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汴梁疑雾断至情
作者:悟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186

洪刚见展鹏虽是横眉怒目,气势吓人,但脸上的神色却是显得急切无比,知他已是相信了一大半,当下不慌不忙地缓缓说道:“公子身上的半月形印记乃是主公早已想到会有今日这种情形出现,所以才会在将公子送至山人门下之前,特地命人请来‘漆王’破玉风用青漆混合鹤血画了一幅‘残月吟’留在你身上,并以此为凭的。而当年奉命去请破前辈的,恰好正是我,所以我清楚此事一点也不奇怪。至于主公的姓名身份,因为今次出发前,主公与主母为了公子你的安危,都曾严令我等不得向公子泄露半句,所以公子你今日便是将我打死,我也是万万不敢透露半句的!”

展鹏听他说着说着又牵出一个甚么主母来,更是暗暗觉得奇怪,再抬眼见他在自己的逼迫下夷然不惧,神情坚决无比,知逼他也是无用,心念一转,即放开手,退后一步,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展鹏生性鲁莽冲动,先前如有冒犯大叔之处,还望见谅!……既然大叔你说奉有严令不得泄露令主人的身份来历,那你只需将他现在何处告诉我,让我自行寻去问个明白,这总该不会再有为难之处了吧!”言辞之间已变得甚是恳切恭谨!

不料洪刚却颇为沉郁地黯然一叹,涩声答道:“公子你的心意我又岂会有不知之理,只不过主公及主母若是此时便能与你见面相认……,那又何必狠下心肠,将你送至山人门下,一呆就是近二十年之久呢,而他们二老这些年来又何尝不是日夜都在受那牵挂之苦,从未曾睡过一晚安稳觉啊!”说完似是心酸难禁,微一低头,眼中竟隐有泪光泛动!

展鹏与他说了许久的话,虽是也觉得这洪刚言行及举止都显得有几分神秘,但观其眉宇间一片正气凛然,此时更是流露出至情至性的忠义行色,完全不象一个有所图谋,心怀叵测的奸邪之人,不禁在心中暗自忖道:“若是这洪刚先前所说俱非虚言,那他口中提及的主公与主母二人难道当真会是自己在这世上的至亲之人么?可师父为何又要说自己的亲人皆已丧身于金军的铁蹄之下昵?”想至此时,他只觉生平之中从未有像现在这般迫切过,便急声问道:“大叔你口中所提到的主公与主母究竟与我有何关系,如果当真是我在这世上至亲之人的话,为何师父他老人家却从未对我提起过呢?”

洪刚稍一犹豫,神情一整,沉声对他说道:“公子你其实乃是我家主公与主母膝下唯一的独子,此事是千真万确的,令师亦知晓其中详情,他一直未告诉你是因为当年收你入门之前,曾允诺了主母在时机未到时,决不会对你言明身世……,山人昔日纵横江湖,名震天下,向来便是一诺千金,言出无悔的,他即是答应了主母的请求,又怎会轻易做出违诺之举呢……!对了,还有一事要转告公子,在你下山后不久,山人不知为了何事,也携刀下山,一路北上了,临行之际托驻在江都府的兄弟传讯于你,要你在去了岳阳宋家庄之后,无论如何也须在明年的十二月十二之前赶到天上的‘凄云峰’等他……,少主你现在应知我先前所言非虚了吧!”

展鹏闻言后神色立变,暗自寻思:“当日下山之前,师父突然把自己换至云雾缭绕的十方山颠,神情慎重的要自己去岳阳宋家庄,寻找一位名叫宋夫子的教书先生,说此人可能身怀失传百年的‘雷霆十斩’的最后四式,而自己若是能求得他慨然相授,将雷霆十斩学全,那刀道上的修为便会迈入一个难以想象的境界。可此事决计不会有有第三人得知,而洪刚却能娓娓道来,分明如他初时所言一般,师父不仅与他等一行早就熟识,还一直都有联系。照此看来,这洪刚说自己是他家主公与主母的膝下独子一事确有八九分可信了!”思及这一点,他胸中一股孺慕之情油然泛起,隔了好半响,方才颤声问道:“洪大叔,你家主公与主母他们二老,……现今可都还安好么?”言至其后,语音已是略带哽咽!

洪刚见他神情激动,也是暗觉有几分伤感,沉声答道:“少主你放心,虽说自昔年汴梁一战后,主公与主母背负万民唾骂的莫大冤屈,不得不改头换面,隐迹避世,更忍痛将你送离身边,饱受那思牵之苦。但为了查明当年大战全面溃败的真相,他们二老这十几年来皆在勤修苦练,是以身体都还算是清健!”洪刚想是自展鹏的话中听出他已经相信了自己了身世,故称呼也由公子变为了少主。

展鹏听完大惊失色,浓眉一扬,惑然问道:“难道说令主公及主母也与那汴梁一战有甚牵连么?”

洪刚眼中神光一闪,仰天叹道“何止有所牵联……,若非发生了那惊世大战,主公一家又怎会沦落至今日这等隐姓埋名,骨肉分离的地步,想当年……!唉,少主你也不要再问下去了,待到时机成熟之日,你便是不问,我也自会将一切详情全盘相告的。而且主公命我等把你引到这杭州城来,即是打算逞现今尚无人得知少主你的身份,倘若由你出面,暗中追查当年之事,那便不易引起曾牵涉其中之各路人马的注意,自然也会少了许多阻扰,能探查到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展鹏听他的口气,心知此时再怎么说,洪刚也决计不会多透露什么内情了,稍一沉吟,即又凝神问道:“洪大叔,你家主公要你将我引到这江南之地来,不知所为何事呢?”

洪刚想是见他不再继续追问,心情轻松了不少,展颜一笑,答道“说来也凑巧,我等引少主你来此杭州城的目的与月前王参将临终之时托你办的事一样,也是想要你去那梵净山寻找柳碧瑶姑娘,问明她究竟知晓多少汴梁一战的内情。而且据我所知,少主你怀中铁匣里装的便是当年何卓相爷在大战之前请柳姑娘传出的信函,但信上写的是什么,则是无从得知了……。不过自巴陵变故发生之后,我见少主在丐帮弟子的照料下,顺利来至此地,原本也未打算这时就与你会面的,直到今日在那醉仙楼上,少主你……,唉!”说至此处,他似是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展鹏听至此时才知怀中铁匣的由来,但见洪刚说着说着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心下不解,即朗声道:“洪大叔,你若是觉得我有何事做得不妥,请尽管直言!”

洪刚微一皱眉,缓缓答道:“少主你误会了,今日你在醉仙楼上允诺秦少侠,要在那‘品刀会’上与他一齐抵御来犯的朝廷败类及一帮西域武人了,乃是关乎民族气节的大义之举,又怎会有甚不对的地方。只不过据我所知,那‘煞神’甘非在投身官府之前,已是名闻当世的黑道七大高手之一,纵横江湖数十年,未遭败绩,一身所学实是不可小窥;随他前来的内府太监余公公则更为神秘,此人虽成名多年,但武林中真正见过他出手的可说是寥寥无几,但江湖中人都知在十余年前,号称‘降魔慧剑’的关南大侠周天云为清君侧,曾在其回宫的路上狙杀于他,不想交手不过三招,便身负重伤飞遁而去,回府之后更遍邀天下名医疗治伤势,却也只是熬过了五日功夫,既全身经脉萎缩,呕血而亡,由此可见这名阉人可能身具近似妖术一类的诡异邪功,若是与他交手相搏,其间凶险可想而知……!再说以这二人的武功实力,要慑服凌百战与一干江南武林同道,应该已是绰绰有余,可朝中一帮奸臣却仍是重金礼娉了西域密宗的顶尖高手同来,分明是对此次‘品刀会’一事甚为看重,不容有失。……而少主你虽说在山人的悉心调教下,练就一身威力惊人的上乘刀法,秦少侠亦为‘天刀府’中之不世出高手,但仅凭你二人之力,要想与众多的成名高手相抗衡,委实凶险万分。是以我才会擅自作主,表露身份,希望少主你能明白自己尚有重任在身,日后与人对敌之时,万万不可为了逞一时之勇,以致丢了性命,枉费了主公与主母他们二老的一番苦心啊!只是今次回府以后,我却又不知应当怎生向主公交待才好!”言罢又是黯然一叹,显是心情甚为沉郁。

展鹏也知他说的确是实情,可隐隐又觉得他说这番话的口气似是与午时陆战派人前来所传的话如出一辙,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便又沉声问道:“洪大叔,那陆战陆前辈可也是早就知晓我的身世,才会赶到巴陵镇上出手惩凶,又不辞辛劳,尾随我一路南行的么?”

洪刚闻言后愣了一愣,答道:“这倒不是,我也是在‘平安客栈’中见到陆大侠一掌毙双邪,神勇盖世,加之又知他也与汴梁一战牵连甚深,所以才会在少主你上路以后,觅机将少主的身世告知了他,托他略为照料而已……,但陆大侠随你南行一事,我的确是丝毫不知。”

展鹏听完暗想自己的身世也不知究竟有何出奇之处,就连陆战这等功参造化的前辈名侠在知晓以后,竟也会改变既定的行程,又沿途加以保护,实在令人有些难以置信!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就听一直在门外守候的两人中忽的有一人低声对洪刚说道:“洪大哥,时候不早了!”言语间颇有几分焦灼之情。

洪刚又深深地看了展鹏一眼,沉声应道:“二弟你莫心急,我心里有数。”

展鹏见他面有为难之色,知他仍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危,便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礼,朗声道:“洪大叔,你只管放心!我虽是生性莽撞,冲动易怒,可现今既是已知道堂上二老仍存活于世,更均在蒙受苦难,那在三日后的‘品刀会’上,我若是要出手与人对敌,……尽管拼还是要拼的,但无论如何,也必会小心行事,留下性命去梵净山找那柳姑娘的,只不知我到底要等到何时,才有机会拜见两位老人家的尊颜呢?”话一说完,他忍不住又黯然长叹了一口气,显得甚为无奈。

洪刚因为曾在巴陵小店中见识过展鹏与隆奇交手时悍不畏死的拼命劲儿,是以一直担心他会在“品刀会”上以身犯险,拼死御敌。此时见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答应要小心行事,心中一宽,凝声答道:“少主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至于主公及主母打算何时与你相见,我虽是不知,但平日里听他们二老话中之意,似是当年那惊世一战的真相一天不能大白于天下,他们便决计不会和你相认,以免你身陷险境及遭受世人的唾弃。……不过依我说,少主你现在不用去想太多,只须切记日后行事一切都要细心谨慎即可,相信总会有与二老共聚天伦的一日。”

展鹏见他好像已有去意,心中一急,忙急声问道:“洪大叔,我就是上了梵净山,能不能找到柳碧瑶姑娘还不好说,但不管结果怎样,我下山之后又该往何处去呢?”

洪刚似是也未想过这个问题,听完以后微微一愕,沉吟片刻后才缓缓答道:“关于这一点,由于临行之前主公并未多作言明,故我也不知,不过照理说他们二老应该会另有安排的。……倘若少主你到时当真未见到有人前来接引,倒可以去那北方的‘穿云山庄’看看,一来饶大侠也是当年身历大战这之人,你前去探询一下,多少也能对汴梁一战的内情更清楚一些;二来陆大侠今日突然改变主意,兼程赶去,想必那里定是有些不同寻常之事发生,而主母一向胸罗万机,智谋过人,她曾不只一次地提过,说近几年来江湖中所发生的大事都或多或少与昔年大战有所关联,所以少主你不妨前去凑凑热闹,说不定还会发现一些线索呢?”

展鹏虽是觉他说的话有些道理,但暗想自己在巴陵镇上,为了助那“幻剑”南宫星逃脱,曾挥刀斩落了“穿云山庄”的“神箭八雄”所射之“穿云神箭”,结下嫌隙,此次前去若是想如愿进庄拜会饶大侠,怕是不甚容易。但他抬眼见到洪刚脸上的神色已是有几分焦灼,便不再多说,言道:“到时再说吧!洪到叔你可是要赶着回去么?”

洪刚微一皱眉,沉声道:“正是!因为主公与主母还在家中等候我兄弟三人返回复命,若是回去晚了,只怕他们二老会以为少主你出了什么事,一时心急,寻来此地,那就不妥了。”

展鹏尽管对他所说的不妥指的是什么半点也不明白,可感于他一片护主之心,即抱拳道:“既是如此,洪大叔你一路保重!”

洪刚忙抬手还礼,应了声:“少主你也要多加小心!”后便大步走出房门,转眼间,门外即传来“嗖,嗖”几响衣袂震动的声音,短暂而又迅疾,显然一直在门外戒备的两人功力也颇为不弱。

展鹏一人留在房中怅然半响后也步伐沉重地缓缓走出了“怡香院”外,此刻已是深夜时分,宽阔笔直的街道上人迹寥无,大小店铺也都关门歇业了,与白天人来车往的热闹景象实是不可同日而言,让人觉得颇有几分冷清孤寂。早春的雾气更将无边无际的苍茫夜空映缀得灰灰沉沉的,且越来越是浓厚,可奇怪的是,在遥不可及的天边却有三数颗夜星未没遮掩,无论翻涌卷至的雾气如何连绵不绝,它们仍是顽强无比地在隐约闪亮!

睹此异象,展鹏心中暗想:“那陆战,雷千里与洪刚等一众胸怀忠义的热血侠士岂非就如这几颗争先闪烁的夜星一般,虽是面临万千阻难,但却从未曾放弃过要拨开昔年汴梁之战重重迷雾的念头,这等义之所至,勇往直前的豪迈行径委实令人油然生敬;而自己今日既是得知了双亲仍然在世,更因那举世震惊,诡异迷离的汴梁大战深受其害,那日后无论如何,也必定要将其中的诸多隐情查个一清二楚,还他们二老一个清白,但自己除了曾在巴陵小店听陆战与雷千里提过只言片句外,其它的一切都毫无所知,便是再有心,也不知从何查起啊!”念及此处,展鹏只觉胸中烦闷无比,猛力甩了甩头,心想不管怎样还是等先过了“品刀会”一关再说,随即他仰天长吐了一口郁气后便昂首大步向返回客栈的路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