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湟雁之谋
作者:纸笔福      更新:2020-06-02 04:39      字数:5209

转眼间时间已经来到了十月末,刚刚忙完学宫大考的陆缺,在大考刚刚结束之后就返回了外阁,虽然十余天的时间对于这样极有可能会演变成经年累月大战的灭国之战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就是军中信鹰一个来回也需要十余天的时间,但是陆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是他人生之中统领全局的第一次大战,他可不希望因为他离开十几天,就出了什么纰漏。

一入京城,陆缺就感受到了一种如同年节时的喜庆气氛,随着学宫大考的结束,那么接下来的就是秋狩仪典,按照仪典规程,每年的西山秋狩,不仅由皇帝本人亲自前往,内宮后妃、皇子公主和皇族宗亲也会随行,除此之外还有朝中各部朝臣,功勋名将,学宫宿老也都会随同伴架,甚至一些在野大贤,乡老宗望也在被邀请之列。

去年的秋狩仪典,因为之前发生的十八侯府之乱而被取消,故而今年秋狩的排场规模都要比之前大很多,特别是皇帝亲自修书致函,邀请九大学宫中的所有宿老来京参加仪典,更使得参与今年秋狩的人数,达到了洪熙一朝之最。

这也使得乾元城比以往要热闹了许多,要知道这些学宫宿老,要么是曾经的朝堂重臣,要么曾是军中名将,要么是经学大家,要么是乐舞宗师,当这些然陆续来到帝都乾元城,他们曾经的好友、同僚、旧部、学生,也向着帝都云集而来,这也使得帝都的街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陆缺看到这番景象不由微微了皱了皱眉,因为如果他之前的推算没有错,闫文晟应该会在秋狩仪典时动手袭击御驾,要么是刺杀,使得大乾群龙无首,不得不停下南疆征伐,转而梳理内政,要么是逼迫大乾签订盟书,从天星境内撤军。之前他已经做出了一番布置,但后来皇帝让他专心处理南疆战事,不让他过问此事,他也就没有再关注过这件事。

可是如今声势弄的这么大,随便一个帝都百姓都知道九大学宫宿老齐聚京城,闫文晟又岂能不知道,投鼠忌器之下,他还会在秋狩动手吗,一旦闫文晟缩了回去,想要再把他引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陆缺又想到,此事又皇帝和父母在背后策划,他们这么做,想必有他们的道理,也就没有在理会。

和外阁官员打着招呼,陆缺返回了昭武殿,在那属于军方三相的三张长案的下首第四张桌案坐了下来。看着面前那几乎将整张长案都堆满的文牍,陆缺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返回学宫不过十几日的时间,外阁之中应该他处理的事务就堆积了这么多。

陆缺在文牍中大致的翻了翻,大部分都是军情司、外情司传递回来的情报,其中既有天星王国的,也有南离王国的,陆缺将有关于天星的挑拣出来,至于南离的可以先放一放。随即陆缺又从那堆文牍中看了到顾洁云和苏乐仪两人联名的飞鹰传书,打开大致看了看,陆缺不由点了点头。

凤翔军分兵攻打平山关的消息,之前他已经从白羽寒鸦带回的顾倾城书信之中知道了,得知这个消息,陆缺是既感动又无奈。他知道顾倾城之所以要分兵,就是因为河晏城城池坚固,谢道贤和柴元建二人已经下定决心坚守,短时间根本没有办法拿下,以致于战场陷入僵局。

只是这样的僵局,在陆缺眼里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在陆缺的整个战略布局之中,河晏郡虽然重要,但最重要的一直是最先攻下的西河郡。西河郡位于湟雁江和广济河之间,地形狭长,东南西北皆是山脉,北边山脉可直达湟雁江南岸,只要占据西河郡往东可以攻打河晏郡,东北则是天星王畿门户平山关,原本陆缺是打算等羽林、奔雷两军突破湟雁江后,拿下平山关的,这样就可以分兵三路分割天星王畿之地,最终合围众星城。

想到这里陆缺不由又在那一堆堆文牍之中寻找着什么,可是他大致的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不由皱了皱眉。

“陆缺,你在找些什么?”和陆缺一起返回昭武殿的诸葛琰,看着陆缺一遍又一遍的在那如同小山般的文牍中寻找着什么,不由好奇的问道。

“我在找湟雁江的军报,为什么会没有呢?”陆缺抬头对着诸葛琰说了一句,又开始找了起来。

“湟雁江军报?”诸葛琰闻言也是脸色一变,早在半个多月前,外阁的命令就已经发往湟雁江前线,命羽林、奔雷两军渡江南下,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么可能没有战报传来。

“会不会是外阁之人疏漏忘记放在这里了,或者是实情太过重要,已经上呈给陛下了。”诸葛琰想了想说道。

“不会的。”陆缺闻言摇了摇头“如此军国大事,在疏漏也不会忘记的,更何况军情司的人,哪个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根本不会出此错漏。如果是上呈陛下,陛下一定会招我回来商议。”

“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诸葛琰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你是说湟雁江战事不顺?”陆缺闻言一愣,他自然能听明白诸葛琰话中的意思,随即沉吟起来。

诸葛琰见陆缺低头不语,再次说道“陆缺,闫拓海在天星是和狂狮战帅邱烈齐名的大军统帅,他所统领的惜缘泽军团战力并不下于狂狮军团,而且天星水军也在他的手中,要知道,想要渡过湟雁江,最重要的就是水军,羽林、奔雷两军再强,在江水之中也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羽林、奔雷两军本来就各自有一万水军营,现在已经从丹水调动至湟雁江,再加上钟离羡的二万五千长青运河水军,还有从清泉城调过去的一万五千运河水军,那就是六万水军,难道天星水军真的有如此强大?”陆缺起身看着那挂在昭武殿正中,此时被放大了十数倍的天星、南离三十六郡山川形势图,眉头紧紧皱起。

一旦羽林、奔雷两大军团被闫拓海挡住,即便顾倾城攻破平山关,凤翔军主力拿下河晏城,因为兵力的关系,也无法威胁到天星王都。如果是那样的话,凤翔军只能分兵驻守各处要道,做防御之势,那么攻守之势就将异位了。

想到这里,陆缺脸上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心中却不由着急起来,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对着诸葛琰说道“走,我们一起去趟军情司。”

而此时的湟雁江上却是喊杀声阵阵,江面上到处都能看到燃烧的船只和落水的士卒。这段时间,号角、战鼓、鸣镝已经成为湟雁江这片天地间的主要旋律。

这是南疆战事开战以来,大乾打的最为惨烈的一战。知道湟雁江一破,王畿以北再无可守之地的闫拓海,可谓是使出了全力,破坏大乾水军战船,因为他知道,想要渡过湟雁,就必须要有船,游是游不过去的。所以在一次又一次的水军遭遇战中,天星水军都是对着大乾船只动手。甚至闫拓海还专门挑选精通水性之人,建立了一支水鬼营,专门破坏水下船舵,这使得大乾这边人数没有损失多少,但是战船却被破坏了许多。

“顾相、魏帅、沈帅,战事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闫拓海现在是用士卒生命来换我们的船只,我们实在是太被动了。”作为湟雁江大乾水军的主将,钟离羡脸上一脸的无奈纠结,铠甲就那么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再也看不出大家子弟的风范。

要知道他这段时间可是用了许多办法试探天星水军,以图寻找一条可以渡江的线路,但是天星水军摆明了一副要和他们同归与尽的态势,面对这种疯狂到只想和你拼命的敌人,钟离羡也是无可奈何。

“留人不留船,闫拓海这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水军身上了,我们短时间内想要渡过湟雁江恐怕是难了。”沈璋也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天星水军会那么疯狂,要么就是逼着大乾水军在江面决战,要么就是在遭遇战的时候,拼命对着船只的要害招呼,那些精通水性的水鬼,更是在水下不断破坏着船舵、龙骨。这样的战法,就连沈璋这种从军二十多年的人也是闻所未闻。

“闫拓海这就是要我们的水军在江面上与天星水军决战,这样一来无论谁输谁赢,我们短时间内都无法渡江了。而相比水军的建立,国内水系众多的天星,要比我们大乾来说要容易的多,端的是好算计。”魏醺也是有些感慨的说道,想到南岸的那位对手,魏醺也不由露出一丝钦佩。

“我们已经尝试了十余天,事实已经证明这种方式无法渡过湟雁江,那我们还是按照之前商议的计策分兵吧,羽林水军营、奔雷水军营、长青运河水军和清泉运河水军兵分四路,从四个不同的位置,分别护送一万精锐渡江,只要能在南岸建立立足点,闫拓海这种办法,就再也不能拦阻我们了。”钟离羡又开口说道。

钟离羡话音刚落,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怀仁。水军之所以会如此被动,就是因为顾怀仁想要就近试探南岸防御,以期找到防守的薄弱点,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只是闫拓海的战法实在太过无赖,要么决战,要么你来我毁船,损失多少人手我不在意,这样一来就造成了水军在猝不及防之下,损失了不少船只。

“我本意是想试探出南岸防御薄弱点,从而可以尽快渡江,没想到不但损失了不少船只,还耽搁了时间。”顾怀仁叹了口气说道,他虽出身勋贵,但为人磊落,该他承担的错误,他从来都不会回避。

“顾相言重了,谁也没想闫拓海身为天星武城公,却用出如此无赖的办法。”魏醺和沈璋闻言连忙起身说道。无论平时的私交如何,顾怀仁毕竟都是大乾军相,是他们的上官,此时当着他们的面直言失误,却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战场之上,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敌人用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是应该的,没有想到,就是领军之帅的责任。”顾怀仁摆了摆手又说道“本相最近一直都在考虑一个问题,闫拓海手中的兵力本就逊色于我们,为什么他会如此不计后果,甚至还一味的逼着我们的水军在江面决战?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魏醺、沈璋闻言都是低头沉思,他们自然明白顾怀仁的意思,这六万水军即便全部损失在这里,对于整个大乾来说也不算什么,以大乾的国力,很轻易就能重新建立起一支新的水军,但是天星却不一样,天星已经丢掉了大半国土,如果这支水军拼杀殆尽,想要恢复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么闫拓海为什么还想要决战。

魏醺沉吟了一会说道“其实这也不是很难猜,应该是闫拓海料定我们不愿意决战,毕竟凤翔军在南线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无论河晏城和平山关哪一个被攻破,都会震动天星王畿,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可能会与他决战,还是我们并不是很擅长的水军决战。”

“那如果我们真的用水军与天星水军决战呢?”顾怀仁问道。

“那闫拓海应该会选择退让,毕竟这是天星最后一支水军了,只要我们不趁机渡河,他应该不会选择硬拼。”沈璋开口答道。

“钟离将军,现在水军的情形如何?”顾怀仁又看向钟离羡问道。

“末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钟离羡苦笑着抱了抱拳说道“如果按照战功来说,这十余日我们杀死杀伤的敌人已经超过六千,自身损失不足五百,可谓是大胜,但是大小战船却损失了两百多只,加上一些急需修缮的,这个数量恐怕要超过两百五十。”

“那利用剩下的战船,钟离将军是否有信心与天星水军决战。”顾怀仁又问道。

“顾相,不可。”沈璋闻言连连摇头“战事进行到现在,天星除了王畿周边几郡,已经不剩下什么了,万一闫拓海破釜沉舟,或者脑子一热,真的选择决战,那我们就亏大了。”

“如果我是闫拓海,我是一定会选择两国水军决战的,哪怕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顾怀仁摇了摇头说道。

“这却是为何。”魏醺和沈璋闻言目露深思,钟离羡却是直接问出声来,他乃是统带水军之人,这种事不由得他不关心。

“兑子。”魏醺和沈璋同时抬头,异口同声的说道。

“天星的水军实力比我们强,但人数比我们少,如果闫拓海真的下定决心的话,水军决战的最终结果应该是两败俱伤,甚至是两败俱亡。这样一来,虽然他失去了防御湟雁江的水军,但想要从军中重新挑选出一些熟悉水性的人,还是不难的,这样一来他只要重新组建一支几千人的水军,就可以挡住我们一段时间了。”

顾怀仁说道这里看了看众人的脸色,见几人都是目露深思又说道“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空挡,率军南下和邱煦一起对付凤翔军,解决后顾之忧。所以我说,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选择水军决战的。”

魏醺听完一拍大腿说道“不错,确实是这样,我们现在这六万水军分别来自三军一卫,一旦都损失在这里,外阁那边短时间也无法再调其他水军营过来,没了船,即便我们羽林、奔雷两军再强,也只能对着这湟雁江干瞪眼。”

“那我们怎么办,是避而不战,还是继续试探?”沈璋开口问道。

“既然闫拓海想要兑子,那么就兑好了。”顾怀仁闻言轻抚胡须微微一笑“既然知道他心中打算,我们不如就将计就计。”

“顾兄,难道这半个月来,你就是为了安闫拓海之心?”魏醺闻言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他可是知道这位二哥的才学的,之前还有些奇怪,没想到他却已经给闫拓海挖好了坑,只能他自己跳下来了。

“闫拓海这么做,是个人都会很恼怒吧,十多天了,我们压制不住和他决于江水之上,他应该不会怀疑了。”顾怀仁点了点头。

“这是声东击西?”沈璋想了想,眼睛一亮,开口说道。他也想明白顾怀仁究竟是什么打算了,那就是既然闫拓海想要决战,就和其决战,然后另派一军从别的地方渡江,到时候天星水军都被吸引走了,哪怕是木筏舢板,也能渡过这茫茫江面。

“不是声东击西,是齐头并进。”顾怀仁摇了摇头“决战是真的,趁着决战异地渡河也是真的,双管齐下。”

“顾相,那如果天星水军真的拼命怎么办,难道就让我们水军和他们对拼?”钟离羡闻言很是不满的说道,事关水军,他也顾不上官阶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