鸽是否能觅到夫君,传递消息?”

叶柔笑道:“这就是养鸽最难之处了。这一百只鸽其实是五十对,夫妻相熟,公子若是带了几只在旁,无论到了何处,其伴侣都能觅到,是以能带帛书。鸽与鸽之间的气息相传,自有其奥妙之处。”

伍封羡慕道:“若我有这种本事便好了,无论柔儿躲在城中何处,我也能轻轻松松觅到,算得上天赋异能了罢?”

叶柔白了他一眼,笑道:“这人三言两语之间,总是能口花花地无甚正经。”

妙公主大感兴趣,忽又疑道:“若是途中遇上大风大雨,岂非会将帛书淋坏,字迹不清?”

赵悦道:“柔姑娘让匠人制了一百对薄铜管,扎于鸽腿上,将帛书塞入铜管便可防雨水。”

叶柔听见妙公主说起“大风大雨”四字,心中一动,秀眉微蹙,向天际处看去。

伍封奇道:“怎么?”

叶柔道:“眼下将至春分,正是东海起风之时,若有南风起时,乘风而攻入徐乘的水寨,正是大佳。”

小鹿忽道:“姑姑!”

众人扭头看他,只见他手指着南天之际。顺其手指望去,只见天际处白云涌动,中带黑色。

叶柔道:“公子,只怕一阵间便会有狂风大雨,须得让众水军收拾船船,归营休息才是。这是绵绵春雨,恐怕有几天,一旦雨止,便是我们剿贼之时了。”

伍封知道叶柔和小鹿都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忙向赵悦道:“赵兄,你吩咐士卒收拾船只,沉锚落帆,入营以避风雨。”

小鹿这些天练熟了骑术,是以众人骑马入城,他尽可以跟得上。

众人忙了大半日,才吃了晚饭,各自忙碌去了。

这时天外变得暗黑起来,风渐转急,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伍封与妙公主和楚月儿坐在窗边看雨,只见天中云色变幻,雨势渐渐转得大了。

妙公主惊道:“柔姊姊说今日有雨,果然下起雨来,当真是料事如神!”

楚月儿道:“公主这两月剑术大进,也多亏了柔姊姊的指点。”

伍封点头道:“柔儿想来同你一样,也是个‘天巴图’。每每有何变故,反能因此想出了妙法来。”

妙公主嘻嘻笑道:“下次柔姊姊若如迟迟一般也中了你的彩头,说不好因此想出什么剑法技击的妙术,那就是天下奇事了。”

恰好叶柔正走过来,闻言大羞,嗔道:“公主又拿我开心了。”

伍封哈哈大笑,道:“我看公主说得大有道理,此事非得让柔儿试试不可。”

叶柔啐了他一口。

伍封忽叹了一口气,道:“岳丈走了多日,毫无消息,是否夫子和公冶先生嫌我是个粗人,不肯将柔儿嫁给我呢?”

楚月儿嘻嘻笑道:“这才几天哩!上次我与夫君在鲁国时,夫子和公冶先生都很喜欢你,我看法师必定大功告成!”

叶柔害羞道:“你们说点别的行不行?”

伍封点头道:“怎么不行?”笑嘻嘻盯着叶柔上下打量,眼珠子乱转,道:“若是万不得已,我也有办法,让令尊非将你嫁我不可。”

叶柔大奇,不知他想出了什么办法。

妙公主讶然道:“夫君不是想来个木已成舟吧?”

叶柔脸上赤红,伍封大笑道:“还是公主最了解我的心思。柔儿我是万万不会放过的,若是未来外公和未来丈人坚决不允,也只好卑鄙无耻一回,日后慢慢陪罪。”

叶柔“嘤咛”一声,立时逃开,嗔道:“原来公子是这么个人,不是鲁直好人!”

伍封笑道:“天下哪有那么多鲁直好人?这几年我见过的人中,真正的鲁直好人除了夫子和柳大哥外,只怕没有了罢。依我之见,天下的鲁直好人十有八九都是假扮的,我才没那份心思非要扮出鲁直好人的模样。”

妙公主笑道:“鲁直好人固然可敬,却未必能让女人喜欢,我还是像夫君这样口花花的人,最能讨人开心。”

伍封起身搂着叶柔回来,道:“这就是世人的悲哀之处了,多少女子听着男人的花言巧语上当。不过有时明知是在骗人,却仍然受用。”

叶柔细声道:“公子能直言无讳,心口如一,其实才是真正的好人,柔儿先前可说错了。”

伍封笑道:“若真是丑女,我断不会赞她美丽。不过像公主、月儿和柔儿这样罕见的美人儿,每日赞上十七八回,也算上口花花胡说?”

楚月儿笑道:“夫君又来了。”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伍封躲在府中,每日与众女说笑,倒也不觉烦闷。渐渐雨息之后,又开始刮起南风来。

这日叶柔道:“公子,南风已起,这些天便好准备对付徐乘了。”

正说话时,列九和楚姬风尘扑扑地赶了来,列九笑道:“莱东比不得莱西、莱南和莱北,诸事都是草创,这多日来才算基本完备,委实忙碌。”

楚姬扯了楚月儿在一旁说话去了,列九道:“幸亏有楚姬帮手,否则还要忙碌多日哩!”

伍封笑道:“九师父和姊姊的婚事也该办了吧?”

庆夫人笑道:“楚姬便留在府上,我以嫁女之礼嫁给九师父。不过此事九师父是否知会过令尊大人?”

列九笑道:“去年渠公贩运渔盐之时,曾专程到家父府上下聘,家父十分高兴,说是春后即来,前个月便已派人去接了,下月定可赶到。”

叶柔小声对伍封道:“柔儿为平爷和招爷挑了一个宫女,但他们执意不肯成亲,如何是好?”

伍封叹了口气。道:“他们二人心结未解,一时难处,日后我慢慢劝他们吧。”

叶柔又道:“那群倭人勇士也多有相好,公子府上的宫女和卫女甚是抢手哩!”

伍封笑道:“那是当然,我府上的女子都称得上美人,便宜了他们。”

叶柔笑道:“倭人勇士都住府上,成亲之后,这些宫女和卫女还是府上的人,公子也不会有何损失。”

伍封搔头道:“柔儿总该留几个给我吧?”

叶柔笑嘻嘻地道:“柔儿倒不想留人,不过有十几个美人不愿意嫁人,我也没甚办法,日后多半会便宜你了。”

妙公主笑道:“夫君说话就是没点正经,小雨儿她们你还未能对付,怎还心花想着别人。”

叶柔道:“公子,倭人勇士的婚事,是否在破贼之后一齐办了?”

伍封点头道:“正好。是了,吴兄、赵兄和蒙兄早有了相好,也一并办了罢。”

叶柔笑道:“那日慕元成亲之时,他们也早成亲了,你怎今日才想起来?”

伍封讶然道:“是么?我怎会不知道?”

妙公主道:“他们说这是小事,不必因此惊动了夫君,还说夫君若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哪有功夫破贼?我见他们说得有理,便没有告诉你。”

伍封笑道:“你这丫头没甚记性,想是后来忘了告诉我。不过他们说得不错,眼下以破贼最为要紧,今日我们便到五龙水城,破贼之后再回来。”

伍封带着妙公主、楚月儿、叶柔、小鹿、鲍兴、四燕女和亲卫军尽数进入了五龙水城的营寨之中,田燕儿要随军看热闹,也带着田力跟来。

伍封将军中众将叫来议事,招来虽夜巡昼寝,也闻讯而来。

伍封见海上南风甚紧,与叶柔略作商议之后,等众将到齐,道:“眼下雨方停下,南风甚急,正是破贼之时,今日夜间便大举进攻。”

众将尽皆愕然,因为伍封以前并未吩咐,众人都以为水军在雨后还得略略修整数日,才会想到发兵。

伍封笑道:“兵贵神速,前者我并未透露消息,是见军中人多,怕万一有所泄露,其实此役我已在心中盘恒良久,今日我们攻入敌军水寨,连你们也觉得意外,徐乘更是如此了,此举必令海盗猝不及防,可获全胜。”

田燕儿道:“大将军。听说徐乘眼下还有战船七十多艘,渔船五十多艘,我们虽有余皇,毕竟只有战船十五艘,渔船百余艘虽多,不好作战,是否太过敌众我寡?”

伍封见众将有不少人点头,笑道:“我们有四胜,徐乘有四败,是以攻之必胜。我们从入莱夷以来,连连得胜,士气高昂,是为一胜,而徐乘先失战船十五艘,又失余皇大舟,更有龙伯之虞,是为一败;我们战船虽少,但高手颇多,兵精将勇,是为二胜,而徐乘虽有颜不疑和市南宜僚两大高手,但一人断臂、一人伤目,不能用之,其余的徐乘、田新之类,更加不敌,是为其二败;我们得九族之助,民心相附以破贼人,是为三胜,徐乘为盗已久,人神俱愤,况他的浆手多是九族之人,不会依附,是为其三败;今日是南风之时,我们又是雨停骤攻,顺风行舟,出其不意,是为四胜,而徐乘逆风行船,费力不讨好,是为其四败处。如此四胜四败,足能以少胜多,大破贼寇。我早已命人准备好干粮肉脯无数,可供全军三月之粮,已置于各船之上。”

众将听他这么说来,精神大振。

伍封道:“虽然我们大有胜算,仍要小心行事。公主、柔儿,一阵间你与燕儿由四燕女护卫,带着女儿营、金遁、木遁和土遁各人守在余皇大舟之上,夜间以火把号令,左则左进,右则右进,上则合,下则分,鼓声为进,金声为退,以此号令各船。你们戍时后出发,偷偷带所有战船出去,停于长岛十里之外。子时不管如何,指挥各船进攻,以大舟之势,专撞敌军三翼,舟上以连弩射杀敌军。”

妙公主和叶柔点头答应,田燕儿得此重任,十分兴奋。

伍封叫上众将,一一安排:

命小鹿带五艘小翼为前锋,领一百水军和一百五十名浆手,多备膏油火箭火把,见余皇号令之后,饶到北长水岛之前,截住徐乘的归路,再南下攻入水寨。

命赵悦引大翼五艘,领二百水军和二百五十名浆手,由东边长岛和北长水岛之间攻入敌寨;蒙猎引中翼五艘,领一百五十水军和二百浆手,由西边庙岛和长岛之间攻入,此路径略远,好在中翼稍快,正好能配合齐攻。多用火攻,焚敌战船。

命天鄙虎、满饰基各带运兵船一艘,以二船载一千人,由平启、招来率领,待敌军水寨毁后,攻上长岛。另一船由鲍兴领着,带百人载足清水干粮,沿途接济,一直随大军进发,依次清剿各岛。

命乐浪乘率百艘渔船随后,每船十卒,专门清扫战场,将各族之人和降兵运回。

各船加起来约二千五百士卒,其余的一千多士卒留守五龙水城。

安排完后,伍封道:“你们都是正兵,以火箭弩矢为主,焚烧敌军战船,渔船不必理会,我和月儿带水兄等九名水遁高手先潜入敌寨之后,先扰乱敌军,设法联络各族浆手,若能夺得数船自是更好。你们看余皇的号令行事,若见战船头上有三个火把相连,此船便已被夺下来,是自己的船。此去除了攻敌水寨,更要一路北上,将十八座岛上的敌军尽数剿除。每攻一岛,便要修整齐聚,以免散落之后被敌人的残兵所伤。”

众人领命,各去准备。

田力道:“大将军,小人有何职司呢?”

伍封笑道:“田兄引几艘渔船和数十水军,跟在大队之后,专为我堪舆各岛,详绘帛图。”

一一安排之后,伍封问巫水道:“水兄,此去长岛有二十余里,我们乘一舟在十里之外,再潜水十余里,未知各位水遁兄弟能否胜任?”

巫水笑道:“公子放心好了,不要说十余里,就算五十里我们可行,樊越那几个海盗尚能做到,我们从小在水中长大,这十多里水程又算什么?”

天尚未黑,伍封、楚月儿和九名水遁者便乘了一艘渔船到了五龙水城外十里处停下,不敢再驶过去,以免被长岛上的敌军发现。

十一人各穿水靠,带着弩箭,还用牛皮包着凿船用的钉、锤、刀等物和若干浸足了膏脂的火矢火把,各带了一包在身上,潜入水中,众遁者在后以铜管相助呼吸,伍封和楚月儿在前借脐息之妙,各执长剑在前开路。

待到了那日市南宜僚暗算所立之岛礁旁,伍封等上见周围无人,悄悄上岛,伍封和楚月儿在附近的高石上向水寨处看去,只见各船上的火把如满天星斗,照得水寨中极其明亮,岛上旱寨之中堆了二十余堆大火,在风中扬动。

看了一阵,伍封等人小心到了水寨之侧,又悄然下水,到了水寨中各船之下,周围寻找浆上扎着白葛的浆头,果然见有不少战船上有此记号,伍封觅了一个与它船相距较远的战船,从船侧冒出身来,船上望孔之后立时有人小声惊呼:“龙伯?”

伍封暗笑,道:“是我。”

船上的人立时七手八脚将他们飞快拉上船来,这时正好有巡营的渔船经过,伍封等人伏下了身,便听巡营渔船上有人喝问:“何事吵闹?”

船上一个浆手出来答道:“军爷,小人适才便溺于水中,无人吵闹。”

巡营渔船略停了停,又驶了开去。

伍封等人起身,见这是一艘中翼战船,从伸浆的小孔看进去,底舱中星星火把之下,有四十名浆手,一个个都十分兴奋,船上那浆手道:“大头哥说得果然没错,南风起时,龙伯大将军必会进攻。”

伍封暗暗吃了一惊,想不到那大头竟然有如此见识,猜得到他们会在此时进攻。

那浆手又道:“自从那天有几个贼人重伤逃回,说大将军是龙伯化身,当日余皇大舟又被夺,市南先生损了一目,军中早已大乱了。这些天无论是贼人还是各族之人,都是人心涣散。大头哥趁修船之际四下说动族人,大家都等着龙伯来救,只要龙伯的大军攻入,浆手都会跳入水中相避。”

伍封不料那大头一人回来,竟有如此效用,可见海盗为恶,所掳之人怨恨极深,才能如此。

伍封道:“晚间贼人在船上还是在营中?”

那浆手道:“浆手只能睡在船上,每船之上都有二人看守,不过这些天贼人心中都怕了,每每入夜之后,守船的贼人便躲在一起,是以许多船上并无贼人。”

伍封见那艘巡营的渔船在营中往来察看,道:“那艘渔船上有多少人?”

浆手道:“巡营之船有三艘,为了往来方便,用的是渔船,每艘船上有十名贼人,不过三船呼应,每隔半个时辰便以火把为信号,在手中转三圈,以示平安,不仅三船相应,旱寨上的贼人看见,也可知水寨平安。”

伍封笑道:“夜间暗黑,徐乘以火把为信,想得虽是周到,终是不成大器,若非他肆恶各族,使你们暗生反意,这水寨倒是难以措手。我们若先夺下一艘渔船,正是方便行事。有什么办法招一艘巡营渔船来?”

浆手道:“若在水中弄出声响,近处的巡营渔船必定会来。只是你们才十一人,怎好夺船?”

伍封道:“我自有办法。”对楚月儿笑道:“月儿,此番又要你重施故技,以美色诱人了。”

楚月儿嘻嘻笑道:“万一贼人不上当怎办?”

伍封讶然道:“怎会呢?天下间能抵御月儿美色的人,只怕没有几个吧?”

众人一起下水,楚月儿以脐息之法,仰身浮在水上,她水性极佳,这么仰身水上原本易事,伍封带着巫水等人远远藏身水中。

那浆手此时才发现龙伯身边竟有一个绝色女子,也微觉目眩,愣了愣,见一艘巡营渔船在附近,故意伸手入水,将水拍响。

那艘巡营船立时驶了过来,有人喝问道:“干什么?”

那浆手道:“军爷,水中有人哩!不是水怪吧?”

巡营船驶近之后,见水中不知如何会有一女子浮着,无不吃惊,一起到船侧来看,一个兵士笑道:“如此美女,怎会是水怪呢?”

另一人道:“是否大王营中的美姬呢?”

又有人笑道:“若真是大王的美姬,我们将她送到大王处,定会大大有赏。”

当下有人探下身来,欲扯楚月儿上船。

这十名兵士在船一侧七嘴八舌说话之时,伍封等人已悄悄从另一侧爬上了船,从斜幅中拔出短匕,忽地上前,一手捂住其嘴,另一手将短匕刺入其颈,他们十人刚好一人一个,片刻间便将十人收拾。

渔船上的桨手和舵手吃了一惊,立时问道:“龙伯?”

战船上浆手道:“小声,这正是龙伯!”

伍封叹道:“月儿的美人计,当真是万试万灵。只是每使一次,月儿便让人看一个饱,想想也觉得有些妒忌,下次定要慎而用之。”

楚月儿翻身上船,忍不住格格轻笑。

那些浆手见他们身手敏捷,杀人如同草芥,虽然大觉解恨,复又骇然。

伍封见死者都穿着军中的衣服,外裹革甲,与众不同,让巫水他们将死者身上的衣服革甲除下,让他们九人穿上,虽然上面有些血迹,却也顾不上了。伍封和楚月儿仍穿着水靠,将短匕插好,手握长剑,藏身在舱中。

巫水等人将船上的兵器递到了浆手那艘船上,伍封见每船的船头船尾各有两支火把,道:“你们将三支火把排成一线,立于船头,到时候听到海面上鼓响,不要等贼人上船,你们立时将船划到南长山岛之侧,等大军来救。我们的战船见了这三支火把,自不会阻拦你们。你们一边划船,一边高喊‘龙伯来了’。”

那船上的浆手都一一答应,暗地里作好准备。

这时,远远见一艘巡营渔船上的火把转了三圈,巫水立时拿起火把,也转了三圈。这时伍封等人已将死者的尸体推落水中,好在他们在水寨边上,周围无甚战船,也无人发觉,水寨中并无异样。

伍封道:“快将船驶开,以免停得久了,被敌人发觉有异。”

那两个浆手立时将渔船划开。

伍封见不远处的渔船上有两个贼兵守着,让浆手靠了上去,两船相距七八尺时,伍封和楚月儿立时飞身上了那艘战船。

一个贼兵愕然道:“干什么?”

伍封和楚月儿手起剑落,将那二人杀了,尸体踢到水中。

众浆手大多在睡,有的惊醒,愕然道:“是谁?”

楚月儿小声道:“龙伯来了。”众浆手立时脸露喜色。

这时巫水将渔船靠近,伍封和楚月儿回到渔船,照前一艘船般向浆手们吩咐,浆手立时七手八脚,将三支火把并立插在船头。

有了这巡营渔船,行事就方便得多了,他们将船在水寨中慢慢驶开,见其余战船上有贼兵的,便靠了上去杀了,无贼兵的,便直接上前,向浆手一一吩咐。

收拾了靠在东侧的三十余艘战船后,已入水寨正中处,这时其余的两艘船渐渐觉得有些异样来,一起驶了过来。

伍封等人未等敌船靠近,早已与浆手舵手潜入水中,浆手和舵手爬到另一艘已有安排的战船,伍封等人却向岸边而去,等他们上岸时,水寨旱寨已开始骚乱。

这时就听海面上传来鼓声,虽在十里之外响起,伍封也听得清清楚楚。众贼人纷纷向战船奔去,东面一侧伍封到过的那三十余艘战船不待贼人上船,立时向东驶去,那些浆手口中不住的喊:“龙伯来了!”三十余船上的浆手足有数百人,这么高声喊时,声振水旱二寨,贼兵更乱。

伍封见再也无暇去凿船抑或夺船,笑道:“擒贼先擒王,我们混入贼众,到徐乘的营中找那假龙王,若能将他杀了最好。”

这时贼兵正上下乱走,众人向旱寨窜去,巫水等人身上水淋淋地仍穿着革甲,将伍封和楚月儿围在中间,向旱寨正中奔去。途中顺手杀了两个落单的贼子,扯落其外衣,伍封和楚月儿随手穿在身上,以免那一身雪鹿皮水靠太过显眼。巫水等人手中拿着连弩,搭上了箭,藏于身后。

贼人一群群地从旱寨在拥出来,奔向水寨的战船,也有些人惊乱之下,往旱寨中奔走躲藏,多半是在想龙伯是水中神灵,在水中厉害无比,到了陆上未必就灵,是以躲在陆上较为安全。

此刻就算徐乘治军再严,一时间也无法稳住军心。回首向岛下望去,只见水寨之中的战船大失法度,在水寨中乱碰乱撞。

眼见旱寨之门在前,忽然有数十人从寨中撞了出来,为首三人,火把之下,伍封见左右两人都是熟人,一个是田新,另一个竟然是被田恒赶出了田氏的田政。

田新和田政中间一人身得高大肥胖,头戴冕冠,冠上垂着玉旒,手拿着一条长戟,大声喝道:“吹动号角,震肃军心,执令官带三十人下去,如有混乱不从法度者格杀勿论!”看他的气派和一身王者衣服,便知这人必定是自称为“海上龙王”的海盗徐乘!

田新答应了一声,拔出剑来,带了三十人往下便冲。

伍封暗笑道:“原来田新躲到这里来,为海盗当了个执令官!”带人撞了上去。

田新喝道:“上来干什么?快下战船!否则……”,话音未落,巫水等人手中的弩箭已射了出来,田新骇了一跳,这人身手不弱,一边用剑格打着箭矢,一边暴退。每人射出三箭时,三十人中只剩下三人还活着。

伍封闪身上前,手中的“天照”重剑向田新当头劈下,田新这才看出对方是伍封,大骇之下,不敢格挡,连连后退。

巫水等人大声道:“龙伯在此!”也冲了上前。

伍封抢身上前,将挡路的贼人连着劈翻了数人,楚月儿在身旁也刺倒了七八人,田新还未及说话,伍封的重剑又至,田新咬牙格挡,他虽然剑术不弱,但怎是伍封的对手,第三剑时长剑便伍封震得脱手飞出,伍封第四剑下去便将他劈成两爿。

说得迟,那时快。这时田政借火把之光,看且这恶狠狠的人竟是他平生最怕的伍封,心胆俱裂,大叫一声便跑,那徐乘怒喝道:“走哪里去?”长戟脱手而出,正刺在田政背上,这人力气奇大,长戟一掷之力,竟将田政撞得飞出了数尺,钉在营房旁边的木栅之上,眼见已是不活了。

便在此时,只听水寨中杀声四起,叶柔等人的战船已杀入寨中。水寨中海盗战船上的浆手先前便已纷纷落水游开,此时大多战船无人操浆,在水面上胡乱转着。那艘余皇果然厉害无比,向战船直撞过去,当者无不船折下沉,擦到的了免不了船覆,众贼人纷纷落水。

箭矢如雨,火把四下飞动,片刻间贼船纷纷起火,在风中猎猎而烧,只听杀声震天,夹杂着群贼鬼哭狼嚎之声。水寨中四下呼喊着:“龙伯来了,降者不杀!”

徐乘知道大势已去,但这人凶横之极,虽然身旁的群贼四逃,他却从腰间拔出了剑,喝道:“谁敢上来与本王一战?”

伍封大笑道:“徐乘,今日让你见见龙伯的厉害!”重剑劈下,二人战在一起,楚月儿倏来倏去,将四周的贼人刺倒了不少,吓得徐乘身旁的侍卫四散而逃。巫水等人也不追赶,重新为连弩上弦搭箭,四下里射敌。

此时伍封与徐乘交手十余招,徐乘力大过人,剑术也相当精妙,虽然比不上市南宜僚,也算得上剑术高手了,不过这人威震东海数年,今日却遇到了伍封,剑术气力都比不上伍封,渐渐不敌。便听伍封大喝一声,双剑“当”地一声击在一起,声音传出了极远,徐乘的剑断人伤,额头上的鲜血涔涔而下。

不料这徐乘勇悍之极,虽然手中只是一口断剑,仍然恶狠狠扑了上来,伍封哼了一声,手下毫不留情,一剑刺入了徐乘的胸口。徐乘大叫一声,倒地而亡,这纵横海上的悍盗,今日终于一命呜呼。

巫水上前将徐乘、田新的首级割了下来,正要割田政的首级时,伍封道:“算了,看在燕儿的份上,留他一个全尸。”

巫水扬臂大喝:“徐乘死了!徐乘死了!”众遁者也一齐大喊,连叶柔等人的战船上也一样呼喊起来。

伍封带着楚月儿和水遁者一路杀出了旱寨,到了水寨那余皇所用的高台之上,余皇驶了过来,将他们接上了大舟。

春夏秋冬四女见夜风正紧,急忙为伍封和楚月儿换上了干衣,戴盔贯甲。待伍封和楚月儿浑身盔甲从舱中走出时,平启和招来也引着大军攻上了长岛,伍封命余皇四下驶动,但见有逃逸的战船或渔船便追上去,将船迫了回来。

楚月儿小声将田政也在海盗之中,被徐乘亲手杀了的事告诉了田燕儿,毕竟是兄妹一场,田燕儿躲在舱中哭了良久,才被妙公主渐渐劝止,出了船舱。

直到天明之时,战事平息,只见水中浮尸无数,海水赤红,到处飘着断浆、船板、旌旗,投降的海盗抱头蹲在岸边,由各族的浆手拿着兵器看住,先前预先驶开的三十余艘战船也回来。

伍封将余皇停在岸边,乐浪乘清点战场之后,上了大舟,道:“大将军,此战夺得大翼十七艘、中翼十五艘、小翼二十一艘,渔船七十余艘,其中有三成有所损坏,那艘运兵船上载满敌军的辎重,也安然夺回。敌军其余的船或沉或残,再不能使用。海盗降者有一千多人,其余被射杀、烧死、溺死的恐怕有近三千人。”

伍封脸色微变,长叹了一声,不乐道:“我多番历战,以此战杀人最多。杀孳如此之重,不是好事。”

叶柔劝道:“这般海盗横行海上,残家逾万,杀人如麻,都算得上罪有应得。公子杀贼救人,也不算逆天而行。”

乐浪乘见伍封不乐,道:“各族之人获救的有五千多人,不过混乱之中,伤亡了不少,恐怕有六百多人死于贼兵之手,还有三百多人受伤。”

这时,平启等诸将均已上了余皇,等候伍封的军令。

平启道:“公子,那市南宜僚不知所踪,听降兵说,他被公子射盲了一目,当日乘一叶小舟往燕国境内去了。”

伍封道:“这人定是知道大势已去,预先避祸,日后还要小心此人,说不定他会回来报一箭之仇。”

鲍兴笑道:“公子,听说那几个放回的奸细被徐乘以扰乱军心之罪亲手杀了。不过那樊越是市南宜僚的同乡,随市南宜僚走了,逃过了性命。”

伍封奇道:“大家这么四下忙碌,你怎想到寻他们的下落?”

鲍兴笑道:“小人觉得这几个家伙甚是有趣,也为我们帮了不少忙,弄得敌人全军上下无有不知龙伯大名,想赞他们几句,顺便求公子饶他们一命。”

妙公主笑道:“原来小兴儿还有这番心思,我还以为你又想扮怪鱼吓唬他们哩!”

伍封问道:“那位大头兄在哪里?”

乐浪乘道:“适才他为了救落水的浆手,被一名贼子斩断了左臂,小人已为他包扎好了伤口。”

伍封忙道:“这人在今日之战中功居首位,若非是他煽动内应,我们怎能打败徐乘这水战宿将?我去瞧瞧。”带着众人去看大头。

这大头已被安放在一艘渔船之上,见伍封亲来,眼中放光,才叫了一声“大将军”便又昏迷过去,伍封见他左臂齐肩而断,浑身是血,忙道:“小虎,你先将大头送回五龙水城,安置在我府上,请问表哥为他诊治,务要保住他的性命。”

天鄙虎立时上了渔船,命人向五龙水城驶去。

伍封道:“平兄和招兄将士卒分置各战船之上,小乘,你从各族之人挑出浆手,暂调入夺回的战船之上,随我去扫荡各岛。损坏的战船设法运回修好。小乘、小基将其余的族人和降兵用渔船载到五龙城中,各族之人遣回族中,降兵好生看管,留守龙城大营和五龙水城。小兴儿将干粮清水分于各船,备粮三月,四艘运兵船太慢,不能远征,都带回五龙水城中去。”

众人领令而去,伍封叫住乐浪乘,道:“你将田政的尸体运回去入棺,加二层之椁,派人送回临淄,停于城外,然后禀告相国,由他处置。”回头问田燕儿道:“燕儿,你看这样好不好?”

田燕儿见他设想周到,黯然点头。

伍封又道:“徐乘和田新的首级带回主城,由士师依律示众。”

忙了大半日,才将各族之人和降兵运走,当晚众人都在舟中或旱寨中休息,次日一早,伍封乘着余皇大舟,带着大翼、中翼、小翼各十艘,士卒一千一百人、浆手一千五百人,浩浩荡荡一路北上,清剿各岛。剩余的士卒浆手都由赵悦和蒙猎二人带回龙城大营,清剿完的各岛,由冉雍、伍傲、吴舟等人调集力役,重新整治。田力乘大翼一艘,引甲士四十、浆手五十在大军之后,详测舆图。

大军一路扬帆北上,顺风而行,沿途在各岛清剿残贼,各岛之上都有徐乘所派的驻守士卒,每岛仅数十人,除了渔船之外,所有战船已被徐乘调到长岛,是以伍封的大军一到,海盗只有束手就擒,这些岛上有不少被掳来的各族之人,由伍封派出兵士引着,乘渔船先到五龙城,再各自回族中与家人团聚,也不必一一细述。

到了北长山岛,伍封带着众人上岛,见岛呈浑圆之形,层层而上,不仅顶平,每层如石阶之状,均有开垦的良田果林,岛上奇花异草无数,怪石嶙峋错落,从下到上有铺好的石阶由水面而上至岛顶。

这时风势已缓,低头向岛下看去,只见碧波翻滚,雪浪拍岸,只听四下涛声阵阵,空中飞禽声声,微风吹在身上,令人心怀大畅,飘然欲飞。

众人站在北长山岛上,见诸岛美景如画,直如仙境一般,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伍封看了良久,叹道:“若能一生守于岛上,终老于此,当真是其乐无穷了。”

楚月儿道:“夫君,日后我们索性搬来岛上住,岂不是好?”

田燕儿被美景所迷,忘了田政之事,点头道:“住于岛上,只怕真能多活几年哩!”

叶柔笑道:“这事容易得很,那徐乘在岛上已建了不少居所,公子大可以在此作一别院。”

众人都只顾了看风景,对岛上所建便未曾留意,此时上到岛顶,细加打量。只见所站的这座蓬莱岛上,建有一座府第,占地半里以上。

平启走了过来,道:“公子,这是徐乘所建的龙王府第,称为龙宫,里面富丽之极,比于王侯,只不过比起真正的宫室小一些。”

妙公主笑道:“夫君如今成了龙伯,正合入住龙宫。”

伍封带着各入进了龙宫,果见里面宛如宫室,铜柱玉砌,石地雕门,分为前后左右四处,前朝后寝,左兵右库。前面有大殿一处,偏殿二处,后面寝处分为三区,中间最大,是徐乘与其姬妾所居,大小房屋数十间,两边是寺人宫女所居之地。左边最大,是侍卫兵士所居,除了数百间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阅兵和练兵场,右边最小,是金库和武库所在。宫中有天然之湖二处,由岛上溪水贯入,还有水井二十多处,其水甚甘。

众人走到后宫之时,见有五百多人跪在一旁,有男有女。

平启道:“这个徐乘把自己真当成了大王,夫人姬妾就有五十多人。宫中还有宫女一百五十名,寺人一百五十名,多是从齐燕两国抢来的少年少女。还有庖人二十名、医士十名、匠人三十名,这些寺人是他将掳来的少年施以宫刑,专充寺人,庖人、医士和匠人也都是寺人。”

伍封恨恨道:“这个徐乘当真是死有余辜!”见小鹿满面愤怒,叹道:“小鹿儿和小雨儿去安抚他们,将他们带到船上去,日后再行安置。徐乘在外为恶,与他的这些大小老婆无甚相干,也带了回去,想法子将她们嫁给良人。”

小鹿和春夏秋冬四女将这些人带了出去。

叶柔道:“公子,日后若将此府作为别院,便得改个名字,不能再叫龙宫。”

田燕儿道:“不如叫作龙伯之府最好。”

伍封笑道:“燕儿真当我是龙伯哩!还是叫龙府算了。”

正说话时,鲍兴癫癫地跑来,张口结舌道:“公子,这龙宫里面真是大有宝物,比得过十个夫余贝哩!小人当真是看呆了眼。”

伍封摆手道:“不看了,不看了。再要看下去,只怕心中更是气愤难平,这些东西也不必运回去,还放在这里算了。”

众人出了这龙府,见左右手有若干小型的宅第,多半是市南宜僚等盗贼中要人的居所。

众人下岛之后,伍封留下了一百士卒守住三岛,又暂留了不少夷人打理田林,待日后专调民户来。

此后一路沿海北行,到了最北的隍岛,然后又从西侧的各岛依次回来,等回到五龙城时,这一圈下来费了一个半月时间,不过各岛上的盗贼已被尽数剿除,用渔船接回了近万名夷人和燕国之人。

伍封大胜而归,将战船泊在五龙水城,这才回主城,主城上下无不兴高采烈。

回到府中时,连庆夫人也亲自迎了出来。

伍封先看过了迟迟,见她日见懒慵,不免拿她打趣。

迟迟笑道:“夫君大人满面春风,定是身有喜事了。”

伍封轻抚着她微隆之腹,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这喜事是拜你所赐,远胜过剿灭徐乘之喜。”

妙公主道:“迟迟,夫君这次将海上诸岛抢来,风景美得紧,日后那是我们的别院,若是每年能住上数月,真是哪里都不想去了。”

迟迟立时大生兴趣,让楚月儿将岛上的风景细说了一遍,听得目瞪口呆,道:“夫君,下次带迟迟去瞧瞧,好不好?”

伍封笑道:“你这个样子,怎好四处乱跑?还是等我们将岛上收拾好后,再用余皇将你接去不迟。”

迟迟笑道:“夫君,父亲回来了。”

伍封大喜,道:“岳丈大人回来了,头先我怎未见着?”旋又担心道:“不知岳丈大人为我求婚一事如何了?”

妙公主格格笑道:“你连岳丈大人都搬了出来,孔子和公冶先生怎会不答应?”

迟迟点头道:“公主猜对了,夫子和公冶先生真是答应了婚事。”

伍封立时大乐,呵呵笑道:“这回我便放心了。”

妙公主笑道:“夫君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夫子和公冶先生未曾答应,夫君不是还有木已成舟的法子么?”

伍封笑道:“夫子是最为守礼的人,公冶先生想来也是如此,若真是这么做,日后还不知该如何陪罪了。”

迟迟道:“夫子因为病重,未能亲来,不过公冶先生已经到了,父亲这几天正陪他哩。”

伍封惊道:“夫子的病怎样了?”

迟迟道:“这就不知道了。”

伍封叹了口气,道:“未来丈人也来了,我得去登门见礼。”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道:“这人当真是色迷心窍,什么都不顾了,你才进府来,浑身灰扑扑的,总该洗洗换身衣吧?”

伍封点头道:“公主教训得是,为夫这便去了。”

伍封洗过之后,换了身新衣,便赶到公冶长所居的驿馆之中,玄菟灵正陪公冶长说话,听说他来,笑道:“公冶兄,你的未来贤婿到了。”

公冶长迎出了门,见伍封气宇轩昂地过来,向他施礼,忙搀住呵呵笑道:“封儿无须多礼,我这一路之上,听过封儿的事情多了。封儿以二百四十步大亩之制,夫子闻说高兴之极,还说想移居莱夷这九夷之地哩!”

伍封曾与公冶长见过一面,当时未能与他细谈,此刻见这位未来岳丈气度质朴,眉目之间凛然生威,满脸正气,又知道他是当世奇人,心生敬意,竟然有些嗫嚅起来。

玄菟灵大笑道:“封儿一向能言善辩,今日见了未来岳丈,为何反说不出话来?”

公冶长拍了拍伍封的肩头,笑道:“封儿,当日我见外父之时,也是如此,你比我要好多了。其实我们也见过面,不会这么生疏吧?”

三人才进了房,叶柔和小鹿便赶了来,叶柔见伍封居然还赶在她的前面,大有急色的嫌疑,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

公冶长父女侄孙多年未见,此时重聚,那一份感慨涕泪之情自不必说。

公冶长命小鹿将叶柔带到房中休息,叶柔知道他们要谈婚礼之事,红着脸躲开。

只因叶柔是寡居再嫁,又是纳妾,婚礼自是极为简单,三人商议了吉时,定在三月之后,即日派人到孔子处送讯。

公冶长叹道:“外父病势沉重,法师去提亲之后,外父心情大好,病体稍减,若是早定婚期,外父心事已了,说不定更有除病之效,这叫作‘冲喜’,虽未必有效,但总是尽人子之孝,柔儿的母亲去世得早,我便得加倍尽孝。”

伍封点头道:“就依外父所言,但愿外公能因此而大愈。”

当晚在府前对面的议事大堂中大宴,军中的大小将官都入席同饮。

伍封将大头请来,恭恭敬敬地道:“大头兄,这次能剿灭徐乘,阁下功居首位,请受在下一礼。”

大头损折一臂,一直在大将军府养伤,本来他伤势甚重,不过有公输问这神医在,自不会让他就此一命呜呼,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上扯了出来,如今伤势已愈,只是身体较弱而已。他见伍封以大将军之尊,居然躬身大揖,忙跪下道:“小人只是大将军辖下的隶臣,怎当得如此大礼?”

伍封将他搀起来,笑道:“大头兄功劳最大,自今日开始,便是我府中之将,若不嫌弃,在下想委大头兄为军中佐领。”

隶臣是奴仆一类,脱籍为庶民便升了一格,庶民遂进为士,又升一格,这大头从隶臣直升为士,左领之职与招来相同,那是一日之内飞升了,众人见伍封对他如此器重,无不愕然。

大头忙道:“小人是个粗蠢之辈,何况又只有一只手,只担当得起大将军的重任,非是小人故意谦逊,委实不堪其职。”

伍封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请大头兄为我余皇大舟之守护,职名为余皇令,大头兄在水军日久,又熟悉修理战船,此职必能胜任,请勿推搪。”

大头见伍封真心真意要用他,便恭恭敬敬拜领了职司。

伍封扶他坐于席上,道:“大头兄回来多日,为何未见家属来看视?”

大头叹了口气,道:“小人本是乐浪族人,父母已亡,也无兄弟姐妹。因为家中甚穷,也娶不起妻室,只是孤身一人。”

迟迟在一旁道:“夫君,娘亲为大头起了个名字,叫鲍义。”伍封点头道:“这名字好。”庶人臣妾无姓,伍封对外称姓鲍,庆夫人赐大头姓“鲍”,与鲍兴相似,那是视为自己族人之意,“义”这个名自然是嘉奖他的忠义。

迟迟又道:“迟迟已为鲍义安排了一头亲事,只等夫君与柔姊姊的婚礼过后,便为他办喜事。”

伍封赞道:“迟迟当真是持家有道,惹人疼爱。”迟迟嫣然一笑。

田燕儿道:“燕儿在这一路之上,见大将军大显神威,真是天下间少见的猛将,委实佩服之极。”

伍封道:“这次剿灭徐乘,其实最是为难,与陆上三盗大不相同,幸好还能顺利,伤亡较小。”

妙公主在一旁笑道:“夫君最会‘骗人’的兵法,徐乘怎会不大上其当?”

众人都笑起来,伍封微笑道:“公主,那日我教了你二字兵法,今日再教你四个字,便是‘攻心为上’。”

公冶长在一旁赞道:“封儿说的不错,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兵法之在最高明之处。”

伍封笑道:“我对这四个字,若无柔儿相助,一时还未必能真正领悟。此番从临淄回来,先是镇城,其次是徐乘的水寨,全靠了‘攻心为上’四字。其实徐乘水军之强,天下无双,就算集我齐国全部水军,也胜不了他。不过这人掳各族之人为力役,战船之上,浆手至为要紧。徐乘驱人如使牛马,浆手们都有怨恨之意。再说那些盗贼多是吴军出身,背井离乡与家人失散,在海上为盗,自然也不回真心归附。柔儿巧施妙计,我只用了‘龙伯’二字,便能将贼人吓得心惊胆战。”

公冶长道:“从军为政,都是如此,民心是最为要紧之事。”

几日来各族之长、各城之宰都来道回来,一是为彻底剿灭了诸盗,二是为了伍封纳妾之喜。莱夷的夷人本就深信神仙之说,如今各族之人见了伍封,脸上都有恍然大悟之色,当他是龙伯化身,是以才有如此的本事。

伍封在堂上略饮数爵,便入了叶柔房中,见叶柔面色红润,艳丽无双,乖乖地坐在案边画妆,知道她平日不施粉黛,近日因婚期已定,居然敷粉画眉起来,心中大乐。

伍封细细看了叶柔良久,笑道:“柔儿平日不施粉黛就已美得紧了,今日略略妆施更是另有一番美处。”

叶柔羞道:“公子专会说话哄人,柔儿怎比得上月儿和公主的美丽?”

伍封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美法,倒也不好说谁更美一些,只要为夫喜欢,即便是丑女也无所谓。柔儿连越王夫人也不做,巴巴地跑到齐国来,谁知竟被我手到拿来,当真是便宜了我,嘿嘿,我这是否可叫作艳福无边呢?”

忽听床后有人嘻嘻笑道:“这人不知羞耻,居然早就以夫君自居了,否则说话怎么越来越象个色鬼呢?”一听声音,即使不看也知道是妙公主顽皮胡闹了。

伍封与叶柔正心迷神醉,怎料到这丫头居然躲在房中?

伍封笑喝道:“公主,你何时来的,怎可胡闹呢?”

叶柔笑道:“公主一早便来胡缠,正琢磨房中的铺陈。”

妙公主笑嘻嘻从帏后转了出来,道:“我本想多停一阵,听听你们说些什么,谁知忍不住,只好放过你们二人了。”笑吟吟跑出了门。

伍封与叶柔失声大笑。

次日一早,庆夫人派人来叫伍封,伍封带着妙公主、楚月儿、叶柔和小鹿到了前院侧室。

侧室中除了庆夫人、玄菟灵、公冶长、列九、楚姬、伍傲外,连妙公主和迟迟也叫了来。

伍封一眼见到被离也坐在旁边,大喜道:“被离叔叔何时来的?当真是好久未见了。”引着妙公主等人施礼。

被离起身搀住,笑道:“我来了两天,听说封儿荡平海盗,正寻思到海上去看看!”

众人坐定之后,伍封将各岛之事向众人细说了一遍,庆夫人道:“今日所在都是自己家人,所谈也是家事。封儿可还记得国君所托?”

伍封点头道:“国君只所以让我镇抚莱夷,探海上诸岛,正是为了怕日后情势有变,须为子孙后代留一条后路。”

庆夫人道:“真的若有变故,这莱夷地方也不足为恃,是以海上十八岛无论如何也要善加营造,以备不测。”

被离点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十八岛不属齐燕,是无主之地,徐乘又营建数年,今日被封儿所得,可谓天予厚赐,不可不善而惜之。”

玄菟灵道:“我与公冶兄一路前来,途中谈起封儿,齐国上下无不敬重,尤其是在莱夷之民心中,封儿便如天神一般。不过世事难测,封儿今日能威震齐境,日后不知会有何变故。齐国之政事,与鲁国其实大致相同,鲁君被三桓所逼,无可奈何。国君深谋远虑,让封儿铺设后路,正是聪明之举。”

公冶长道:“本来天下水军,首推吴国,其次便是楚国。吴国自从徐乘大败,拥战船流落海上为盗后,水军已一獗不振。楚国战船虽多,但都是江湖所用,其船名‘舫’,都是载五十人的战船,比不上余皇和三翼之强。封儿如今有余皇大舟,又有三翼战船六十八艘,水军之强,天下少有,凭此水军,足以守此十八岛。”

众人初与公冶长相识,闻其言甚有见识,心下暗暗佩服。

伍封道:“兵者,政之所依。这水军需善将操练,以保家国。”鹿郢在旁瞧着他,眼光中大有询问之意。伍封解释道:“天下政事多变,然而能沉稳守家者,必是有兵权之辈。凡有兵权,便能攻守,政事不足者,武力能改变之。所以天下政事,只有二字可说,即为‘强权’。”

众人不住点头,伍封道:“我们水军人数不多,是以不能行强,却足以保全己家。然而武力之后,必有钱粮为辅,否则何以用兵?”他让叶柔将一幅帛图拿了出来,道:“此事我一路也想过,是以攻打徐乘之时,便派了田力堪舆各岛,这幅帛图便是田力所绘。这几日我与月儿、柔儿细研此图,如今这十八座岛上,良田、盐田、林地不少,相当于一百数十里地,其中良田可开出八万顷,盐田二万顷,林地三万多顷。只要在各岛之上迁入民户,多开荒地,广种良田,不仅可以富足,岛上的渔盐之利,更是丰厚。”

他将图铺开在案上,众人都低头来看。

伍封又道:“北长山岛上有良田五千余顷,盐田有二千多顷、林地三千倾,都以被徐乘垦好。我拟将十八岛之中心,定与该岛。”

庆夫人道:“北长山岛的龙府封儿先做府第之用,日后稍改即可为宫室,龙府之名改得甚好,不会让人生疑。”

众人商议了一阵,伍封命伍傲便去调良民三万户,迁于各岛垦养渔盐,其余的庖人、医人、匠人、女乐也都调入一些。又在各岛之上派兵户十到五十,视大小而不同驻守,另派家将一千,驻于北长山岛,不属都辅军制。诸岛皆用鱼船,余皇大舟、三翼战船十五艘、运兵船一艘留在五龙水城,其余的战船和运兵船都放在海岛之间,海岛的往来和渔盐全靠渔船,是以除了调入百艘渔船之外,还要新制渔船若干。

伍封安排之后,道:“虽然北长山岛离此才六十余里,只是一日水路,但我未必时时守在岛上,这十八岛之上须得派人主持其事。”

庆夫人笑道:“被离兄弟早就想游历海岛,不如便居于岛上守护。”

被离摇手道:“我是个闲散之人,政事非我所才,每日乘舟在各岛游玩尚可,真要执岛上之政去不堪其任,何况我行完了海岛,还想去巴蜀走一走,这海岛上另派人去好了。”

众人知道他喜欢在四处游历,若真让他长留岛上,就算风景再好也不免气闷。

庆夫人道:“我倒有个主意。九师父为人守成持重,楚姬又擅政事,不如调他们到岛上去,既管各岛政事,又能养心悦神,何况有被离先生一起,何事不可以为之?”

伍封笑道:“有姊夫和姊姊在岛上,我便十分放心,只是姊夫如今是莱东之宰,走后这莱东宰由谁来担任?”

玄菟灵笑这:“莱夷四州之中,本就缺了莱北之宰,这次我到鲁国,夫子虽未请来,不过为封儿请来了几个贤人,公冶兄是封儿至亲,在莱北王屋城为莱北州宰最为合适。另外为还请了夫子的高弟公良孺和高柴来,公良孺剑术精妙,高柴曾任卫国大夫,二人政事通达,可堪大用,公良孺正好继九师父之后为莱东之宰,高柴可代我任莱南之宰,我一人兼了数职,甚是辛苦。”

伍封大喜道:“高兄,噢,高师叔和公良师叔为何不见?”

小鹿道:“他们因事耽搁,要晚些时才来。”

伍封点头道:“那就如此定下来。”

被离一直打量着伍封夫妇数人,脸色变幻不定,楚月儿奇道:“被离叔叔神眼如电,是否看出了甚么来?”

被离叹了口气,道:“封儿和月儿的面像深沉,我看不出来,不过,你们身上的杀孳甚重,不是好事,我颇有些担心。”

伍封吃了一惊,道:“是否有何祸事?”他与楚月儿久历战阵,当真是杀人如割草芥,连自己也说不清楚杀过多少人,与楚月儿对望一眼,暗暗心惊。

被离道:“天下万物,人为至灵。虽然战阵之上,刀剑无眼,不过能饶则饶,能放则放,太多杀孳有违天意,恐怕终有祸事,封儿日后要多加小心。”

伍封和楚月儿心生警惕,一起点头。

这日伍封从迟迟房中出来,将妙公主留着陪迟迟说话,自己和楚月儿坐在花园之中说话,正说着叶柔每日训练女儿营和亲兵营的事,鲍兴匆匆过来,面带惊惶道:“公子,府中来了一个客人。”

伍封见他慌慌张张地样子,奇道:“什么客人能把你吓着?”

鲍兴叹了口气,道:“这人是公子的死对头任公子,他突然上门拜访,你说小人怕不怕他?”

伍封和楚月儿都大吃了一惊。

徐乘是任公子的外父,死于伍封之手,是以任公子说起来都无论如何都是伍封的大仇人,这人是董门之中第一聪明人,用兵如神,身手又高明之极,如今竟然登门而来,究竟有何图谋?

伍封点头道:“我去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随鲍兴去了侧堂见任公子。楚月儿怕任公子暗算,也跟着伍封一起。

伍封一踏入门,便觉一缕寒意袭人。只见任公子头戴尺余长的铁冠,身穿黑衣,正坐在案后慢慢喝酒。他见伍封等人进门,一眼瞥来,目光如闪电一般扫在众人身上,令人觉得颇有不舒服之感。凭这一眼,伍封便断定此人的本事已提升许多,已非当日鱼口和易关时的“剑钓江水”任公子了。

任公子起身施礼,笑道:“在下与大将军好象有一年未见了罢?”他语气中虽然在笑,形如骷髅的脸上却看不见任何笑容。

伍封还礼,也笑道:“任公子忽然来到寒舍,在下倒是意外之极,请坐。”伍封这一施礼,楚月儿和鲍兴免不得也施礼。

任公子盯在楚月儿脸上良久,叹道:“小夫人嫁大将军近年,依然如清纯处子,美丽绝伦,真是羡杀了在下。”

伍封不悦道:“阁下此来,莫非是为了看在下的爱妾?”

任公子笑道:“大将军请勿生气,在下自从在鱼口见过小夫人之后,对小夫人便十分爱慕,不过并不敢有非份之想,适才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伍封与楚月儿坐在了任公子对面,鲍兴甚是机灵,托故出去,将春夏秋冬四女叫来,以侍候之名立于伍封和楚月儿身后,这四女腰悬长刀,眼光去盯在任公子身上。

任公子呵呵笑道:“大将军府上高手如云,这四名美女的刀术想来也是出类拔萃的,不过在下今日孤身前来,并无敌意,大将军也必太过紧张。”

伍封微笑道:“这都是在下房中的爱姬。实不相瞒,在下素来心花,几位夫人不免有些担心,是以常让她们在身边守着监视,以免我被外面的女子勾了魂去。”

楚月儿和四女见伍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口中与这任公子真真假假地胡说,实则与任公子早开始了勾心斗角,忍不住微笑。

任公子失声笑道:“原来如此,那是在下想错了。在下还以为大将军想来个以多胜少,将在下当场格杀以除后患哩!”

伍封笑道:“谁都不想有甚后患,譬如在下亲手杀了‘海上龙王’徐乘,后来才知道他竟是阁下的岳丈。早知如此,说不定还会留他一命,以免阁下找我报仇。”

任公子摇了摇头,道:“在下有一妻六妾,房中还有十八名爱姬,都算得上各国珍品,徐乘之女虽是正妻,也仅是其中之一,算得了什么?何况此女早已病故,在下犯不上为了她而得罪大将军。”

伍封微皱眉头,这任公子果然冷心冷肺,刻薄无情。听其口气,他的那些妻妾爱姬在他眼中便如一件精巧的物什一般,并未当成人看。

伍封叹道:“在下于鱼口、易关都曾与阁下为敌,难道阁下并不在意?”

任公子笑道:“鱼口、易关是在下设伏在先,要说得罪的话,其实是在下得罪了大将军。在下于易关中箭,那支箭也非大将军所射,何必在意?”

伍封愕然道:“在下只道阁下光临寒舍,是找晦气而来,原来也想错了。”

任公子道:“在下这点本事怎是大将军对手?当日在鱼口之时,在下趁大将军激战脱力之隙,以逸得劳,仍然胜不了大将军,如今大将军剑术更精,在下怎敢再生动手之念?”

伍封摇头道:“在下的剑术虽有长进,不过阁下一年未见,更是精进,怎是当日的任公子?”

任公子讶然道:“原来这也瞒不过大将军!实不相瞒,在下一年多来苦练剑术,颇有些长进,不过比其大将军来恐怕仍欠火候。”

伍封见他直承此事,笑道:“那也未必。当日鱼口本就未分胜负,阁下的真实本领究竟高明到何地步,不一较剑技,怎能分出高下?”

楚月儿见他这么说,自是有意思要杀任公子,暗暗准备。

任公子道:“在下此来并非比剑,而是与大将军有要事商谈。本来,在下的师弟颜不疑也随在下同来,但他与大将军之间有些仇怨,一时之间难以化解。在下怕他到府上冲撞了大将军,只好将他留在城中,等在下的消息。”

伍封心中暗惊,怪不得这人敢只身入府,原来在城中还有颜不疑接应。他此刻说出来,也正是提醒伍封,免得他先行动手。

伍封知道任公子绝非大度之人,什么不记仇怨纯属嘴上说说而已,其心中恐怕早对自己恨入了骨。伍封原来有杀他之意,但听说颜不疑也在城中,杀意顿消。虽然他这大将军府上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但颜不疑若要潜入府中也未始不能,就算他不能为恶,眼下迟迟腹隆,若被颜不疑胡闹惊吓,后果堪虞。

伍封心中虽惊,脸上却十分镇定,愕然道:“原来颜不疑也来了!上次在下不小心伤了其手,未知眼下如何?”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颜不疑这人的确是天下奇才,虽少了一手,剑术却厉害了一倍以上,再加上他前些时‘蜕龙之术’又蜕变了一次,气力大增,在家师手下能数十招不败,进境之快委实惊人。”

伍封心中一凛,暗时间来算,颜不疑的确应该又有蜕变,气力倍增。只是他断了一手如何反会剑术大进,便猜不出来了,说不定这是任公子的夸大之辞罢。他道:“当日在临淄馆驿之中,阁下曾说这‘蜕龙术’每次蜕变,能使气力倍增,如此神功,相来也是骇人。”

任公子笑道:“所谓气力倍增,既谓之不错,也可说是错。譬如颜不疑本就气力惊人,蜕变一次之后,气力的确倍增,便如两个颜不疑相加在一起。不过他第二次蜕变,所增只是一个原来的颜不疑的气力,变得如三个颜不疑,而非在蜕变一次之后再行倍增,变成四个颜不疑。否则,任何一人蜕变几次,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岂非连天也能劈得开来?”

伍封见他这么说,又不似作伪,心道:“原来‘蜕龙术’是一变二,二变三,三变四。颜不疑在镇城时,气力略逊于我,如今气力必定在我之上了。既然任公子这么说,便不是夸大其辞了,难道颜不疑的气力真的倍增?看来我已经非其敌手了。”笑道:“原来如此,下次见了颜不疑,在下便索性来个视而不见,溜之大吉算了,免得自讨没趣,在他剑下一败涂地。”

任公子笑道:“颜不疑心中虽然暂忘不了断手之仇,不过这是小事,只要大将军对我们的大事有利,他便不会因私而废公,忘了大事,说不定还会与大将军化敌为友。”

伍封见他渐渐言入了正题,但语气之中大有威胁之意,问道:“不知阁下有何大事与在下相谋?”

任公子缓缓道:“越国与吴国已是势不两立,眼看越国将要大举攻吴,以如今之势,吴国必不能持,是以想请大将军能予以援手,相助吴国。”

伍封吃了一惊,愕然道:“吴越之事,阁下何必如此关心?”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我们代国地小国贫,为人虎视耽耽,早晚必被兵祸,胜负未有可知,自是要另谋归处。无论代国如何,只要董门能存,代国则不能亡。如今天下,唯有吴国才能嗣我董门。大将军若能相助吴国,使其不灭于越,实则为我们代国留下了一条后路。”

伍封心道:“为什么唯有吴国才能保全你们董门?”不过这话若问任公子,任公子定不会告诉他,便笑道:“任公子将在下瞧得太高了,在下有何本事能救吴国?”

任公子笑道:“眼下吴国只有大将军一人能救,只要大将军出面,远远胜过数国之师。”

伍封骇然道:“阁下不是想让在下去刺杀越王勾践吧?”

任公子笑道:“若要杀人何必劳驾大将军?大将军虽然天下无双,但暗杀的本事怎胜得过我们董门中人?何况就算杀了越王勾践,范蠡和文种还在,他们二人辅佐勾践之子,越国也未必便弱了。若连范蠡和文种也杀了,越人对吴的恨意仍未消除,还是能倾国一战。”

伍封道:“既然这么说,在下就不大明白了,为何吴国之事非在下出面不可呢?其实阁下和颜不疑的本事并不次于在下。”

任公子笑道:“只因大将军是伍子胥之子,这一个理由便已经足够了。”

伍封惊道:“原来在下的身份你们早已知道了?”

任公子道:“若连这点事情也不知道,我们还怎敢与大国争雄?吴王夫差视民如仇,又将素为吴民所敬爱的令尊大人赐死,吴民恨之入骨,是以吴兵虽强,却比不得越人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有覆国之痛的报复之心。如今令尊大人被吴越之民视为潮神,大将军只要在吴国振臂一呼,吴人必会望风景从。国以民心为上,军以士气为重,大将军既得民心,军威之盛也传遍了天下,若能相助吴王,哪怕越人?”

伍封知道他所言有理,自己若以伍子胥之子的身份出现在吴国,说不定真能使民心依附。

任公子又道:“大将军破了徐乘,水军人数虽然不多,但兵甲之精、战船之良可说是天下水军之冠。何况大将军的龙伯身份也早已传遍了天下,只要战船到了吴国,越人定会弃甲四逃。”

伍封奇道:“这‘龙伯’之说是在下剿灭海盗时故意而为,以收攻心之效,为何会短短三月传得连吴越之人也知道呢?”

任公子笑道:“大将军到莱夷日久,理应知道夷人最重神仙之说。如今夷人真当了大将军是龙伯,自然会四下颂扬,再加上董门中人遍布列国,稍稍为大将军鼓动些声势,怎会不弄得天下皆闻?”

伍封道:“你们这么做,想是断定了在下会相助吴国。既然吴王夫差将先父赐死,与在下也算得上有仇,在下怎会去助仇人?”

任公子摇头道:“令堂是吴王僚之公主,大将军与夫差有堂兄弟之亲。亲仇足以想抵,否则,为何不见大将军也学令尊鞭尸之举,找吴王夫差报仇?可见在大将军和令堂心中,早已是亲仇相抵了。”

伍封心中凛然:“原来你们连娘亲的身份也探听清楚,董门中人果然了得。”点头道:“就算如此,在下也犯不着去助吴王。”

任公子道:“令尊以一死以全忠义,大将军若能不计前嫌,反去助吴王,更能全令尊的忠义之名。令尊之所以直言相谏得罪夫差,便是怕吴国灭于越人之手,大将军若能解吴国之厄,令尊九泉之下必会高兴。何况令堂是吴国公主,怎也不会眼见家国被灭、宗祀被毁而无动于衷罢?”

伍封叹道:“吴国如今表面上看起来是兵精地广,其实如风中之星火,为何你们偏偏看中了吴国?”

任公子道:“其中道理其实简单得很,大将军可知颜不疑是什么人?他便是吴王夫差之子。只要他与大将军联手,就成了天下无敌之势,再加上我们董门的势力,未必不能与越国相抗。”

众人都大为吃惊,伍封奇道:“我听说吴王夫差有四子,其中并无颜不疑在内,就算颜不疑真是夫差之子,也未必能于夫差之后嗣立为王。”

任公子叹道:“颜不疑确是夫差亲子,只是名不甚正,更非嫡子,夫差虽然偏爱颜不疑,却因无法立他为嗣。夫差只有嫡子一人,是为太子友,其余都是庶子。三年前越国乘夫差与晋国在黄池争盟之时攻吴,太子友被俘,自杀于军中。夫差所剩的其余三庶子分别是王子姑曹、王子地和王子季寿,上月颜不疑在吴国时,夫差亲自认其为子,补入王室之册,称为王子不疑,地位与其余三子相若,早晚必会立为太子。”

伍封皱眉道:“这事在下的确有些想不大明白了,既然颜不疑是夫差亲子,为何到了上月才认了这个儿子呢?”

任公子笑道:“这中间的事,其实与大将军的家事又有些关联。若不从头说明,大将军也一时难明。”

众人越发地胡涂了,这个颜不疑与伍家的先人又有何关系呢?

任公子道:“四十四年前,楚平王见太子建年长,便为他向秦国聘公主为妻,秦哀公以长妹孟赢许婚。孟赢到楚国之后,楚平公得知孟赢是绝色美女,竟然迎入王宫自娶,另将其妾侍冒为秦女嫁给了太子建。楚平王怕太子建见疑,遂听谗臣费无极之言,在城父筑城,使太子建居之。大将军的祖父伍奢素来忠直,身为太子傅之职,也被楚平王调到了城父。”

这些事坊间早有传闻,除伍封和楚月儿外,四燕女不知其详,听得入神。

任公子道:“一年后,孟赢生了一子,楚平王珍爱之极,起名为珍,便有废太子建而立珍之意。费无极本就心忌太子建,便诬陷太子建在城父欲反,楚平王先擒令祖伍奢,再命人捉拿太子建,又派骗令伯父伍尚和令尊伍子胥回都。令尊知道其中有异,随于令伯父商议,令伯父以殉父为孝,令尊以复仇为孝,于是令伯父甘被囚掳,令尊逃往郑国与先逃到郑国的太子建相会,此后令祖与令伯父均招毒手害死。太子建在郑国卷入祸乱,被郑定公所杀。令尊带了太子建之子胜逃走,过昭关入吴,助阖闾夺得吴王之位,十六年后与孙武助吴王阖闾攻入郢都,鞭楚平王之尸报仇。”

伍封皱眉道:“这与颜不疑又有何关系?”

任公子笑道:“楚平王立珍为太子,后来楚平王死后,太子珍即位,是为楚昭王。吴军入楚,楚昭王仓惶之间,只带了爱妹一人逃走,孟赢被留在宫中。孟赢年方三十,阖闾与太孙夫差入据楚宫大半年,常招孟赢侍寝,孟赢以死相拒,阖闾甚为敬重,派兵保护不敢招惹。不过楚昭王之夫人却不能免,后来竟然有了身孕,只是不知其孕是吴王阖闾的还是夫差的。其后吴王阖闾之弟夫概悄悄回国自立为王,再加上楚臣申包胥哭于秦庭七日,借来秦兵,吴王阖闾只好带吴师回国,伍子胥与楚人相约,若楚国将太子建之子胜请回,封以大邑,则安然回国,楚人答应之后,伍子胥才引吴军回国,打败了夫概,夫概逃到楚国,楚昭王见他勇悍过人,封于堂溪,号为堂溪氏。公子胜回楚之后,被封为白公,筑白城,以白为氏,人称白公胜。楚人见郢都残破,便另筑都城于江汉之间,名新郢。”

伍封道:“楚昭王夫人之孕,莫非便是颜不疑?”

任公子点头道:“楚昭王夫人有孕之后,阖闾和夫差不能断定其腹中是何人之子女,索性将她留在楚宫。楚昭王回宫的第二月,夫人便生下一子,她羞于见人,生子后便自缢而死。楚昭王心知此子是阖闾或是夫差之子,欲杀之,但此子毕竟是自己夫人之子,不忍下手,索性使人将此子送到了吴国。这就有些麻烦了,阖闾不知此子究竟是其子还是其重孙,宫中养之十月,终有一日,阖闾道:‘观此子容颜,似夫差多一些,与寡人无甚相似,应是吾重孙无疑。’便取名为颜不疑,交给夫差,只是其来历不正,也不好入王室之册,从小便由夫差养大,以为亲信。”

伍封失声笑道:“此事想来的确有趣,十月小儿的容貌怎能作准?颜不疑这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任公子道:“这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如非颜不疑之母,伍氏一族多半仍在楚国为高官;若非令尊大人,吴军不能入楚,也就生不出颜不疑了。是以大将军与颜不疑之间的关联颇深哩!颜不疑常常叹息,说大将军是他当世第一的克星,二人并生于世,恐怕这也是天意罢。”

伍封苦笑道:“在下倒当他的当世第一个对手,常有忌惮之心。”

任公子道:“大将军与夫差有兄弟之亲,颜不疑见了大将军也要称一声王叔,助亲抗敌,有何疑哉?”

伍封道:“阁下与颜不疑深谋远虑,但何以见得颜不疑便会嗣立为吴王呢?”

任公子笑道:“此事我们自有安排。夫差诸子无一人有颜不疑之才,颜不疑剑技兵法都是上乘,余者王子姑曹是吴国第一勇将,不过粗豪少谋,王子地多谋而少决,王子季寿胸无大志,均不足与不疑相抗手。”

伍封叹道:“虽然颜不疑厉害,但夫差在用人上从来就无贤明之处,再加上伯嚭嫉贤妒能,颜不疑未必能有作为。”

任公子道:“这件事又与楚国有关,眼下的楚王是楚昭王之子,说起来,颜不疑与楚王既不同母又不同父,名义上算是楚王庶兄。这楚王之母是越国公主,幸好已死,楚越虽然亲些,但死了的亲属总是比不上活着的亲属,楚王与颜不疑名义上总是兄弟。夫差也正是因此才认了颜不疑为子,日后颜不疑即位,与楚国便成了兄弟之国,或可抵得上楚越之亲。”

伍封道:“原来如此,就算在下有意相助,一则夫差伯嚭未必愿意,二则在下是齐国大夫,怎好跑到吴国去?”

任公子道:“自从越军袭吴,太子友自杀之后,夫差常常后悔将令尊赐死,他知道民心不附,还特地在海边立了潮神之祀,以令尊容颜塑为神像。伯嚭虽然常有怨言,但自从越军袭吴之后,夫差便不像以前般信他了。此番夫差有意请大将军回国,伯嚭也无可奈何。不过依在下之见,要大将军弃齐国之业而事吴国,多半是我们一厢情愿,是以我们已另作安排,一是将大将军的身份已告知天下,二来已使人在齐国活动,说服齐国君臣派大将军为使,到吴国后暗助吴王。”

伍封惊道:“什么?”

任公子道:“大将军,在下不妨直言相告,如今不仅吴越齐三国已知道大将军是伍子胥之子,只怕远在西鄙的秦国也知道了。虽然大将军与越人交好,但越王勾践心狠手毒,多半会对大将军不利。”

伍封笑道:“只要在下不到吴国去,想来越王勾践也不会来找在下。”

任公子叹道:“大将军杀了我董门不少人,连颜不疑和市南宜僚也伤在大将军之手,与我董门已经势同水火。上次朱平漫死于大将军之手,家师便大为愤怒,如今见颜不疑还被大将军斩断了一手,甚至想亲到莱夷报仇。家师数十年未曾出来,此番若是奋怒而来,非同小可,幸好被在下劝住。若不用此事来修好,董门与大将军必难罢休。”

伍封见他出语威胁,哼了一声,道:“在下岂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就算是剑中圣人亲来,在下也不会怕了他。在下虽然敌不过他,但未必不能逃脱。若真是将在下惹得急了,便从晋国赵氏借一支大军,不要说董门,连代国也一并灭了。赵氏虽然答应不攻代国,借兵却是可以的,在下领兵攻代,赵氏也不算违了誓言。你们在宋卫设伏,杀了赵氏数子,我兴兵为他们报仇,他们必会高兴。”

任公子脸色一变,知道他所言非虚,这人剑术武技深不可测,就算支离益亲来,说不定仍会被他逃脱。若真的以晋齐之兵相攻,恐怕也大有可能。

他摇了摇头,道:“就算大将军能只身逃脱,但府上的妻妾美姬恐怕难是幸免,到时候一拍两散,又是何苦?何况大将军暗助吴王,对大将军毫无损伤,颜不疑也会感大将军恩德,好处多得很,何必非要那么固执呢?”

伍封道:“在下并非固执,自是不惯被人要胁,何况在下每日在莱夷逍遥自在,也不大想多生事端。”

任公子见他虽然不答应,其实对自己所说的理由也颇有同感,心思也有所动,笑道:“此事干系重大,大将军自要考虑再三,三日之后在下再来拜访,望大将军能够有所决断。事关重大,还请守秘。”

伍封笑道:“在下想去见见颜不疑,阁下会否拒绝?”

任公子点头道:“在下怎敢拒绝,不过颜不疑眼下在城中追寻一人,连在下也难以找到,他找到了人,自会到驿馆找我。”

伍封暗暗心惊,不知颜不疑要追寻何人,奇道:“颜不疑要在我主城追寻一个人,为何不找在下呢?”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这人其实是本门的叛徒,我们自要找他出来,大将军府上虽然高手不少,但能对付他的不过三四人,能擒他的人怕只有大将军了。”

伍封惊道:“什么人这么厉害?”

任公子道:“这人是市南宜僚。他被大将军射瞎了一目,对大将军仇怨极深,我们董门想与大将军释嫌联手,他却大加反对,近日多半来了主城之中,想对大将军不利。如今大将军与我们董门利害相关,自不能坐视不理,被他坏了我们精心的谋划,非要将他擒杀不可。此人剑术高明,大将军须要小心出入,若被他所乘,我们便白费心血了。”

伍封心中凛然,道:“多谢阁下提醒,在下自会小心在意。”

任公子起身告辞之后,伍封立时命人到王屋城将未来外父公冶长请来,又将玄菟灵、冉雍等人请来,一起去见庆夫人商议。

庆夫人听伍封说完后,沉吟良久,叹道:“董门中人真是厉害,竟能猜到我们的心思。虽然夫差无道,但我们怎也不能眼看着家国宗祀被毁。”

公冶长问道:“夫人的意思是否要相助吴国?”

庆夫人点头道:“先夫以直谏而被赐死,为的是保全吴国的宗祀,封儿若能助吴,既可全先夫之忠义,又可保母家之宗祀,为人子者理应如此。”

叶柔点头道:“柔儿在越年余,见越人复仇之心非同小可,若真是大举入吴,吴民必定惨遭涂毒。柔儿时时在想,我助越练兵,究竟是对是错?为雪一国之耻而伤一国之民,似乎不好,但天要弃吴,也是必然。”

公冶长摇头道:“夫差视民如仇,倒行逆施,人都说是天弃吴国,依我看实则是人所为之。”

伍封问道:“柔儿,你在越国年余,以你所见,越王勾践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柔道:“勾践雄才大略,可算一代雄主,他能忍常人不能忍,卧薪尝胆,与民同苦,看起来倒象夏禹和周文王,不过我总觉得这人阴沉沉的,胸中另有城府。”

伍封道:“越王勾践能在吴王夫差手下为奴三年,这番忍劲非同小可,范大夫次对我说,勾践为人忍辱妒功,疑心极重,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田恒也说此人厉害之处,远胜于夫差。若真被他灭了吴国,锋缨北指,多半会向齐鲁两国大动兵戈。”

庆夫人道:“适才亲翁之言大有道理,吴国日弱未必是天意,而是人为。既然人力可毁吴,必也能救吴。”

冉雍道:“大将军是齐国重臣,若是相助吴国,是否妥当?”

伍封道:“为人臣者必以忠义为本。若损齐而救吴,我必不会为之,反言之,损吴以兴齐,我也不会去做。如今齐鲁新盟,吴国再不敢有北上之心,便成了南方则屏障,若吴国亡于越手。越王勾践必兴霸念,挥军北上,齐鲁两国之兵人数虽众,但素弱于吴越,是以救吴则是救齐鲁二国。齐鲁合盟之后,国君与田恒都觉得和吴为上策,一直在与吴示好,当年少姜嫁吴,齐吴二国怎也算得上有些姻亲。”

公冶长道:“如今夫差有四个庶子,还未立嗣,颜不疑就算得封儿之助,能立大功于吴,但他毕竟是新认之子,比不得其余三子在吴国的势力。何况此人未必是明主的材料,封儿插手于吴事,未必真是长利于吴。”

伍封道:“我已有算计,万一越国攻吴,我便助吴抗越。越国有范蠡文种之智,是胜是负未可预知,若是败了也算尽了对家国的忠义,万一真能获胜,我便抽身而返,日后的吴越争竞我便不再插手。若夫差仍不能退谗兴政,那便真是天弃吴国了,我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无回天之力。不过真有吴国灭亡的一日,历代吴君的宗祀神主自不能毁,我设法带回齐国,置于海岛之上侍奉。何况我若大摇大摆到吴国,与伯嚭这家伙斗上一斗,想来也大为有趣。”

公冶长惊讶道:“怪不得封儿年纪轻轻便能立此功业,原来真是先见之士哩!”

庆夫人叹道:“封儿想得十分周到,虽然事在人为,但毕竟有未必能为处。好在封儿的智计剑术不弱,虽有凶险,却未必不能保全自身。”

妙公主听了半天,道:“听夫君的意思是要与颜不疑和董门联手了?”

伍封摇头道:“我只是助吴,与董门无甚相干,颜不疑能否嗣为吴王,我才不会理会哩。不过任公子与颜不疑这次来,我便与他立誓,我助吴抗越一次,他们便不得骚扰我的家人。颜不疑这人厉害无比,我一个看不到时,恐怕就有奇祸。”

妙公主叹了口气,道:“这岂不是被他们所胁成功,大大丢脸?”

伍封笑道:“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不过任公子今日之言,其实是董门的深谋远虑,他们早料到我会答应,任公子才敢大摇大摆入府。只是这件事要国君和田恒知道才行,过些天我便到临淄城去,拜见国君老丈人。”

楚月儿道:“夫君,那市南宜僚只怕真的在主城,不得不防。”

伍封点头道:“月儿提醒得是,眼下府中之人能与市南宜僚相抗者,只有你我和柔儿三人,二位岳丈均不常在府中,小鹿儿勉强能敌,久必会败,这人若潜入府中,十分麻烦。”

正说着话,小鹿阴沉着脸着过来,道:“师父、叔祖!”鲍兴也跟在他的身后。

叶柔道:“小鹿儿,你这是……”,鲍兴叹道:“适才有急使来传信,夫子仙逝了,丧期是夏四月乙丑日,即是上月的事。”

公冶长和叶柔立时大哭起来,伍封与楚月儿在鲁国听过孔子的教诲,一向对孔子甚是敬重,闻说孔子去世,心中大震,立时一迭声吩咐下去,准备起程,赶往鲁国赴丧。

妙公主和田燕儿也闻讯赶来,妙公主叹道:“上次夫君未带我见夫子,这次我随夫君一起去。”

田燕儿道:“燕儿也去。”

伍封这时哪有闲心管谁去谁不去,点头道:“那便同去好了。”

庆夫人早已派人去通知冉雍、高柴和公良孺,当晚他们都赶了来,庆夫人对孔子向来敬重,备了数车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