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沐北诺开口就是要坐在皇位上的她亲爹的命，仿佛十分不靠谱的样子，但后续的一系列行为还是表明了她并不是真的毫无准备。

看她手上来往不断的消息，流水般传出的指令，就能看出她在这些年间积累了不少力量，并不是凭着一腔孤勇，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们两人身上。

距离寒云之乱爆发、沐北诺官方死亡已有十年，这十年间沐北诺隐于暗处，又做了多少事情呢？

姜沅芷仔细回忆起来，隐约记得星海纪中暮歌确实发生过一次动荡，皇帝忽然病逝，几个皇子都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最后是将一个宗室的孩子过继给了老皇帝，并继承了皇位。

印象里，这件事情确实是发生在第二十五次洲原之战前后。

——如果要问她为什么会对这种犄角旮旯的历史事件有点印象，那只能说是网络小说带来的影响。在姜沅芷前世，有一本还蛮有名的小说，以金手指大开百无禁忌闻名，女主一边把修真界搞得天翻地覆，一边还顺手指点了一个原本和皇位绝对无缘的皇家小可怜，最终对方成功登上皇位，而女主又多了一个爱慕者与忠诚拥趸。

这么想想作者说不定还歪打正着了，毕竟搞不好这皇位交替真的有沐北诺在身后插一手。

嗯，没记错的话，那本小说中，女主在第二十五次洲原之战爆发前夕试图阻止战争，确实想过向这位新帝求助。

当然最后也没到那个地步，小说中顾行早年间隐姓埋名时其实就已经对女主惊为天人一见钟情，最后要美人不要江山，把整个万古拱手相让。

至于之后的顾烟和，作为恶毒女配试图让顾行认下的女儿，被为自证清白急着表忠心的顾行自己解决掉了，于是天下太平人人满意。

姜沅芷当时一边吐槽一边看得乐呵，谁想到如今轮到她自己面对这令人胃疼的局面了，而现实中的顾行显然没有那本小说中的阴郁霸气神经病男四那么好对付，于是只使得局面令人更加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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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暮歌妖女……之所以为世人所知，是因为后来那出妖族秘宝案。

那一年，有隐约传言说，当年一夜之间遭遇大劫的妖族，其实早已预见到了后来的结局，他们在一处秘境中留下了无数宝藏，就是为了后人能有机会东山再起。这处秘境入口在第五洲范围之内，妖族残部远在荒原，鞭长莫及，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是一整个妖族千万年来的积累，若能得到这份宝藏，便相当于一步登天。

就因为一张藏宝图，无数人勾心斗角，无数人互下黑手，无数人埋骨那所谓的秘境之中，却没有人见到宝藏的真容。

到最后天谕出手才查出前因后果，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族秘宝，从传言到那些真真假假的藏宝图，甚至是那处吞噬了无数人性命的秘境，都只是洛姑娘一手导演的好戏。

她造这一个弥天大谎，将世人哄骗入局，看着人们在其中厮杀，不曾亲自对任何人出手，但间接死于妖族秘宝案之人却不计其数。

她曾因这件事情被天谕逮捕，却又因没有证据而被无罪释放，最后被天谕当代圣女黎初晴带人伏杀于暮歌之野。

她在历史上辉煌一瞬后坠落，没有留下姓名与辩解，只留下无数谜团。

沐北诺与暮歌妖女，会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她今生还会做那件事吗？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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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么说，沐北诺下给容煊和姜沅芷的委托，只是让他们护送她进宫而已。

——这个进宫，是指从凉溯一路向东，避开如今朝中的一部分对她仍不怀好意的势力，经过守卫森严的皇城城门，再混进守卫更森严的皇宫里去，直到她站到她那皇帝爹面前为止。

容煊既然接了任务自然也要仔细考虑，最终选择了把护送的架势摆得明明白白，顺便拉上了一队货物作掩饰。

毕竟凉溯无名镖局护镖这件事情并不算罕见，这两年下来在业内也算积累了不少名声，所以这么光明正大地出门也不会引起人的好奇，一般人估计怎么都想不到这次他们真正护的不是物，而是人。

至于这个安排里有几分是为了顺便送点东西到皇城里去省一趟路费，那就只有容煊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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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晃晃悠悠地走，女眷坐在最后的车厢中。

所谓女眷，指的是姜沅芷、沐北诺，以及那个年幼的女孩子。

整个车厢里大概也只有那个拨弄着九连环的孩子是玩得开心的，一边的姜沅芷和沐北诺只能相顾无言。

要姜沅芷说，如今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任何事情都只能作为佐证，而无法确定。除非妖族秘宝案真的再度爆发，否则一切都是虚的。但比起发生这么件事死伤无数，还不如就让这个问题作为永久的谜题。

妖族有留下什么宝藏吗？普通的妖族当时根本不知道大祸临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图腾四族。图腾四族倒是留了东西，在之前便被他们这群人收入了囊中。

但是那部分图腾四族的遗产在四方谷之内，没有图腾四族血脉根本找不进去，就算进去了也不见得就能过乌江月那关，何况对于姜沅芷他们来说，那些妖丹妖骨金银玉石，还没有叶声留下的手稿来得珍贵。

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能猜到吧，妖族前辈要是神通广大到提前预知了灾难，哪能不知道人类也会觊觎这份财富，当然会想办法只让这部分遗产留给自己的后裔。若是他们连这都考虑不到……那就更估计不到灾难的爆发，应该什么都留不下来才对。

假设，假设沐北诺真的是暮歌妖女，她为什么会造出这样一个流言呢？

图腾四族的宝藏这件事情，她又知道多少？

又或者说，她与妖族，与图腾四族，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她面上消不去的赤芜图腾是一件事，另一件事……

姜沅芷余光扫过一边玩着九连环的那个小女孩。

这孩子身上，有素墟一族的血脉。

只不过那点血脉太稀薄，一眼看去几乎感觉不到。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按照白蘅所说，当年素墟族人是选择放弃了能力融入普通人中，所以如今其实素墟血脉分得很散，遇见一个也不奇怪。

但是一件事情算巧合，那么多事情叠加起来就让人难免多想。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女孩子的气息有点熟悉。

姜沅芷想了想，还是问沐北诺：“不知这位是？”

沐北诺一笑：“若严格算起来，她是我同族的远房侄女。”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姜沅芷一眼，转头对那孩子问：“告诉这个姐姐，你叫什么呀？”

女孩子回头，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姜沅芷，摘下脸上的娃娃面具，露出一张和身边的沐北诺即为相似的脸，声音清脆：“姐姐好，我叫阿草，草木的草。”

姜沅芷心头狂跳。

天谕古祭坛之上，白衣的教主转过身来，眉眼含笑。

有人坐在窗台边，长发与衣角一起在风中飞舞，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虽说面前这孩子比不上对方出尘而高洁的气质，但那张脸……岂止是相似，若是再过十五年，怕就是一模一样。

若她是阿草……是天谕教主……

能是哪一代天谕教主？

以她的年纪来看，只能是黎初晴之后那位，于溯水之滨斩杀了顾烟和，却又被顾烟和夺舍的倒霉圣女了。

但是以阿草的本事，真的会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吗？

那几年朝夕相处中对方说的话盘旋在脑中，姜沅芷脑海里一片混乱。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高位者想要低位者如何就能如何，没人听得见弱者的呼救。所以我进了天谕，拼了命地往上爬。后来才知道其实到我出生的时候还有好些亲戚活着。不过也没差啦，到我当上教主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到头来我还是我们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说是老熟人，其实该算是头号仇人吧。虽说也不怎么配做我对手，但确实给我造成了点麻烦。

——你是注定的天命外的变数，是死局中绝无仅有的活子。《素墟星泽录》里没有你的名字，连天命都拘束不住你。所以做什么都不用担心，听从自己的本心就可以了。绝生二字，从来不是断绝生机，而是绝处逢生啊……

沐北诺在一边慢悠悠地补充。

“这孩子这一辈排到和字，我那位族弟实在是不会起名字，居然想给个小姑娘起大名叫草，真是不怕人家长大后恨他一辈子。最后便当小名叫了，反正也说贱名好养，也愿她能像路边的草，什么时候都能活下去吧。至于大名，便还是改了，取的是个茵字。”

——她是宣家最后的血脉，也是素墟一族的后人。她自爱与恨中而生，生来背负不详的宿命。明北辰与陆成霜的女儿，宣家和字辈中年岁最长的一个，被记在族谱中的名字，叫做宣和茵。

宣和茵，那不是……顾烟和的原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