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俐叫我来是想让我看一段非常血腥的视频，这是她刚才她从护士长那里看到的。从手肘的血管处穿入一根细长的管子，一直穿到心脏。这是埋PICC管，埋上了，静脉注射就不那么痛苦了。如果要是长期静脉注射，像化疗，埋这个就方便很多。这个比一般的留置针能保留的时间长，护理的好的能保留一年。一般也都是由有经验的护士进行手术。

看了看那个护士长，“你看这个干嘛？”

“以前没做过，学习一下。”

“为什么要现在学习啊？”

“因为明天要给别人做。”

“……”现学啊？转头看伶俐，“你看这个干什么？”

华北替伶俐回答我，“她想埋个，但是不敢让她弄，所以想找你帮我！”

“？？？”你又没化疗，埋这个干什么？

伶俐脸上多了一丝为难。这几个月伶俐的说话能力和头痛都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加重药量的结果不仅是更加肥胖。满脸满背的青春痘，头发变得稀疏，双手和前臂的皮肤变得非常薄，甚至现在伶俐出行都在依靠轮椅，激素不仅使她的双腿淤血，蜕皮，慢性溃疡，甚至糖尿病已经使得双腿无法撑起她的大肚皮。

伶俐的肚子越来越大，四肢却明显在萎缩，她正在一刻不停地被肿瘤和胎儿瓜分，两者都在为自己生存下去而榨干伶俐。我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但是我却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看着伶俐被他们蚕食掉。

华北望着我，问：“伶俐最近会毫无征兆就开始吐出来，却根本没有眩晕恶心这类的感觉。前一分钟还好好的，后一分钟就吐出来，吐在我身上也就罢了，可是吐在别人身上真的让她很难堪，你有没有什么方法给治治，她害喜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这不是害喜，这是脑干性呕吐，它有两个特性：一，根本治不好；二，凡是出现这种状况的病人很少有能活过一个月的。转身去找师兄以前，我问了伶俐一个问题，“宝宝还好吗？”

伶俐艰难地张了好半天的嘴挤出了一句，“好！”那幸福的样子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我已经试过所有抗呕吐的药，根本没有管用的。”师兄看着我，眼里全是抱歉，“如果她再这样吐下去，这周就得做剖腹产。你知道，她的血压，血糖都有问题，而且腿上还有静脉炎，血块随时都可能进入她的肺里，那样伶俐这么长时间的坚持就白费了，搞不好真的会一尸两命！”

我不知道怎样跟华北重复师兄的话，我只能抱着华南放声大哭，我真的很后悔建议伶俐注射激素，我没想到伶俐身体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可是华北听见了，走了过来，虽然热泪盈眶，但是却在努力地试图睁大眼睛阻止眼泪的流出，“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背着你买了很多地塞米松的药丸给伶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伶俐录了很多影像，还在给宝宝写信，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我们的宝宝留下点什么。可是她要想把话说得清晰一点，想把字写得更好一点，就得服用更多的药才能完成。她不希望错过宝宝的成长，本来今天她是想录宝宝结婚时的贺词的。”

这个愿望伶俐最终也没有实现。那天中午她突然很想吃腐皮牛肉卷，那是我们以前常去的一家小店卖的，有跟华北浪费唾沫的时间介绍路，还不如我自己跑一趟。可是等端着外卖的我回来，伶俐的病情恶化了，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我见到的只是手术室门口的那盏红灯发出刺眼的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