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筝琴剑舞(上)
作者:李笑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588

眼看刚才混乱的场面已平复下来,洛阳知府刘文进等人又重新回到了高台上。

不过从现在台上众人所坐椅子的位置来看,有两个人的位置作了明显的变动,那就是南宫世家的二号人物南宫维正和“萃英园”园主胡世烈二人。

目下,他们分坐在末排即第三排的左右两端,并且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英俊少年和那个“萃英园”护园一队队长程思分别立在南宫与胡身旁。

而从站立着的二人不断低头倾听什么以及南宫与胡不断变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正在低声交谈,并且,他们的谈话定然涉及极其让人震撼的内幕,因为,南宫维正与胡世烈的表情已然变得异常古怪,而他们的眼神流露出的惊讶与骇然神色,更是暗示事情的严重程度。

“请大家安静!给处理尸体的校兵让出道路。各位如果能向高台靠拢,就请尽量靠近。下面刘大人还有话待讲!”

在司仪讲话的同时,人群已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让十余名校兵将坑中的五人尸首抬走。

不过片刻,那五具尸首已被校兵抬走,现场没有了死尸,多数人很快都又把目光集中到高台上。

这时,洛阳知府刘文进已从椅上站了起来,踱了十步,来到高台中央。

“各位!鉴于刚才两个闹事之人对花会的打扰,时间已耽搁不少。因此,开幕式将被简化,只保留‘剑舞’和‘声乐’两项,至于杂技与其他演出项目将在第三日花会闭幕时,为各位献上。”

洛阳知府刘文进之所以说出简化开幕式演出项目,实则是刚才的两幕事件所致。此时,开幕仪式的氛围已降低到几至冰点,在这种气氛中也不宜进行长达两个时辰的开幕仪式。况且,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办。要是抓不到那两个闹事者,他和胡世烈等人的颜面何在!

此时,台下众人听说仍有两项最让人欲睹难耐的演出项目被保留下来,心中都是欣喜不已,哪还管其他司空见惯的演出。几乎个个都一扫刚才恐惧、沉闷的情绪,掉起一颗心,欲饱闻名天下的两大艺界绝唱的眼福。

※※※

随着台上刘文进、齐大先生等人的退去,一道清晰异常但却又不高昂刺耳的古筝声突然从台后传出,还没等这道声音消失,另一道绝不雷同的音调也从后台传出。当第二道像是胡琴发出的曲调几乎代替那看似消逝的第一道古筝声时,那古筝声又突得响起。这样一会工夫,胡琴声与古筝声,此起彼伏,互相交织,竟然产生一种别开生面的奇异效果,形成了一种让人更加心醉非常的曲调。

台下众人个个都惊喜不已,本来那分别传出的古筝和胡琴声都已让他们大饱耳福,激赞非常。但他们没想到古筝与胡琴这两种几乎没人听说过有谁将它们放在一起合奏的情形,现在却真实地发生在他们的眼前,而且效果又是让人不得不把心中最美的词语拿出来赞美。

真实太美妙了!只听过有琴萧合奏,没想到古筝与胡琴所弹奏的曲调也能合在一起,而且两种曲调竟然能够融合到如此美妙绝伦的境地。

台下已无丝毫的喧哗之声,刚才沉闷的气氛已从众人心中完全驱除,代而继之的是随着曲调而不断飞扬的心的雀跃。

每当那合奏之乐升至激昂之处时,众人的脸上都随之现出激动与兴奋的表情,而当曲调转至异常平和之处时,众人的脸上又都是浅浅的笑意,仿佛沐浴在春风拂身、暖阳普照的天地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正当众人沉醉在这绝妙的合奏之曲中时,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极端不合适宜的声音,而这道声音不仅打断了其他人的“醉曲之梦”,更引起了无数人对那人的呵斥。

“格老子,这是啥玩意。看你们一个个像喝醉似的熊样,真让俺老伊不明白。不就是沿街乞讨的人弹的那玩意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说这话的粗壮汉子话一出口,顿时引起周围众人的气愤。看着众人都瞪着眼睛看着他,那汉子立时用一只手摸了一下浓密的络腮胡子,另一只手拍打了几下头,喃喃道:“干嘛老盯着我,老伊我可不认……认识你们。”

一看伊姓汉子竟然像是故意做作的样子,他身旁的人无不恼火起来。

“蛮子,连这金陵‘宝乐坊’的筝琴合奏都不懂欣赏,还敢到中原来胡闹,真是不自量力!”

“就是!难得一遇的筝琴合奏,竟然被这个无知的人糟蹋了,真是扫了老夫的雅兴!”

“还等什么!快将这个人赶出去。下面还有呢,不能再让这个人在这里捣乱了。”

看到众人口沫纷飞、七七八八地数落着,那伊姓壮硕汉子像是被什么定住一般,也瞪着一双大圆眼,呆望着众人,好像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众怒。

眼看这边人群的动静越来越大,本来众人期待的会场维持秩序的人员却始终没有出现,当他们向高台两侧及人群四周寻找时,也没有看到胡世烈和南宫维正的身影。

既然没有人来处理此事,处在那伊姓魁伟汉子身旁的众人,都向他围了上来,有几个身怀武功的人,已经靠上去,分别抓住了那汉子身上的一部分。

“你们想干什么?俺伊刚……老伊可没有向你们找茬,你们干嘛抓着我,快放开我!”

唉!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笨,到现在竟然还不知道别人为何那样子对他,这样下去即使他身坏武功,身体硕壮,在这么多人的眼皮下,也不可能讨到什么好处,相反,惹了众怒,定然会遭受群起而攻之的下场。若是洛阳官府再治他一个罪名,那后果的严重性可想而知,或许一辈子就要在黑暗的牢狱中度过了。

“兄台,你还是到这边来吧。这样下去你会吃大亏的。”李笑天一边扯着伊姓汉子的衣襟,一边说道。

原来,他已然看出伊姓汉子涉世不深,心地淳厚,当下不忍,硬是说动南宫品兄妹帮着他,三人一块挤到了伊姓汉子的身边。

看着李笑天眼中透出的无比友善的目光,伊姓汉子咧着大嘴,憨笑着说道:“这位兄……小兄弟,你说什么吃亏啊。俺老伊又没有得罪谁,怎么就会吃亏呢。况且,就算有人和俺过不去,俺也不怕!”

咦!到现在,伊姓汉子竟然还是糊里糊涂!

遇到这样的人,李笑天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帮他的法子,但看到不少人手里已拿着刀、剑等兵器,他知道那些人眼看着伊姓汉子不理喻他们的话,还是挺身站在原处,竟然还在装傻!他们都还以为这人一定是在装傻呢?

“各位!你们看这位兄台并不是在装腔作势,刚才之言,在下认为一定是这位兄台的失心之言,可能他真不懂音律,还请诸位不要放在心上,让他留在这儿吧。在下代他向各位赔罪了。”

李笑天见众人只为这点小事,而硬是要将伊姓汉子赶出场地。虽然以他的感觉,众人的迁怒之举实有点过火,但他仍是想消解众怒,把这个奇笨的伊姓汉子闹的事端化解下来。

其实,他不知道金陵“宝乐坊”在朝野以及文武两界的影响有多大,在“宝乐坊”创立初期,平常人还能不时听到坊中大乐师的表演,但随着“宝乐坊”在上层影响的扩大,它几乎越来越成为皇家、官宦、大豪或巨贾的独享了。因此,能在洛阳花会这样的场合,听到“宝乐坊”乐师的倾情演出,那可是现场多数人梦寐以求之事。目下,竟然被姓伊的莽汉撞破了好事,他们怎么能不气愤。即使很多人平时温文尔雅,但此时心中之气,已出离愤怒,不可遏制。所以他们都对伊姓汉子咬牙切齿,不可容忍。

“啥?小兄弟干嘛向他们行礼呀。你看他们的样子,想要欺负俺老伊,俺可不干!俺不信打不过他们。”

本来众人听到李笑天替这莽汉说情,虽然心中仍对他气愤不已,但看他粗手粗脚的样子,这时看来倒有点像个脑笨之人了。他们看李笑天儒雅秀气,衣着与他们中多数人也无多大差别,加之态度诚善,实也不想再在此事上折腾了。下面就要到了公孙剑舞世家的人出场了。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被他们围在中心的粗壮汉子,竟然口吐狂言。这下,他们立刻将李笑天的话抛在脑后,会武之人的兵器齐然出鞘,向伊姓汉子继续缩小包围,甚至有的兵器已经触到壮汉身上。

一看这情形,不仅李笑天,就连一直不作声的南宫品兄妹都心生怨言。他们都在心中责怪这个莽汉不识好歹。这个人怎么这么笨,竟然自招众怒,难不成身坏高绝武功,并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但看他的样子,绝对不像个武功高强之人。

不过,虽然心里对这个鲁笨之人摇头叹息不止,但李笑天却仍是坚持要将这个伊姓汉子从众人的怒火中“解放出来”,他之所以干涉这个毫不相关之事,因为他从这个伊姓汉子言行上看到了他的纯朴。凭他几年漂泊江湖的经验,他能感觉到这个大汉虽然看起来鲁笨异常,但他的内心却绝不会真是如此,他可能是个刚出师门或者初次踏入江湖,对人情世故还很陌生。而且,他浑身透出一股自然而毫无心机的气息,却使他李笑天感觉异常舒服,就像清晨在旷野里,呼吸清新的空气一样,那感觉非常舒畅。

“各位,且慢动手!在下这就将这位兄台带走,请多担待!”

眼见气氛变得更加浓烈起来,而维持会场秩序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到这边来,李笑天心思电转,他搜肠刮肚地想要想出一个办法,把这个浑人带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又该怎么办呢?要南宫品兄妹把伊大个子制住、拖走,但看这个姓伊的,虽然显得鲁笨十分,但一旦坚持某事,还真不容易让他放弃呢?一个弄不好,他和南宫大哥打起来,可不又是有违自己的初衷吗。

怎么办呢?

正当伊姓汉子与他身旁众人将要动起手来之时,苦思无方的李笑天突然看到伊姓大汉胸前衣襟上有一片颜色与其他地方迥异。这一块颜色很黄,且上面还有些许的湿斑。看到这儿,李笑天突然心中一动,忙高声说道:“各位!公孙剑舞世家的剑舞马上要开始了,大家还是各自找好位置,以便更好的观赏吧。这个人交给在下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说完,李笑天靠近伊姓汉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就见伊姓汉子卷须一阵抖动不已,咧嘴“嘎嘎”笑了几声。而接下来的动作更让人吃惊,只见他一把抓住李笑天右手,突然分开人群,向场外跑去。

众人一看这家伙,突然变了态度,竟然自行离去,也没作拦阻。心中虽然纳闷,刚才那少年人不知对这浑家伙说了什么,而让他兴奋地转身而去,但他们也立刻想到,这少年说的不错,公孙剑舞世家的剑舞绝艺将要出场。他们也不想将事情闹大闹僵,以致耽误了观看剑舞的宝贵时间。

刚才众人之所以那么对待伊姓汉子,原因就是在江湖上金陵“宝乐坊”和公孙剑舞世家太已出名。那金陵“宝乐坊”的乐师,据说只有官府和身份地位都很高的人才能请得起,而且,还须有能出得起聘请他们演出的巨资。

像金陵“宝乐坊”,即使在金陵城内,要想听一支坊中乐师亲身弹奏的曲子,也属不易。因为“宝乐坊”立坊以来,其宗旨已发生很大的变化。起初还能面对大众,近几十年来,主要顾主都是各大豪门、官府要员了。随着“宝乐坊”乐师的水平越来越高,在其规模的扩大速度相对减缓的情况下,它几乎已成了一个只在官宦豪门或名门大派这种场合里才出现的艺界品牌。

一般人别说听一支“宝乐坊”的曲子,就是连见一下乐师们的面,也是很难。因此,“宝乐坊”的乐师在洛阳花会这样的场合献艺,这可是在场之人的幸事。或许这种幸事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一辈子也只能有这一次,也因而,当伊姓汉子打断众人对筝琴合奏绝妙乐曲的沉醉与品味时,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怒火中烧,直想把伊姓汉子生吞活剥了。

试想,当一个美好事物被一个人硬生搅得支离破碎时,别人将会怎样?如果有人甚至贬斥他人一心维护的美好事物,他人又会怎样?

当伊姓汉子拉着李笑天到达人群边缘时,南宫品兄妹也随后挤了出来,然后身躯一晃,双方在前面阻住了伊姓汉子的路。而就在此时,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暴出一阵激烈的掌声,并且掌声中夹杂着无数异样腔调。

“啊呀!你们看,公孙剑舞世家的剑舞女到底是与众不同,眼见更胜闻名!”

“啊!竟然有十名剑舞女。洛阳府真是大手笔!”

虽然正对着高台,也看到看到高台上翩然掠上十名执剑女子,但挡在伊姓汉子身前的南宫品丝毫不为所动,尽管此次十名剑舞女一齐出场的场面,也让他有所惊讶,但他毕竟以前见识过公孙世家的剑舞。

在他心里,目前就是要将李笑天从伊姓汉子手里解救出来。在他看来,李笑天一定是刚才对眼前的莽汉说错什么,而受到他的挟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