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环
作者:花误呀      更新:2021-10-05 14:10      字数:5051

情事过后,夏明之抱着阮卿去浴室清理,如今阮卿的发尾还有点湿,淡淡的栀子花洗发水的味道从发丝间透出来。

阮卿被夏明之的信息素包裹着,alpha的信息素就是这样,能透露出许多心思。

这信息素甚至是有点粘腻地缠在阮卿身上,要把他每一寸皮肤都染上自己的味道。

但阮卿已经学会了不自作多情,这不过是一场温存后的正常反应,是一个alpha被喂饱后泄露的一点温情。

阮卿闭了会儿眼睛,没休息多久,就从夏明之怀里起来了,即使他两条腿还软得几乎站不动。

他从前最喜欢趴在夏明之怀里,要夏明之亲亲他抱抱他,撒娇起来又乖又软。

但他如今不了。

夏明之跟着起来了,他以为阮卿是饿了,刚刚很是消耗体力,他给阮卿喂了点补充剂,却还没吃饭。

结果阮卿却开始穿衣服,细白的手指扣着衬衣的扣子,一边对他说道,“我突然想起晚上还有事情,就不吃饭了。”

夏明之抓住他的手,蹙眉,“什么事情这么急,先吃饭,不然你胃里会难受。”

阮卿的手像条鱼一样从夏明之手里溜走了,他笑了笑,声音有点哑,是因为刚刚舒服得哭了出来。

“不了,我确实有事,”他对着夏明之眨眨眼,“就是我没开车,得借你的,行吗?”

夏明之道,“那我送你,给你打包份饭带着吃。”

阮卿觉得有点头疼,从前夏明之对他也很好的,周到体贴,温柔起来,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也肯对他伏低做小。

如今夏明之还是一样面面俱到。

但他却不是很想要夏明之的这份温柔了,代价太大了。

“我自己走。”阮卿声音里带了点强硬,“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自己打车了。”

他挑着眼睛看夏明之,不笑了,眉眼一下子有点疏离的味道。

夏明之拿他没办法,沉默地看着阮卿穿好衣服,衣服有点皱巴巴的,好在阮卿身高腿长,也不显得难看。

夏明之望着阮卿的背影。

他不得不承认,阮卿比四年前更好看了,四年前的阮卿还像个小兔子一样生涩,还没有完全长开,有点包子脸,一害羞就耳朵红。如今的阮卿漂亮得像个风情万种的妖精,又冷艳又勾人,对暧昧的尺度拿捏得刚刚好。

夏明之的心头悄悄地破开了一个口子,里头渗出一点暗色的血,滴滴答答地淌下来。

“阮卿。”夏明之叫了他一声。

“嗯?”阮卿对着镜子在调整袖口。

“你不恨我吗?”夏明之低声问。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阮卿还低头扣着袖子。

他们都知道夏明之说的是什么事,说的是四年前分手。

阮卿微微有点出神,其实当年那场恋爱,是他高攀了夏明之。

夏明之是谁,夏家次子,正儿八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而他阮卿,不过阮家收养的孩子,收养他的阮家三小姐还是个精神病患者,阮家收养他,就是要他给阮三小姐一点安慰,并不是拿他当正经子孙看待的。

所以当初夏明之是他死皮赖脸,趁人之危才弄到手的。

仔细想想,夏明之对他已经很好了,如果不是他不知天高地厚,还妄想夏明之标记他,和他结婚生子,夏明之也不会对他翻脸。

是他痴心妄想,自以为是。

所以阮卿摇了摇头,“没有,是我的问题。”

“阮阮.....”夏明之走过来,握住阮卿的手,他有很多话想对阮卿说。

其实这四年里,他去过一次国外,在阮卿的公寓外等他,那天下了雪,很冷,他等了很久很久,可是终于等到阮卿出现,他又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转身离开了。

他对阮卿的愧疚和爱意在每一个日落月升的夜晚袭来,蚂蚁一样噬咬着他的心口。

他曾经是满城有名的浪荡子弟,但是阮卿是他最后一任伴侣。

四年来,他再没有交往过任何人。

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夏明之心里有人了。

唯独阮卿不知道。

阮卿不想再提四年前了,他心里头甚至有点焦躁,他望着夏明之俊美的脸,觉得自己再呆就撑不下去了。

他对着夏明之微笑道,“过去的事就算了吧,那时候我才18,你比我年长,可也才23。谁也不算错,是我们两个那时候不合适。”

他什么都没提,好像过去的一年两载的恋爱,和四年的空缺,真的不值一提。

好像四年来的辗转反侧都是假的,他手腕上那个从不摘下的手表,什么秘密也没有。

“夏明之,”阮卿略带郑重地叫了夏明之的名字,“我真的不怪你,那时候主要是我的问题。如果你还想约我,我很乐意,但你要是想和我回忆从前......”

“大可不必,我没有兴趣。”

阮卿和夏明之对视了一会儿,眼神非常坦荡。

夏明之沉默了一会儿,四年过去,他和阮卿的角色已经颠倒了。

如今他手无寸铁,全凭阮卿处置。

但是他看见阮卿被他咬破的嘴唇,心里头那点本不该有的妄想,又悄悄地潜滋暗长。

“那我明天还能找你吗?拿车。”夏明之抵着阮卿的额头。

他捏着阮卿的腰,两个人刚刚缠绵一场,屋子里面信息素的味道和衣服上残留的香水味混在一起,满是暧昧,倒真的像还在热恋的情侣。

阮卿笑了下,对着夏明之眨了眨眼,“请我吃饭才还你车。”

阮卿从夏明之怀里抽身离开了,夏明之一直送他到地下车库去拿车,夏明之车库里的车不止一辆,阮卿却只要他们刚刚在上面肆意温存的那辆。

车门一打开,还没散开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檀香与柔和的花香混在一起,还掺着一点别的味道。

阮卿坐进去,腰还是软的,却拽着夏明之的衣领,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再见,明之。”

夏明之却一把摁住了他,把他压在座位狠狠地深吻。

“阮阮......”夏明之轻轻地咬了下阮卿的下唇,阮卿在他怀里软得像滩水,但他知道水是捉不住的,随时可以抽身离去。

夏明之能感觉到心里头的野兽躁动不安地叫嚣着。整整四年了,这头凶兽都在对他咆哮,诱惑着他把阮卿带回去,藏进家里,做他一个人的阮阮。

但他还是克制地,在阮卿额头上又亲了一下。

“再见,阮阮。记得吃晚饭。”夏明之笑了一下,松开了阮卿。

他甚至体贴地替阮卿系好了安全带,像一个最礼貌温存的绅士。

然而阮卿看他一眼,总觉得后颈处莫名其妙地有一点凉意。

-

夏明之看着阮卿开车离开,他披着睡袍在花园的屋檐下抽完了一根烟。

刚刚睡在一起的短暂时间里,阮卿问他介意烟味吗,得到否定回答以后,就从衣服口袋里摸了一根出来。

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雨后清新的草木香气顺着窗户缝溜进来,房间里也有了那种湿漉漉的空气味道。

阮卿靠在床头上抽烟,细瘦的下颚与微微低垂的眼,脖子上的颈环连洗澡都没有摘下来,但是锁骨上却印着一个红色的咬痕,是夏明之情动之下咬的。

夏明之的烟头一明一灭,在这个夜晚像一朵绽开的赤红色的花,晚风微微有点凉,他想,阮卿是真的变了。

他顾及着阮卿不喜欢烟味,却没想到如今阮卿自己熟练地拿出香烟点上了。

四年了,物是人非,他想过无数次和阮卿再见面的情景,想过阮卿那个软绵绵又胆怯的性格,也许再也不会见他,也许会让他滚。

结果都不是。

阮卿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第一次重逢就和他滚到了床上。

夏明之狠狠地抽了口烟,烟雾在夜风里消散了。

在没有遇到阮卿之前,夏明之也是风月场上有名的浪子,

夏家的二公子,天生就是狩猎场上的alpha。

他太清楚阮卿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阮卿不恨他,但也没有多爱他了。

四年里,阮卿对他的爱跟着恨一起被消磨了个干净。

阮卿只拿他当一个已经放下了,但是重逢后也可以续一续的旧情人,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主动来撩他。

报应。

夏明之自嘲地笑了下,他现在对阮卿来说,大概也就是一个还可以的床伴罢了。

他唇边的香烟燃尽了,灰白的烟掉下来,还带着滚烫的余温,将他的睡袍烫了一个小小的圆,就在他心口的位置。

-

阮卿开着夏明之的车,却没有往自己家的方向去,也没有回公司。

他说他还有事情要处理,当然是假的。

他开车开到半道上就受不了了,将车停在路边,踉跄地打开车门,跪下来,胃里一阵干呕,吐出来几口酸水。

他身上还残留着刚刚夏明之留下来的信息素的味道,这味道仿佛鸦片,让人成瘾,又让人害怕。

阮卿感觉到自己在发抖,细白的手抓着车门的边框,在车门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他跪在地上好一会儿,膝盖都被粗糙的地面硌得有点疼,才又软着脚走回了车上,从车里找出水,清理了一下嘴里的味道,就彻底瘫坐在了座位上。

他没再开车,就这么开着窗,躺在车里。

这里已经远离了市区,路上几乎没有人,他的车停在靠近树林边上,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幽暗的灯火,从远处照过来。

阮卿瘫了好一会儿。

这是夏明之的车,他想。明明还在难受,嘴唇却抽.动了一下。

阮卿解下了自己的颈环,咔哒一声,一直圈在他脖子上的黑色颈环松开了,阮卿拿下来,放在手心里。

只见颈环的背面上,并不是全然光滑平整的。

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刻着一个名字——夏明之。

这是阮卿用的第四个颈环,他家里还有三个已经老旧的,更新换代的颈环,每一个后面都镌刻着夏明之的名字。

这个隐秘的,无人知晓的名字,贴着阮卿的皮肤,与他朝夕相伴了三年。

他还记得他去定制颈环的那一天,接待的女生听见他要刻字,目光里流露出微微的诧异。一个未被标记的单身omega来定做颈环,多半是为了避免骚扰的,可是颈环上多了一个名字,这含义就一下子暧昧起来了。

阮卿只是微微地笑着,仿佛不知道对面人的诧异,倒是让那个女孩红了脸。

那天阮卿等着颈环刻字,望着窗外天光正好,心里想的却是,他和夏明之一辈子都不会结成标记的伴侣,可夏明之的名字隐秘地贴在他的后颈上,是不是也算一种归宿。

如今他看着手上这个颈环,觉得那三个汉字烫得像要烧起来。

他戴上这个颈环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出于戒心,保护自己不被任何人标记。

而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生出妄念,不要奢求夏明之会标记自己。

夏明之永远都不会标记他。

他心知肚明。

当年分手的时候,他满脸泪痕,夏明之却冷静到残酷,清楚地告诉他,他永远不会标记任何一个omega——阮卿这样的,就更加不行。

夏明之这样级别的alpha,有的是千娇百媚的omega往他身上扑,他根本不可能被一个omega束缚。

他喜欢的,从来都是贴心识趣的美人,可以成为床上贴心的伴侣,下了床却干脆利落,绝不纠缠,一旦感情淡去,就和平分手。

“我不该和你交往的,”夏明之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悔,深邃的黑色眼睛在阳光底下镀上了一点淡金色,他大概自己也在疑惑,怎么会和阮卿这么缠人的omega交往这么久,“你需要家庭,标记,需要被占有被呵护。可这些我都没有。”

阮卿倒在车座上,颈环被他攥紧在手心里,上面的一小块金属硌得他手心发痛。

一个镜头一旦回忆千百次,就连疼痛也跟着麻木了。

刚分手的时候,阮卿想到夏明之和他分手的那个下午,就觉得血液都要被抽干了一样,人变成空空荡荡的一具皮囊,连思维都变得迟钝。

然而时间久了,这份痛楚居然也慢慢被磨平了,变得模糊起来。

如今再回忆起来,阮卿已经能认同地觉得夏明之说得对。

是他过分贪求,盲目天真地索要标记与爱,才招来这样的结局。

如果他四年前就能有今天这样的修为,兴许夏明之还能喜欢他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