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者:黄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74

王贵生和连里的几名战士坐着军车将伤员护送到了前线野战医院,黎英美因流产大出血,生命垂危,急需输血,野战医院血源紧张,已无血可输。..一名男军医匆忙走出急救室,向战士们求助:“里面的这个越南妇女流产大出血,急需大量输血,你们谁是O型血?”战士们都不出声。

因为眼前需要输血抢救的是一个伏击他们的越南民兵,他们不愿意将自己的鲜血输送到敌人的身体里,挽救敌人的生命,如果是自己的生死兄弟,他们将奋不顾身,毫不吝惜。

王长贵卷起了袖子:“医生同志,我是O型血,输我的血。”军医立刻将王长贵带入输血室。

王长贵献出了400CC血液,经过输血抢救,黎英美苏醒过来,看到眼前的王长贵,黎英美的眼睛里已没有冷酷,而是闪现了一丝温柔。黎英美仍旧用标准的中国话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这个问题倒是把王长贵给难住了,他不知如何回答。

黎英美充满感激地说了声:“谢谢你!”王长贵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已经怀孕了,为什么还要参加民兵?”黎英美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我的丈夫三个月前被你们埋设的地雷炸死了,所以我参加了民兵。”王长贵安慰道:“你安心休养,等你身体恢复了以后会把你送回越南去的。”

王长贵起身准备离开,黎英美侧起身子问道:“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王长贵,再见!”王长贵说罢便走出了病房。

南坡村烈士陵园里,落日的余辉映红了天空,一朵朵晚霞红得如鲜血一般,顷刻间汇聚成了一只威武的雄狮,昂首挺胸,脚踏红日,纵横天际,在咆哮,在怒号,又似乎是在悲鸣。

一个新添的坟头前,烟雾缭绕。弥漫的烟雾里是一个女子的背影,这便是朱喜才烈士的坟,他的墓碑前,摆放着几条阿诗玛过滤嘴香烟,香烟两边摆放的是酒肉和糕点,几十支插在土里的阿诗玛香烟袅袅燃烧着。女子的腹部隆起,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她左手臂上戴着一块黑沙,右手腕上戴着雕有凤凰的银手镯,这个女子就是阿彩。

阿彩将杯里的酒洒在坟头:“喜才哥,我们的娃就快要生了,我们的娃他姓朱,我会把他养大**……”

阿彩自言自语地说着,烟雾环绕在坟茔上空,夕阳渐渐地落下山。

夜幕降临了,无边的黑色幕布笼罩了整个烈士陵园,阿彩的身影融入这片茫茫的夜色中。

一个月后,身体痊愈的黎英美被我军送至国际红十字组织下的战俘遣返站。黎英美身穿我战俘营分发的服装,在我方遣返干部的带领下,一步一回头,像是期盼着亲人的出现。当中方代表在国际红十字会组织下将俘虏移交给越方代表时,黎英美仍不时地回头张望,眼里噙着泪水。两名越南俘虏一见到越方代表便脱下身上的衣服,扔在地上,啐了几口唾沫,然后趾高气扬地换上了越方代表早已准备好的本国服装,随同的越南记者很及时地抓住了这一瞬间,拍照记录下这两名越南俘虏的英勇行为。

朱志远和元郎跋涉在北方一片广袤贫瘠的山野中,群山连绵不断,山路崎岖,峰回路转,俩人眼前除了山还是山,走了大半天后,他俩终于来到一个坐落在群山之中的小村庄里,刘志远和元郎向村里人询问向怀阳家的住处,一位村民指了指不远处一棵足有井口粗的大槐树:“树后面的那人家就是了。”槐树茂密的枝叶形成一张巨大的伞盖,两个浑身沾满泥土的顽童在树下欢快地嬉戏,槐树后是一间破旧的土坯房子。

刘志远谢过村民,朝向怀阳家的土坯房子走去。俩人走到向怀阳家的土坯房前停住了脚步,眼前的这间房陈旧而破败,有些年月了,不禁使人担心一丝微小的风吹草动便会使这房子摇摇欲坠。

向怀阳家的房门虚掩着,刘志远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元郎朝门缝里张望了一眼说道:“连长,他母亲应该在家的,可能是耳朵不好使,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刘志远点点头,他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光线昏暗,只有几件简单陈旧的摆设,油漆早已剥落,看样子也用了好几十年了,面朝正门的土墙上贴着一张向怀阳光荣参军的奖状,只是纸张已经颇为陈旧,被烟火熏燎得隐隐发黑。屋里有个小间,半掩着门。元郎问道:“有人吗?”仍然是无人应答,元郎又大声问道:“有人吗?”里屋传出一个女人苍老的声音:“谁呀?”

刘志远和元郎走了进去,一个年近六十的女人躺在床上,她身体虚弱而消瘦,面色苍老,脸颊凹陷,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因岁月的风霜如刀刻一般,一双粗糙得如同松树皮似的双手,虽然老人双目混浊,但眼里充满了慈祥,她看到家里来人后便直起了身子,床边是一件破旧的斗橱,上面摆放着一张黑色镜框,里面是向怀阳的遗照,镜框旁摆放着光荣烈属证书。

床上躺着的正是向怀阳的老母亲,刘志远上前一步握住了向怀阳母亲的手:“大娘,我们是从部队上来的,是向怀阳同志的战友。”向怀阳母亲看到儿子的战友来了,强打起精神坐起来:“不易啊,这么大老远赶过来,这一路上受罪了,孩子快坐!”说着就要起身给客人倒水。

刘志远忙劝阻道:“大娘,您歇着,我们不渴。”大娘不依了:“走这么多山路,饿了吧?我给你们烧饭去。”刘志远和元郎齐声说“大娘我们不饿,我们吃过了。”说罢刘志远小心翼翼地从被包里拿出一个红绸布包裹着的骨灰盒,双手捧着递给向怀阳母亲:“大娘,我们对不起您,没有保护好向怀阳同志,这是向怀阳同志的骨灰,按照他的遗愿,我们给您带来回来了。”

向怀阳母亲用颤抖的手接过骨灰盒,双手触摸着骨灰盒,老泪纵横,一时间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老人强忍住悲痛,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她低声抽泣道:“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娘总算见着你了!”此情此景,元郎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刘志远从口袋里拿出三百元钱,交到向怀阳母亲的手中:“大娘,这是战士们的一点心意,请您老人家收下。部队上还有任务,我们就不久留了。”向怀阳母亲摇了摇头:“这钱我不能收,政府已经给过抚恤金了。”元郎从被包里拿出一些点心罐头,还有一些治疗软骨病的药品搁在了桌上。刘志远将钱塞到向怀阳母亲手中:“大娘,这三百元钱是战士们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太阳已经偏西,天色已晚,刘志远和元郎告别了向怀阳母亲,动身离开。

向怀阳母亲一定要亲自下床送客,刘志远伸手拦住了:“大娘,您好好养病,以后我们还会来看您的,您老多保重!”向怀阳母亲目送两人离开,嘴里还在喃喃低语:“好人哪!好人哪!”

食堂里,六连的战士们一个个穿着崭新的军装,端坐在圆桌旁,连长刘志远将记功申请表格发了下来,战士们都在认真地填写。

李宝全看了看身边的王长贵,用舌头舔了舔钢笔尖说道:“兄弟,我这次立功可算是衣锦还乡了,回家后娶个漂亮媳妇。”

师政治部两名干部乘坐吉普车来到六连连部,将正在填写记功申请表格的王长贵带走,战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笔,眼睁睁地看着王长贵被**食堂。

连长刘志远在食堂门口拦住了政治处主任:“徐主任,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把我带走,我会配合调查的。”徐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刘志远同志,我们带他走,也是为了把问题搞清楚,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刘志远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并不惧怕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僚,他反问道:“王长贵究竟违反了什么纪律?”

徐主任有些不快地将刘志远拉到一旁,语气严肃地说道:“王长贵在战场上敌我不分,造成我军人员伤亡,这是严重的政治立场问题。”刘志远毫不退让:“我是连长,这件事我负有主要责任,你们带可以我走,王长贵是我的兵,我了解他,他没什么问题。”徐主任不耐烦了:“有没有问题待调查核实后再作结论,需要你配合调查的时候我们会来找你的!”说罢,师政治处徐主任和随行干事将王长贵带走,王长贵刚跨上吉普车,就被早已等候在车里一名全副武装的军人戴上了手铐。

吉普车一溜烟地开走了,只有扬起的尘土还在空中漫天飞舞。

1990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要早一些,大地从冬眠中苏醒,春暖花开,一群群蜜蜂簇拥在花丛中,又开始了辛勤的耕耘,叽叽喳喳的喜鹊在枝头间欢快地起舞,火红的山茶花纵情绽放。

远处的群山呈现出一片醉人心脾的绿。一座与世隔绝戒备森严的监狱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紧闭的大铁门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四周围墙上竖立着一排严密的高压电网,荷枪实弹的哨兵在岗楼里警觉地张望着,密切监视着脚下的风吹草动。

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大铁门旁一个厚实的小铁门缓缓地打开了,王长贵从监狱里走了出来,他右手拎着一个小帆布包,左手拎着一个尼龙线网兜,网兜里塞满了洗刷用具,还有两只当年在部队时发的搪瓷缸子。王长贵走出铁门,抬头望了望天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自由的空气,几年的牢狱生涯并没有把他改变得太多,只是皮肤变得黝黑,身板比以前更加壮实了。

“长贵!”一个激动的充满温情的声音传来。王长贵转身一看,一个身着中国时装的长发女子正用一张美丽激动的笑脸注视着他……

这个女子是黎英美。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