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侠骨柔肠
作者:北溟神话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10

孙威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开了口:“您刚才说,紫毛僵可以通灵变成人形,你老人家不会是……”

“放屁!”罗根水骂道:“紫僵化人,再象也有破绽,因为生机早绝,尸体的皮肤上面有尸斑形成,只要留心一些就会看出来!你看我身上有尸斑吗?”

我跟孙威仔细看,这老头脸上手上老年斑是不少,尸斑还真没找到。

孙威还不信:“有尸斑的不是僵尸,这也是您自己说的,谁知道是真是假……”眼看罗根水的脸都气青了,我急忙一箸菜塞过去,堵住孙威的嘴。

“老爷子,这养紫僵有什么条件?尸体在什么情况下会形成不同等级的僵尸?”

“一是看死时人的怨气,怨气越大,化僵之后越凶猛;二要看死后所处的环境,有些地方风水险恶,山水恶气滋润之下,僵尸想不厉害都不行!三还要看收葬时用的方法,有些风水相士不懂殓尸之术,乱弄一气,反而会激起尸体的异变……”罗根水简单讲了几句。

“那您老带的这位……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那女尸可能跟罗根水有什么特殊关系,所以一提到它,他脸上的神气就是又阴郁又愤懑。不过,他还是回答了。

“它……它是因为去世的时候,被压在一处断山去水的石头下,好些天才被找到,死的不甘,怨气不散,所以……”

断山去水地,在风水术中是殡葬忌地。风水书有言,第一莫葬去水地,立见退生计;第二莫寻剑脊龙;第三莫觅凹风穴,误用人丁绝;第四尤忌无案山;第被我吞回肚子,我再不会说话,也不能拿这个刺激老头!

“我一直用符镇着它,你们是不是把符弄掉了?”

我和孙威都想起将尸体塞床下时,他碰掉符,然后吐唾沫又将其沾回去的情景,谁也没敢言声。

罗根水叹了口气,“这也不能全怪你们,本来……本来我带它出来,就很危险!”

“那您为什么还带它出来?”这是我和孙威最好奇的问题。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要赶着尸体逛北京,难道这女尸生前的遗愿是看看伟大的北京**吗?

罗根水闷头连喝了两杯酒,“它……生前是我们寨子的小学教员。”

“哦?然后呢?”

“我们村子是苗寨,在乌龙山最深处,基本上没有路,离最近的镇子要徒步走上一天,然后还要坐三个小时拖拉机才能到。因为与世隔绝,寨子又穷,孩子们的读书便成了问题。秀娣——它生前的汉文名字叫秀娣——秀娣的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是退伍军人,在她十岁的时候,村子后山发生泥石流,村小学眼看要被埋在里面,秀娣爸爸赶过来,救了学校里的六个孩子,结果他自己却没有逃出来……”

我跟孙威放下筷子,仔细聆听。

“秀娣的父亲为了救大家的孩子送了自己的性命,寨子里的乡亲便把秀娣当自己的孩子抚养,大家宁肯自己吃不上饭也要给秀娣吃饱,宁肯自己的孩子上不起学,也要送秀娣去上学。秀娣也争气,读书聪明,人也不忘本,她在师范学校毕业之后,哪里也不去,又回到寨子里,教孩子们读书。”

我跟孙威肃然起敬,没想到那个女尸,生前是这样一个可敬的女孩子。可是,这样善良的女孩,究竟会因为什么变成紫毛僵尸呢?

“去年夏天,寨子里突然来了三个北京的青年人,二男一女,他们是志愿来寨子里援教的。寨子里的人很感激,为这些北京人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可即使这样,跟他们原来的生活比起来还是非常艰苦。开始的时候,这几个人什么事情也没有,但没过两个月,就开始闹别扭,越闹越凶,后来那个女的收拾东西跑出去,要离开寨子,两个男的也跟了去。秀娣看到好不容易来的三个老师,就这样走掉了,十分着急,连夜翻山去找他们。结果在断牙山深水涧,发现这三个人掉到涧下,一个男的摔断了手臂,女的头碰破了,另一个也受了伤。秀娣急忙去救他们,那个地方又深又陡,天又黑,她好不容易将三个人救了上来,自己却滑进了涧里。被她救的北京人根本没顾到她,得救之后又吵起来了,然后就自己出山去了,再也没有回来。秀娣掉进涧水卡在石头里,又没有人救她,就淹死在里面……”

“这也太过份了!人家救了他们,他们怎么可以一走了之!”我十分愤慨,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渣,真不值得秀娣舍命救他们!

“秀娣救了他们,他们不救秀娣,也不再回寨子教孩子们读书,秀娣死也不能瞑目,大家本来选了地方准备将这个孩子葬下,可是秀娣死去的那个地方,风水太恶劣,她在涧底几天,连尸身都没腐烂,尤其她又心愿未了,尸体根本抬不动,十多个小伙子好不容易把秀娣抬到墓地,不等下葬,天降大雨,将人们冲得七零八落。于是乡亲们请了我来,我一做法,秀娣的尸体笔直地从地上站起,但并不是向墓地去,而是蹦跳着向出山的路走,怎么引都引不回来!”

“它是想……”我沉吟着。

“它是想亲自问问那几个北京人,为什么不肯停下来救她,为什么不回寨子教孩子们!”罗根水愤怒地将一大杯二锅头倒进嘴里,“乡亲们看孩子死得不甘,商量了一下,凑了几百块钱,请我送秀娣来北京,我一定要找到那三个人,让秀娣见到他们,然后安心地闭上眼睛!”

“您就这样从湘西一路赶着秀娣来北京的?”孙威低声问。

“我年轻的时候在家乡走脚,那附近的路都记得。这些年虽然变化很大,但也不难走。离开家乡之后,我不敢走大路,也不敢乘车,专挑偏僻的地方走,白天藏着,晚上才出来,因为路不熟,常常走错,身上的钱也不多,住不起店……这一走就走了半年。在家乡的时候碰到的一个人告诉我,北京有一个老乡开的会馆,可以到这里落脚。昨天,才刚进北京,本来想吃一顿饱饭再去投宿,结果就碰到你!”

想象着一个老人,只因为答应了乡亲们的嘱托,便领着一位死不瞑目的女孩,走在无人的荒野中,风吹雨淋,餐风露宿……

我对他和秀娣心中充满了敬意。这两位,一个是充满爱心和理想却死不瞑目的风华正茂的女孩子,另一位是为了替死者圆梦而历尽艰苦仍一诺千金的风烛老人,他们也许不能感动中国,但却深深地感动了我。

在侠骨柔肠的罗根水和秀娣面前,我显得那样渺小,那些平时毫不在意甚至习以为常的狭隘观念、利己思想,烧得我脸上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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