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的眼睛,是异国最美的风景
作者:奈奈      更新:2021-10-07 14:56      字数:9344

深色的海面布满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着海星不知飞哪去

听到他在告诉你,说他真的喜欢你

我不知该躲哪里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我藏起来的秘密,在每一天清晨里

暖成咖啡,安静地拿给你

——陈奕迅《不要说话》

to:易薇

易薇,来不及告诉你,我匆匆忙忙地要走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没有对你说一声再见就走,但还是请你照顾好自己。

等我的眼睛变好,我就会回来找你。

我会继续想你。

我会继续爱你。

from:沈风海

1>

妈妈在公园听到噩耗后,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便和爸爸一起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她像所有坚强的妈妈那样,收起了眼泪,像易茹只是生了一场小病一样,在医院里照顾起了易茹。

医生开始为易茹注射各种治疗的药剂,并对她进行更加深入的病情检查,抽血、化验、制订手术方案等。

最开始,我们还试图隐瞒易茹,但易茹是那么聪明,很快就拆穿了一切。

当她拿着那瓶药对我说:“我已经查出来了,这种药是针对恶性肿瘤的,我是有肿瘤吗?应该不对,只是肿瘤的话,手术切掉就可以了,但你们一直瞒着我……所以……我是不是淋巴系统出了问题?”

看,她就是这么聪明,想骗都骗不了。

当时妈妈就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彻底崩溃了一般,抱着易茹痛哭。

我则是低下头啜泣着。

爸爸脚步沉重地走到医院走廊里去抽烟。

低沉的情绪一直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尽管每个人都还是强颜欢笑着,彼此鼓励着,但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只是强撑着笑脸而已。

已经毕业的宋楠听说了易茹的病情,每天下午都准时赶到医院里来看望易茹,每天都会带着他亲手准备的各种营养餐。

易茹每天在宋楠的陪伴下,看遍了医院里的每一处花草。

但她并不快乐,她在散步的时候,总会若有所思地望着医院大门的方向,眼神期待又落寞。

那天,她终于开口问我:“姐,沈风海今天会来吗?”

沈风海已经一个月没有出现了。

他在拼命地拍广告赚钱,为易茹赚取足够的医药费。

我爸妈虽然有些积蓄,但到底是小户人家,爸爸的小公司经营状况虽然有起色,但是盈利也不多。这四年为了供我和易茹读大学,家里的花销也不小。

而我也刚刚毕业,之前所攒下的那些私房钱,也不值一提。

现在易茹的医疗费,医保范畴内能报销的部分不多,很多高价的进口药都不在报销范畴内,所以基本是沈风海在接济和垫付。

但沈风海毕竟是个刚刚冒出头的新人,能够赚取的代言费并不太多,再加上之前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平时花钱都比较大手大脚,存款十分有限,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这么多钱。

那一刻我看着易茹小心翼翼又期待万分的眼神,暗自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地笑了,说:“会的,他会来的。”

易茹听了就甜甜地笑了起来。

之后我给沈风海打了电话。

“沈风海,抽时间来医院吧,看看她。”

“嗯。”

“以后你每天都来陪陪她吧,她……她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希望,我希望这段日子里,你能专心地对易茹,比以前更照顾她一些,更体贴她一些,就像男朋友一样,可以吗?”

沉默了良久之后。

“易薇,你真的希望这样吗?”沈风海问我。

“真的。”

沈风海笑了笑,无奈中带着一丝嘲讽,最终只是缓缓地回应了一个字:“好。”

自那之后,沈风海如约,无论工作有多忙,每天都会抽出一部分时间来医院陪伴易茹。他给她讲述某些明星私底下的趣事,还给她讲拍广告的时候遇见的笑料,他会为了哄她睡觉而哼唱催眠的歌谣,也会为了哄她吃药而卖萌搞笑。

而我就在一旁看着,心如刀割。

可惜,我是最没有资格心痛的人。

他待她是那么温柔。

他待她是那么体贴。

我却傻傻地站在一边,不能逃避,不可言说。

2>

三个月过去了。

易茹开始化疗了。

化疗会掉头发,所以易茹在化疗之前,就勇敢地剃掉了自己那一头瀑布般美丽的长发,昔日的美女变成了清秀的光头,人人惋惜。

我为易茹买了很多款假发,然后每天都为她精心打理。

尽管如此,易茹每化疗一次,身体就越发虚弱,脸上的憔悴全然不是一顶华丽的假发就可以掩饰的。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可爱的妹妹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衰败在那些癌细胞的摧残下。

心疼的感觉,如同凌迟。

我每天的日程基本一样,白天和爸妈一起轮流看护易茹,晚上则回到公寓里,赶着完成各种外包的设计单、程序单,只要有钱赚,无论大小活儿,全都接到自己手下,再在每个夜里加班加点地赶出来。

沈风海已经为易茹拿出了将近十万块钱,我爸妈也已经拿出了几万块钱的家底,我存款不多,只能尽我所能地筹钱、借钱。

宋楠和石井歌这些朋友,也都拿出了自己能力之内的钱来救急。

但仍远远不够。

一年一度的全国滑板比赛开始了,比赛的地点正好就在s市,而且第一名有两万块钱的奖金。

石井歌报名参赛了。

这也是石井歌第一次参加全国性质的比赛。我接到他的电话时,他已经进了半决赛。当时他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易薇,我一定能拿到第一名赢得奖金,到时候你把奖金拿走,为易茹治病。”

这样的好意我无法拒绝,因为易茹的病,我们现在真的很缺钱。

所以我只是握紧了手机,由衷地道歉:“石井歌,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这钱我一定尽快还你。”

石井歌在电话那头嬉皮笑脸:“不着急,谁叫易茹是你妹妹呢,这是我必须做的!不过,这回决赛当天你怎么也得来给我加油吧?”

我笑了,想起他当年也是死活缠着我,非要我陪他一起去比赛时的场景。

只是最终,直到他向我清清楚楚地告了白,我也没有去。

那时是因为想要明明白白地拒绝他的爱意。

然而现在,我却无法拒绝他的好意,也有义务去赛场为他加油,因为他之所以做这些,都是为了帮我赢得易茹的医疗费。

“那必须的,我一定会去给你加油的。”

就这么约定好了。

比赛当天,我来到现场,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忠实粉丝一样,为他举着牌子,在场外大声喊着“加油”。

曾经,我是那么鄙视他那群粉丝的素质。

而今,我才明白,石井歌确实是一个值得粉丝以他为骄傲的滑板偶像。

现在,我也成为了这群粉丝中最平凡的一员,为他高声呐喊。

石井歌不负众望地拿到了全国冠军,赢得了那两万块钱的奖金。

比赛结束后,他直接把奖金支票交给了我。

我的心情无比复杂,感激、高兴、踌躇、无奈都有。

走出赛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赢得了奖金,我们心情都还不错,就准备一起去医院看望易茹。

穿过一条僻静的长街时,忽然冒出了几个人,截住了我们的去路。

“赢了钱,挺高兴吧?”其中一个抱着滑板的男孩语带讽刺地说道,然后把头转向了我,“哟,这是你女朋友?”

我认出了他,这个男生叫权新荣,是全国滑板比赛的十强选手。跟在他身后的,也都是没有进入前三甲、没拿到奖金的滑板选手。

来者不善。

石井歌邪邪一笑:“虽然我不想反对你把她叫成我女朋友,但是——”语气一转,他脸上的笑容完全不见,“我讨厌你现在的态度。”

那些人都露出了嗤笑。

我看出他们不怀好意,冷冷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权新荣甩甩胳膊,“我们哥们儿几个就是看不惯这小子年年都拿冠军那副跩样,想教训教训他。”

话刚说完,他把滑板猛地朝地上一摔,拳头就朝石井歌挥了过来。

石井歌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揍倒在了地上。

这样一来,权新荣身后跟着的那六七个人也就不等了,二话不说,全都冲了上来。

这架打得莫名其妙,而且我看出这些人都不好对付,完全不似我上学时经常教训的那种街头不良少年,他们喜好运动,且运动有质有量,而且都是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十分有力气。

我心里暗叫不好,急忙拨打电话给沈风海。

这个时间,沈风海应该正在医院里陪着易茹,离这里很近,应该很快能到的。

“沈风海,我们在星光街24号附近,这里有人跟我们打架,快顶不住了,快找人来帮忙!”我一边加入混战,一边大声冲着手机喊。

沈风海二话没说就挂了电话。

我虽然练过跆拳道,但上大学的这几年已经基本荒废了,勉强撑了几分钟,终究架不过对方人多势众。石井歌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额头都渗出了血,脸色白得吓人!

石井歌倒在地上,被人狠狠地踹着胸口,我赶紧挣脱开眼前缠斗的两个人,准备跑过去救他……

石井歌突然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易薇,小心!”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把我用力地搂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听到身后传来“咣”的一声闷响。

我目瞪口呆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了沈风海瞬间煞白的脸,他缓缓松开了手,直挺挺倒下去……

而就在沈风海倒下去的一瞬间,他身后抄着木棍的那个男生似乎也慌了神:“这……哪儿又蹿出来这么个人?”

我顷刻间明白了,这人抡着木棍本来是要来偷袭我的,结果沈风海恰好赶到了,情急之下就替我挡住了这一击。

我颤抖着低头望向倒在地上的沈风海……

他的头,已经开始流血了……

我彻底慌了,跪在地上抱住沈风海,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沈风海!你怎么了?快醒醒!”

那群挑事的男生也慌了,纷纷骂着那个抄木棍的男生:“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吗?要把人打死吗?”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那些人一哄而散。

沈风海被打中头部,昏迷过去。

我和石井歌两个人挣扎着把沈风海送进了医院。

沈风海受伤昏迷的消息,很快就被易茹得知了。

易茹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来,一定要去看望沈风海。我哭着把她带到了沈风海所在的病房,然后易茹不顾在场的所有人,紧紧地握住了沈风海的手,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下来,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祈祷。

我默默地退了出来。

走廊上,石井歌带着伤找到我,满脸愧意地道歉:“对不起,易薇,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我深知自己没有立场责怪石井歌,摇摇头:“这些都是意外,何况你是为了我们才去参赛的。”

石井歌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却阻止了他:“石井歌,你不要自责,我真的没有怪你。你也赶紧去处理伤口吧,我现在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石井歌点点头。

我一个人走出了医院,走在霓虹灯下,看着s市的夜景。

我想着易茹的病情,想着沈风海的伤情,想着穿梭在沈风海病房和易茹病房里来回照顾他们的宋楠,想到一直守在我身边的石井歌,脑子里是乱糟糟的一团。

剪不断理还乱,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看着面前黑暗的路,不知道该朝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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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医院里看见宋楠忙着穿梭于易茹和沈风海的病房,看了半天,我忍不住打趣宋楠:“放下对沈风海的怨气了?”

宋楠笑道:“人没有过不去的坎。”

是了,毕竟是很多年的兄弟,释然是最好的解脱。

我照常来到易茹的病房,为她带来了清淡营养的小粥,也带了她爱看的书,陪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但我心里一直牵挂着沈风海,所以总是心不在焉的。

易茹自然看出了我的担忧,笑着往外推我:“姐,他已经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我还是陪你吧。”我微笑着把好吃的塞到她手里。

“快去。”易茹不理会我的拒绝,“他那一棍子挨得还挺重的,是为你受伤的,你还不去看看。”

易茹这样说,我也不再矫情,就起身往沈风海的病房走去。

我轻轻推开了沈风海病房的门,里面空空的,只有他一个人靠在床头,面向窗外。

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心疼地望着他。

尽管我努力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坚强、若无其事,可是他受伤的那一刻,我是真的觉得,那一棍子打在我自己身上可能我会更好受一些。

我怎能忍心让沈风海受到这样的伤痛?

他头上缠着的绷带,还有绷带处隐隐渗出的血迹都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只看一眼,鼻子就酸了。

眼泪流了下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竟然也这么爱掉眼泪了。

我无声地哭,不敢发出声音惊动他。

然而他终究发觉了。

他没有转过头,依然面向窗外:“易薇,是你来了吧。”

“嗯。”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他,在他的床边坐下来,“很疼吧,你真傻,为什么要替我……”

沈风海却一脸正色:“当然要替你挨,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我可做不到!”顿了顿,他又微微笑了,“你看,我到得是不是很及时?像不像个英雄?”

我扑进他的怀里:“英雄什么!吓死我了!我一直担心你被他们打坏了脑子,然后笨得像狗熊!”

沈风海摸摸我的头:“好了,这不是没什么事嘛。”

就在这时,床边的闹钟忽然响了。

沈风海把闹钟拿在手里,找到开关,按了下去,然后对我解释说:“闹钟是宋楠设定的,是到吃药的时间了。”

说着沈风海就双手摸索着去找床边桌子上的杯子,好不容易摸到了杯子,又笨拙地去摸索桌上的药。

那些药明明已经被人拿出来,分好了,整齐地放在桌子上,他却像看不见似的,费力地摸索寻找着。

我心里一咯噔,颤抖着用双手在他眼前挥动。

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睛都没眨一下,像是看不见。

我不死心,拿起药,朝他的方向递过去,却偏偏不放在他的手里。

果然……

他完全不知道我已经把药拿走了,他的手依然在桌子上摸索着找药。

我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

“你的眼睛……”我的声音是颤抖的。

沈风海的身体一僵,愣了两秒钟,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还是瞒不了你……”顿了顿他对我解释,“是撞击导致的暂时性失明。”

我没回应,眼泪却越发汹涌。

听出我在哭,他一脸心疼的样子,把我抱在他的怀里:“易薇,别哭,别哭,没事的,我没事啊。”

“沈风海,你都看不到了还叫没事?那怎样才算有事?还要怎样才能算是有事?我易薇就不是人!要不是因为我叫你去帮忙,你怎么会……”

“易薇!”沈风海出声打断我,生气了一样,“我不许你这么骂自己!”

我喉咙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

沈风海揉着我的头发:“别难过,医生说失明只是暂时性的,康复概率很大的,有70%呢,所以我一定很快就能看到的。你也要对我有信心,是不是?”

我趴在他怀里,点点头。

沈风海此时此刻的表情十分淡然,他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我的头发,他似乎很喜欢这样——从小就爱摆弄我的头发。

不同的是,小时候,他每次揉我的头发,我都会炸毛,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而现在,我只觉得,这样的时光,弥足珍贵。

沈风海的声音是那样好听,像是山间叮咚的泉水,又像是林间优雅的虫鸣,让我感觉温柔而幽静:“易薇,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有多爱你?”

我心跳加快。

“易薇,我爱你。”他轻轻吻了我的额头,小心翼翼,然后笑了,“所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哪怕是你要我违背心意,扮演易茹的男朋友,陪伴易茹,我也愿意去做,因为这是你要求的。”

“沈风海,我只是太心疼易茹了,她……她真的太可怜了,我身为姐姐,却……”我几乎字不成句。

但沈风海是懂的:“你不用解释,我都懂。易薇,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这些年,我总会对易茹有歉疚感,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意,却无能为力。”

沈风海漆黑的眼睛里少了平日的光芒,却像是深邃的幽潭一般。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这么优雅帅气的。

他又说:“我们不说这些了。易薇,我向你讨一个复明的惊喜吧,怎么样?”

“复明的惊喜?”我疑惑地问。

沈风海点点头:“对啊,等我的眼睛好了之后,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惊喜的奖励,我很期待。”

我笑了,拉住他的手:“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所以,沈风海,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哦。”

沈风海一脸“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表情,重重地点点头:“嗯,我加油。”

他故意耍宝的样子把我逗得破涕为笑。

后来我一直陪在他的床前,喂他喝水吃药,喂他一日三餐,直到他睡着,我才静静地离开。

我回到公寓后,干完手头的活儿,就开始思考关于沈风海提出的“复明惊喜”的事。

4>

然而变化总是让人始料未及,猝不及防。

沈风海不见了!

我只是因为手头接的工作的原因,外出开了两天的会,再回到医院,推开沈风海病房的门,就发现病床上空空如也。

我吓了一跳,赶紧跑到易茹的病房,准备告诉易茹这件事,并询问她知不知道原因。

结果易茹的床位竟然也空了!电话也打不通!

我惊呆了,跑去问护士。

护士帮忙查了一下,查询结果是,这两个床位的病人都已经办了出院手续,现在都不在这里了!

于是我慌忙拨打妈妈的电话。

“妈,怎么回事,易茹呢?”我急坏了,“我今天来医院看她,她的床位已经退了,你们也都没在医院,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沈风海,他不是要观察眼睛的复明情况吗,怎么也不在医院了?电话又打不通……”

妈妈在电话那头深深地叹气:“易茹那孩子……你别管了,她已经化疗结束了,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暂时控制住了,现在只是需要给身子补营养,好好休息,所以不用再住院了。沈风海走是因为他妈妈来了,把他接走了。”

“那易茹现在在哪里?沈风海又在哪里?”我又问。

妈妈沉默了。

我直觉他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一切的发展都太奇怪了!

“妈?”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应,我忍不住又催了一声。

“易茹她……我们已经接回家里来养着了,昨天的飞机。你就别管了。还有一个月你就毕业了,赶紧准备论文吧。至于沈风海,他妈妈把他带走了,你也不要找了。”妈妈叮嘱我。

我怎么能不管?

正当我还想深究的时候,妈妈已经把电话挂了。

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我心底起疑,便找到了易茹的主治医生,想通过他打听一下。

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跟我大概聊了聊易茹的病情发展情况,然后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法国那边环境好,空气比s市好得多,倒是个休养的好地方,对你妹妹的病情应该是有好处的。”

“法国?”我一头雾水,奇怪地问,“我妹妹不是回家了吗?”

“哦?回老家了啊!”主治医生点点头,“不好意思,那天我看到你爸妈在跟那个明星模特——之前我在杂志上看到过他——就是失明了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沈风海。”我急切地提醒他,“他们怎么了?”

“哦,我是看到你爸妈在和他的妈妈商量送他们去法国的事,还以为你们两家的床位都退了,是要去法国休养了呢。”

我心里有了一个念头,但还是想要否定自己:“怎么会?我们哪有钱去法国,您说笑了。”

“那个明星的妈妈不是有关系吗?而且听说她的前夫——就是那个模特的爸爸,就住在法国,还挺有钱的,所以我看到你爸妈在拜托他们,把你妹妹也带走……”

医生还在解释,但我已经不想听了。

太荒诞了。

我却隐隐地有些信了。

自从沈风海搬到我家隔壁开始,我就从来没见过他的爸爸。

他一直跟着他妈妈。

沈阿姨的确有钱,这个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她一个女人,能轻轻松松地买下房子,把家安置在了我们隔壁。

至于沈风海的爸爸,一直都是个谜。

原来他爸爸在法国?

沈阿姨动用了这层关系,要把沈风海带到法国去养伤?所以一声不吭地就把人带走了,甚至临走之前,沈风海都没来得及和我说一声……

那么易茹呢?

我终究不放心,当天就买了回家的高铁票,折腾了一路,终于在晚上十点左右到了家。

这次回家之前我没有打招呼,妈妈明显在瞒着我什么,所以我特意来了一场突袭。

很显然,易茹并不在家。

我把家里翻了个遍,爸妈都被我吵醒了。

我逼问爸妈,这到底是怎么一件事。

就算要出国去养病,也不至于瞒着我吧?

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爱的人,难道临行之前,都不想跟我打个招呼吗?

我不相信易茹和沈风海会这样决绝,明明前两天我们还好好的,甚至沈风海还向我讨要复明后的惊喜!

妈妈抵不住我声泪俱下的逼问,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我。

“你沈阿姨去了医院,得知了沈风海受伤的经过,非常生你的气,她不允许你再接触他……你知道的,你沈阿姨和我一样,以前就觉得你太能招惹是非,相对来说,她也比较喜欢易茹,所以一听说沈风海的伤是替你挨下来的,当场就气得不行,要把他带到法国去,说是远离你。怕他和你联系,你沈阿姨还拿走了他的手机。唉,风海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啊,也彻底没办法了,就这样被他妈妈带走了。”

我静静地听着,难过极了。

“知道沈风海的事后,易茹也不干了。易茹知道自己的病情,化疗也只是拖时间而已……她就求我们,求我们让她待在沈风海的身边,活过剩下的这段时间……这孩子简直疯了,她对沈风海简直是入了魔一样啊。我和你爸被她求得实在没办法,就去哀求你沈阿姨,把易茹的事跟她讲了一遍。你沈阿姨看着易茹也是又心疼又可怜,这才答应帮忙把易茹也带去法国。我们拿了家里最后的十万块钱给你沈阿姨,拜托她在法国帮忙照看易茹……”

妈妈还在一边抹眼泪一边絮叨着。

她有多舍不得易茹,我是完全清楚的。可是连她都没办法,只能默默地把易茹送到沈风海身边。

我全都明白了。

法国……

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个地方啊!

七个小时的时差。

沈风海,你怎么舍得离我这么远?

5>

那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也要追随沈风海的脚步去法国。他一定在那里等着我,我不能让他久候,想要尽快赶过去。

然而我这个决定遭到了周围所有人的一致反对。

他们都认为我疯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无比清醒。

我需要见到沈风海,我需要他能够鲜活地存在于我的生命里。否则,我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个没有心脏的傀儡。

爸妈不同意我就这样远走,并且表示家里已经没有足够的钱来供我去往法国。

石井歌也不同意我就这样离开,他认为我去法国纯粹是自讨苦吃,而且法国的签证并不好办下来。

“再说,如果你真的去了法国,对我来说,就像是诀别一样……”石井歌看到倔得像头牛一样的我,死死拽着我的胳膊,眼睛红红地对我说。

可是对我来说,沈风海的离去,又何尝不是诀别呢?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打工,做各种商业策划,也联系了当时沈风海所在的那家经纪公司的摄影师、导演——他们之前很欣赏我,曾经邀请我像当初的沈风海一样做他们的模特。

我忙得天翻地覆,就这样慌慌张张地交了毕业论文,最终拿到了大学毕业证书。

毕业的那一天,我给自己的礼物,是通往法国的签证。

没错,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签证下来了,然后我就更努力地赚钱。

用半年的时间攒了几万块钱之后,我买了飞往法国戛纳的机票。

我离开中国的那天,石井歌开车追了我整整一路,最终还是被工作人员拦在了登机口外。

我在候机的时候,接到了石井歌的电话,他在电话里不停地说着爱我,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一声一声地哀求我不要离开。他如数家珍般,讲着从遇见我的那一刻起,与我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每一个场景……

最后他用颤抖的声音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易薇,易薇,薇薇,薇薇,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易薇,求求你,你留下来好不好?我发誓我会比沈风海更爱你,我发誓!易薇,我石井歌从来没这么没出息地求过人,现在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候机室里的广播响起,我擦去自己脸上的眼泪,对着手机叫了一声石井歌的名字:“石井歌……”

“易薇?”他的声音满含希望,“你决定不走了吗?”

这一句话触痛了我,但我还是狠下心说:“我要登机了。”

电话那头彻底静默了。

等了五分钟后,他终于说话了,不再乞求,不再孤单无助,而是近乎残忍般的决绝:“那么,易薇,再见吧。”

石井歌先我一步挂断了电话。

我心如刀割,几乎能够想象到他孤单落寞只身远离的背影,但我无从选择。

终于,我飞向了让我魂牵梦绕的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