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议政
作者:易昆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18

当黄眉僧与崔百泉潜入大理城中时,赵佣正对岳老三与虚竹吩咐着:“……无量剑派的至宝,便是那无量玉壁了。那玉壁应该是瀑布冲刷而成,瀑布之下有一水潭。我要你们找的东西,就在潭边。潭边有块小的玉壁,机关就在那里……具体如何,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你们到时仔细找找吧,哪怕给我翻个底掉,也得找到那个山洞!”

岳老三早听得头都大了,但却只能唯唯诺诺的答应着。没法子,谁叫他如今已不是赵佣的对手了呢?在被赵佣连摔了十几个跟头外加对了一掌之后,他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这点。

虚竹则听得认真无比。母亲叶二娘的吩咐,他是记得清清楚楚,自己能够母子重逢,就是小王爷的恩典。何况自己如今也是大宋的都头了,上官的命令,怎能不弄个明白?

“那山洞里所有的东西,都要给我完好无损的、一个不落的取来!包括洞中棋盘上的棋子,也得都给我取来!”赵佣终于做出了最后的陈词,虚竹把头一点,抱拳说道:“殿下放心!虚竹一定给你全都拿来。”

岳老三也没精打采的点着小脑袋。赵佣看他神色,就知道这些话多半是白说了。好在自己也没指望他,只要虚竹能记清楚了就好。不过想起虚竹素来笨拙,又暗叹了口气,再次问道:“虚竹,你把我刚才说的,重复一遍!”

按说他如今麾下人手众多,何必非派这两个家伙去寻宝?说起来赵佣也是满腹的抱怨,谁让那些精明强干的,都被段延庆派出去找儿子了呢?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听着虚竹结结巴巴的复述了一遍,居然没有出错。赵佣心头小小的高兴了一下,夸道:“好!记得还算不错!你们这就去吧,带上你那一都人马,我已经和段皇爷打过招呼了。你回去记得多想几遍,免得有什么疏漏!另外,记住了,一件东西都不能给我遗漏!”

看着自己身边这最后一支人马被调空,赵佣叹了口气,之所以不能亲自去无量玉洞,是因为他要赶回大宋。

如此仓促的决定回去,是因为他得到了狄咏送来的消息——司马光病重。先不说这个老师对他可说是倾注了大量的心血,除了主编《资治通鉴》外,几乎都在为他操心。更为重要的是,司马光自知时日无多,因而上书官家,对这些年来官家的许多变革提出了反驳的意见。

司马光本身是保守派的领军人物之一,这份奏章呈上,当即在朝中翻起了滔天巨浪。连高太后都被惊动了,曾经在后宫与官家发生争执。文彦博带领朝中的保守党,也再次对官家推行的新政形成了阻力。

所以赵佣在安排了由狄咏继续指挥部队,协助段延庆剿灭高氏后,立刻回程。他赶回京城的心情,可真是复杂得很。既是见司马光这位对自己寄以厚望的老师最后一面,又不愿意看到他的失望表情。一路上心里翻来覆去,掂量着如何与司马光讲说。

哪知到得独乐园,便见到门上一片惨白,里面隐隐传出僧道作法事的声音。赵佣心中一恸,知道终是未赶上见司马光最后一面。

在老师的灵前吊祭了一番后,赵佣连夜启程,赶回了汴梁。他如此焦急的原因,实在是因为几月前遇到苏轼时,曾在言谈中提及当年党争的残酷。他苏轼就是被人以一句诗文为借口,给下了大牢的。而当年,司马光也曾为他详细解说过晚唐“朋党之争”的种种。那时老师笑容可掬的自诩着,自己与王安石乃是“君子之争”,远非那“牛、李”可比。同时,也对如今朝堂上的风气颇有些担忧。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没想到他老人家临归天时,却一手点燃了新一轮党争的导火索。赵佣实在不知道如果司马光还活着,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而此时的无量山剑湖宫中,岳老三正裂着大嘴叫道:“快说,那什么玉壁在哪?”

无量剑东宗掌门左子穆被他掐住了脖子,呼吸不畅,脸孔憋得通红,却依然嘴硬道:“我无量剑派并无什么玉壁……呃!”话未说完,已被岳老三扭断了脖子。

岳老三兀自不过瘾,口中骂骂咧咧的,一把又拽过一个无量剑弟子来,口中喝道:“那老头不说,你说!”

虚竹在旁直摇头,叫道:“二舅!(他是个老实头,岳老三让他如此称呼,他就老老实实的这般叫。)殿下吩咐的明白,咱们自己去寻也就是了。”

岳老三一瞪小眼:“大侄子!你没见他们方才百般拦阻我们么?”

虚竹耸了耸肩:“既然是敌人,那你直接杀光他们好了,在这里呆着实在浪费时间。难道你不知道我那些弟兄正跟着段皇爷征战么?就咱们爷们运气不好,被派来找东西……”

岳老三大笑:“对,不错!大侄子你说的不错,早些杀了这些家伙,找到东西。咱们也好快些回去,或许还能赶上老大他们的战事!”手下一紧,又一条大好脖颈就此断折。

那剩余的无量剑派弟子听他二人言语,早心惊胆颤。便有那干光豪大声叫道:“二位大人饶命!小人知道那玉壁所在,愿意带二位前去!”

岳老三一探手,把他提到面前,看了他一眼,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刚才问你怎么不说?晚了!如今老子要自己去找!”随着话声,又是一颗头颅被他扭下来。

虚竹搔了搔脑袋,无奈的叹口气:“二舅!他既然愿意带路,那你就别杀了啊……还有没有愿意带路的?哦,我保证我二舅不再杀愿意带路的了!”

无量剑派一众弟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还是容子矩站了出来。他是掌门的师弟,众弟子的师叔。他沉声说道:“事到如今,我们只好带你等前去,再也不敢有所阻拦。还请二位手下留情,饶了我们的性命!”

虚竹不同岳老三那般嗜杀如命,只点点头道:“带路吧!”

赵佣回到宫中时,已将入夜。望了望空中飘舞着的零星雪花,便径直来寻官家。他心中急切的要知道,司马光到底都在奏章中说了什么,让官家这么被动?

赵官家尚未休息,仍在御书房挑灯批阅着奏章。听到他来,把眼一抬,打量了他一番。才重重的哼了一声:“哼!你还知道回来!这次一出去就是近一年,知道你娘担心你,差点病倒么!”

官家的夸大其辞,赵佣当然听得出来。如果母亲真的病了,自己怎么会没收到消息?但他这时候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父亲教训几句。好容易赵官家作态完毕,赵佣才陪着笑脸,唯唯诺诺的问起司马光的遗表来。

赵官家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把一本奏章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赵佣仔细的翻阅司马光的奏章,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官家会如此被动——全是因为司马光的“嘉善矜恶,取得舍非。”八字而来。加上他对官家历年所做的举措,拣取那与祖制想违背的,详细条列陈述。秉承他一向认为的“先王之法,不可变也”观点,指明失漏之处。等于是为保守派留下了一篇“攻坚”的指导说明,或者叫作战大纲也是不错。

这些保守派本来并不缺乏实力,只是缺少一个锋利的矛头罢了。如今司马光够大方,临死前自己来当了这把矛。其用心的良苦与坚韧的意志,实在令人敬佩。却更让此刻灯下的父子二人头疼不已。

赵佣皱眉苦思良久,才开口道:“爹爹,如今朝堂上百官之间的互相攻击,到什么程度了?”

赵官家苦恼的说道:“够热闹了!御史们这两三天的功夫,已经以各种名目,先后把蔡确、章惇、范纯仁、韩忠彦给参回家待着了。再这么下去,朕看连文彦博都早晚要被参。到时朕就真要无人可用了!”

蔡确、章惇、范纯仁、韩忠彦四人新旧两党各占其半,可说都是极重要的人物。但拥护官家改制的新党明显处在了下风,那蔡确、章惇可都是领头的人物。如今回家等着处分了,新党可说是已经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

赵佣听了心里一惊,他的确没想到党争已如此激烈。那章惇也还罢了,蔡确却是新党最重要的人物。先不去说他一手加剧了党争,构陷朝廷大臣的恶劣手段;单论其行政的能力,实在是让赵佣不得不暗挑大拇指。略顿了顿后,开口说道:“爹爹不必烦恼。想我大宋人材鼎盛,实在是历朝历代所未有。自然会有能臣干吏供职朝堂上。依臣看,如今当务之急:一是如何让双方继续持衡;二是怎样消弭掉老师这奏章的影响,以保爹爹的新政继续顺利推行。”

赵官家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看来司马文正公当真给朕教出了个好儿子啊!”言语间颇有些唏嘘,实在是仍有些不忿司马光临死还要给他添乱。但人已不在,他这官家也是无可奈何了。“六哥儿继续说,你有什么想法?”

赵佣对道:“让双方继续保持势力均衡这一点,看似好办,只要爹爹循旧例,再提拔些新党的干才上来,就能解决。但实则危机暗伏!这危机之首,就是如果这么作了,会使朝中风气变坏。试想这风气一开,若此后投机取巧之辈争相效法,则朝中党争必然愈演愈烈,直到重现晚唐‘牛李之争’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