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活死人墓
作者:颓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816

光影的交错间,韩然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自己受伤的右手臂被人移拽了一下。吃痛之下,不由“啊”的叫了一声,腔腹中的积水随之一口吐了出来。

“唉呀,师父,这人还没有死!”那稚嫩童音道。

这时候韩然的双眼已经张开了,触入眼帘的,是一个穹形的屋顶。造型非常独特,左右环视间,可以看到这间房子并不大,但奇怪的是整间房间似乎都是封闭着的,没有看到任何窗户,墙面都由暗青色的巨大条石一块块堆砌而成,组合的非常仔细,加上石面非常光滑,整个墙面浑若一面石镜,比之韩然之前在这儿看到的任何建筑都有质感。

屋子中唯一的光源,就来自于墙面上那几盏明亮的油灯。油灯的位置摆放有些奇怪,并非横排直列,而是上下高低各有不同,给人一种错落有致的感觉。

韩然盯着这几盏油灯一两秒,总觉得这几盏油灯的摆放很有韵味。似乎经过某种刻意的设计。细想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它们的最特别之处是让彼此间可以互相映照,如手术室的无影灯一般,使得整间屋几乎没有任何光源的死角,显得非常的明亮。一点不会给人那种“灯台底下最黑暗”的压抑感。

随着脚步声响,这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已经走到了韩然身边。韩然愕然望去,却只见一个全身青色长袍的老者正慢慢蹲下身,脸上带着些奇怪神情盯向自己。他面色红润且矍铄,鼻梁修直,双目炯炯有神,想来年轻时也算是个俊秀郎君。

他旁边还蹲有一个年约不过十余岁的童子,一脸粗布蓝衫,头上用布包着发髻,样子非常的可爱。此刻也正蹲坐在旁,睁大着眼,一脸好奇地看向他。

“啪啪!”这青衫老者竟然右手一抽,就在韩然左右两边脸颊各自扇了两巴掌。

韩然吃痛,一下愕然道:“你干什么?”

这青衫老者笑道:“还真是没有断气的。”话音甫落,脸色却一变,奇道:“你不是女真人?却是何方人氏?”自然是听到韩然没有讲女真话故有此一问。

韩然强撑着坐了起来。只觉全身湿透,积水从自己衣服上不停向下滴落。粘沾着身上的肌肤,非常让人难受。不过心中总算还有庆幸,毕竟面前这两人还算能听明白自己的话,不像刚才那几个难民如此蛮不讲理。

韩然点点头,心道经历了方才被追杀一幕,我如果还不学机灵点,可真是对不起比你们晚生一千年了。看你们的打扮明显是大宋子民,如果不赶紧澄清身份,只怕还没轮到被焚烧,脖子上已经先挨了一刀了。

经历了萧七一事之后,韩然心底曾经打定了主意,如有机会在此活下去,千万不能再没事找事,为了弥补谎言而接连不断的说谎,但现在韩然却改变了主意,要想在这个荒诞的世界生存下去,有些谎是不得不撒的。

韩然曾经在面对萧七之时自我介绍过一次,现在既然已经认定了一切不是梦境,而是实实在在的千年之前,回想起来不由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韩然亦算是看过“水浒、西游”之类的古典半白话小说,心中赶紧不停地想此类书中自我介绍的方式。缓缓道:“在下韩然,本是大宋人氏。”这话一出,自己都感觉到好笑,不等那青衫老者追问,赶紧接着补充道:“在下所以会穿着金人的铠甲,全因金狗屠城数日,一人不留,在下生命虽轻如草芥,但为留下性命,以后有机会得报此国仇家恨,只能暂时忍辱偷生,穿上敌甲蒙混过关。”

这番话说的义正严辞,韩然自觉并未漏洞,但心中仍忐忑不安,毕竟这两人是什么身份自己都还不清楚,虽然看上去不过一少年一老者,但只看这建筑的诡异,就知道最起码这个青衫老者不可小觑。

青衫老者果然没有丝毫怀疑,倒是叹息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韩兄弟为报家仇国恨,不惜忍辱偷生,其志着实令老夫钦佩,不过听韩兄弟的口音,似乎并不是本地人。”

韩然脑中疾闪,暗想若是我说不是,你说不定要追问是那个地方的人,自己连现时有什么地名都不清楚,瞎编之下只怕三言两语就露了马脚,到时麻烦更大。不如行险一着,听你口音更不像那些追杀我的本地人。当下道:“在下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潭州人,不过年少时曾经随家父游历过四方,所以口音有变。”

然而面对此一受伤的普通青年,青衫老者那会想这么深,丝毫不怀疑的道:“原来如此,不过如此说来,潭州城莫非已然不保了?”

这下倒是轮到韩然吃惊了,难道自己已经近潭州城很远了吗?否则没理由这么大动静,这青衫老者竟然会不知道。

青衫老者自然明白韩然为何吃惊,淡然一笑,解释道:“你现在所在此地,其实原本位于潭州城下,不过和地面也算相隔甚远,约莫二十余丈,上面的动静,这里是不曾知道的。不过前数日我曾经上去一次,那时已见金兵围城,现在听你所言,当是潭州不保了。”

“二十余丈?”韩然点点头,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这个高度。在韩然的印象中,度量衡中,古代的丈似乎比现在的米还略长一些,就算是等值,二十多米也差不多有普通四五层楼的高度。就算在现代也算得上比较深的地下建筑了。四面环顾了下,也不由得有点惊叹,毕竟在如此深的地下建此一室,而且通风良好,一点没有发闷的感觉,以这时的技术而言,着实令人惊叹。

青衫老者点点头。韩然见这人似乎并无太大恶意,赶紧略带点赞美的语气道:“如此说来,此地当是老伯你所修建?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你才对。”

青衫老者道:“老夫卫子恒。其实来此地也不过一月有余,此地并非我所修建,以我推断,当是唐朝时人所建。老夫不过寻物到此,见此墓造型奇特,与我先前所见均有不同,故停留至此,加以参详。”

韩然一怔,四处看了一眼,道:“这儿……你的意思,这间房子是座古墓?”

卫子恒道:“不错,不过这座古墓规模甚大,此处只是一间空室而已。”韩然愣了一下,道:“既然是座古墓,那我怎么会进来此地的?”

卫子恒微笑道:“现在是雨季,河水暴涨,你当是被大水冲来至此的,你转过身去看看即知。”

韩然把头回转过去,却不由猛然吃了一惊,原来他的背后没有如身前的这类光滑青石墙壁,反而是悬空的一个黑洞,借着灯光,能在不远处看见一个类似于幽深洞穴那种石壁。显得怪石嶙峋。光影之间,隐约可见黑洞中有水波闪现。

韩然骇道:“这是在山中?”

卫子恒轻轻嗯了一声,微笑道:“不错,此地本是潭州城东道林寺的后山一带,唐时诗人崔珏有诗曰:‘潭州城郭在何处,东边一片青模糊。’说的便是此地。”

“你的意思是,前人在此山中造了一座大墓,这墓又有暗道通着外面。所以我才会冲进来。”韩然道。

卫子恒笑笑,道:“不错,建此墓的工匠技艺非凡,不但在这座伏虎山中深掘数十丈,并且凭借山腹中空之势筑成此大墓。你现在所在的这间墓室,便是连接外面地下河道之处。我亦是近日才探出,这条河道竟然是直通潭州城中。”

韩然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我就是从此河道飘进来的?”卫子恒道:“不错,这条地下河道原本是人为封闭的,直到数日前金兵攻城,巨石砸城震及地面,兼之雨水暴涨后冲击不断,河道竟然自通。近日不知为何,陆续有人被吸入至此,不过由于这条河道距离潭州城中足有数里之遥,来到此之人都早已溺毙,你潜入此地如此长时间而不死,可也算是奇迹。”

韩然默然不语,他自然明白何以近日会有如此多之人被吸入至此,只看一河的浮尸,不用数日,这条原本清澈透明的河流就该成为让人闻之欲吐的腐烂之河了。

“既然这条甬道如此秘密艰险,你们二位却又为何……”虽然及时打住,但是人都能听出韩然是要问他二人却又如何进来。

卫子恒笑笑不语,没有解释。倒是他那个秀气的小童子哼哼道:“我师父乃堂堂天下第一巧匠,莫说弄个法进这座坟墓,就是再建如此一座大墓,也难不倒他。”

“天下第一巧匠?”韩然重新打量了一下身前这位青衫老者,心下一下油然生敬,他也曾游历过国内不少地方名山大川,见过古代的这些能工巧匠所创建的无数杰作。

不论是规模巨大的官庭寺院,还是精美的园林佛窟、甚至险崖陡壁上的栈道,都无不体现着我国古代这些建筑大师的智慧和人民的勇气。

卫子桓脸上却无丝毫得意之色,只是淡淡道:“所谓天下第一,只是世人抬举和厚爱。人世变迁不断,又如何能有变之恒一。我徒儿不懂事,倒叫韩兄弟见笑了。”

韩然赶紧道:“不敢不敢。”卫子桓左右环视了一下,道:“我算什么,建此墓之人才是当真了不起,你现在只看到此一室,实际整座墓差不多有数十间之大,他在此山腹中造如此大一墓,且以苍穹为顶,天河绕地,能把山中暗河与墓室隐合的浑然一体却又互不侵犯,只是想想建造之难度就让人惊叹,何况修建成型。”

韩然道:“却不知是何人物,有此财力能修建如此大规模一座坟墓?”

卫子桓摇摇头,道:“这墓最奇怪之处,就是根本找不到墓主人的任何记载和尸骸遗物。而且制造者刻意留下地下河道相通于外,以我推断,恐是作为兵乱之时的躲藏之地。”

“活死人墓。”韩然脱口而出。随即差点想给自己一巴掌,那可是小说中的地名。自己梦游就算了,怎么能把金大师也给扯进去。

这下倒是卫子恒不解道:“你说这墓叫‘活死人墓’?我亦问过当地人,从无人知此山肚中藏有此大墓,更何况墓名。你却是从何而知。”这下轮到韩然尴尬以对,只能又开始瞎编道:“我亦是听当地的长辈们说的。说是自古相传,此山中有一座大墓,不过他们现在均已不在人世,细节缘由就不清楚了。”

卫子桓丝毫没怀疑于他,早把他当作了当地人,这下不由叹道:“想必是我当初没有问对人,唉,现在潭州城被金人占领,战乱过后,生灵涂炭,只怕更无人知此墓的来历真相了。”

韩然心下有愧,只怕一开口又得瞎扯,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倒是卫子桓轻抚长须,摇头自言道:“‘活死人墓’,这名字倒有趣的紧,却不知跟伽蓝真经有什么关系?”

听见此话,韩然心中猛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