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七坐在嫡系苏家后花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听近卫禀报苏锦元的情报，淡淡说道：“继续盯着，不盯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都不许大意，这种人生性残忍，就算摊在床上也不一定安分，谨防再有人命伤在他手里。”

“是。”

“城里的百姓都说苏家大义灭亲，清理门户，对苏锦元的下场拍手称快，却没人知道主导这一切过程的人其实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一袭蓝色袍服的苏流裳走了过来，语气带着漫不经心地调侃，“你要不要出去露个面，让他们对你这个除了一害的功臣歌功颂德一番？”

“歌功颂德能让我长生不老吗？”闻七声音淡淡，“若是能，我就去让他们膜拜。”

“长身不老倒是不可能，让你早点去投胎也许能做到。”苏流裳摇头，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不过说真的，别人不知道你是为了谁，我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所以该对你歌功颂德的人不是云州百姓，而是贺家那位姑娘才对。”

闻七眯着眼，脑海里浮现谢小姑娘漂亮的脸蛋，唇角微扬：“本公子见义勇为，为她除了一害，她的确该感谢我。”

“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若她真要以身相许，我自然乐于从命。”闻七语气闲适，随即淡道，“顺道纠正你一句，本公子乃是闻名天下的神医，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大夫，你说话给我注意一点，当心我一不高兴给你下点什么料，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苏流裳嗤笑：“本公子混迹花街柳巷什么手段没见过，你那点雕虫小技也想在我面前卖弄？”

闻七瞥了他一眼：“我记得之前对付苏锦元时有约你一道去，可你没答应。”

苏流裳顿时心虚，不由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忙吗？”

“忙什么？”

苏流裳轻咳一声：“忙着跟苏御九那个混账打架。”

闻七一默，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似是有些尴尬，他忍不住也跟着轻咳了一声：“那个……那家伙最近没找你的麻烦吧。”

年前从帝都往云州回来这一路上，因为多了一个闻七，苏御九的心情始终不太好，整天沉着个脸像是谁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没还似的，动辄命令苏流裳给他端茶倒水。

当着朋友的面，苏流裳理他才怪，每次高冷地回上一句：“你身边没侍女，还是你自己没手？”

这个时候苏御九脸色就非常难看，起初苏流裳还是有些怵他，因为亲身领教过他发怒之后的手段，可当着闻七的面他怎么都不愿意示弱，苏御九却每每在脾气即将爆发的边缘及时收了回去，只看冷着一张脸，声音如寒冰慑人：“你的皮先给我紧着。”

如此几次之后，苏流裳就只当他是一只纸老虎，再加上紫珑本就给了他底气，以至于他现在根本一点都不怕苏御九，被逼急的时候甚至跟他动起手，激烈的战况之后通常是制造一片狼藉，屋子里桌椅倒地，茶盏花瓶碎裂，屋外尘土飞扬，有时连累小树被连根拔起。

面对这样的情况，苏御九常常咬牙切齿地狠道：“好，真是好得很，果然是胆子肥了。”

苏流裳觉得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扬眉吐气，要有多爽就有多爽。

他甚至觉得就算以后不得不跟这个人牵扯在一起，每日过着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手痒的时候就跟讨厌的人打上一架，每次看到苏御九那张暴怒铁青的脸，他就觉得格外畅快，甚至有些克制不住冲动，想嘲笑一句：“你也有今天。”

不过老虎的须不能一天拔完，慢慢来，不着急。

万一哪天真的把他气到失控了，吃亏的还得是他自己，虽然苏御九现在也不能拿谁来威胁他，苏流裳觉得自己也不必看他的脸色行事。

不过形势比人强，有时还是要留有一点余地的。

“这个月我就要回去了。”闻七转过头，语气透着玩味，“你自求多福。”

什么叫自求多福？

苏流裳没好气：“我现在底气十足，根本无所畏惧。”

闻七但笑不语。

“不过话说回来。”苏流裳轻叹口气，遥望湛蓝天空，“我真庆幸有主子和你们这群小伙伴，曾经我以为这是一件灰暗而绝望的事情，落入深渊之后只能自生自灭，回过头来才发现，这不过是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荆棘，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不但境遇变了，连心态也发生了脱胎换骨似的变化。”

闻七沉默片刻：“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多亏有了主子。我们幼时进宫，性情虽有天生的一部分，但很多方面其实受主子影响很大，有些世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在主子看来却似乎从不觉得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她只管提出解决的办法，解决之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云淡风轻般不当回事，我们受其影响，也习惯了不以世俗的观念和眼光去看待问题。”

或者旁人无法理解，但在他们看来，这却是一种幸运。

摒弃了一些规矩和道德之下的束缚，认知和观念都变得豁达，眼睛能看得到更多、更远、更深层的东西，而不是永远停留于浅显的表面。

苏流裳敛眸，一时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看湛蓝的天空，看天上漂浮的云彩。

“处理了苏锦元的事，我也没理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没过多久，闻七复又开口，“我估摸着甘锦华留在帝都陪主子过了生辰，又过了个年节，也该离开了。”

苏流裳道：“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关注过帝都的消息，真是罪过。”

闻七偏头瞥他一眼：“甘锦华的消息想让你知道，你才能知道，他若不想让你知道，你大概也只能得到一点皮毛。”

“这你就错了。”苏流裳淡淡一笑，“我可以不知道甘锦华的消息，但齐国那么大一个帝都皇城，消息却是瞒不过我的，我只要有脑子就能大致分析出甘锦华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