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人……
放粮……
狗官出来……
上邽县衙的大门外，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断怒喊着。
突然，县衙大门开了一个缝，一个人影站了出来。
是高石远。
“门开了，有人出来啦！”
“好极了，咱们找他算账去！”
百姓们正喊着要冲上去，高石远忽然一声凛然道：
“诸位乡亲们，都听好了。
你们要求的三件事，侯掌柜都向宗大人禀报了。宗大人说，这都是被灾荒和‘恶鬼’逼的，乡亲们的要求，也都很在理。
现在，宗大人他会一个人亲自出来，给大家伙当面解释清楚。
要是你们想事情得到解决的话，就听好、看好了！”
县衙门外，百姓人群都是一愕。
似乎他们也没想到，这种形势下，这位堂堂的都督大人竟然还敢出来说话，而且还是一个人？
“呸，什么都督大人，就是个外来货！
那些狗官，整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他肯出来，见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就是，谁他娘的信啊！”
万人蜂拥着，震天的闹声之中。
高石远哼了一声，走进了门里去。
那扇猛兽牙门忽然咧的一声，整扇都打开了。
宗长岳，那位儒雅的中年文官，一个人站在了门口。
他的目光淡然如常，仿佛眼前这些沸腾的人浪，只是一片宁静的海。
……
……
上邽城，某个秦州府兵驻防的城楼。
“开门！”城楼下，有人喊道。
“放肆！”城头的府兵将官道，“这里是上邽城门驻防重地，你们是什么人，胆敢乱闯？！”
“我是什么人？”
城下的人道：
“我叫高石远。
怎么，前面刚送了劳军钱粮过来，转头就忘了？”
“哟是高校尉啊，”府兵将官道，“这楼上楼下的太远了没看清，对不住了啊。”
“没事儿，”高石远道，“兄弟，劳军时送来的那‘火猴酿’，味道怎么样？”
“哎哟说起这个，可真得谢谢老哥您了。
自从边军回到这儿，咱营里的兄弟们，好久都没碰到那种味儿了。
那酒就一个字，烈，哈哈哈！”
“我就说吧。来，把门开了，咱们兄弟再一起干个痛快！”
“额……高兄，这酒菜钱粮，真是要谢谢您。
可这城防重地，孟统军那边可是发了死话，没他的手令，谁来了也不能开。”
“孟统军？你们看看，谁来了？”
城楼下有两匹马，高石远坐在左边的马上。
右边的马上，坐着一个身着盔甲戎装的年轻将军，那张书生般的脸上，有种军人的冷峻。
正是张陌尘。
“是张……张别将，张大哥？”
城头，府兵将官有些讶异。
他当然认得这位，曾经带领他们在边军里出生入死的，将军了。
高石远的手里，举起了一张手令来：
“秦州行军都督，宗长岳宗大人手令在此。
即刻起，上邽全城行‘禁城令’，东南西北，四门即刻关闭。
上邽代县尉张陌尘，今迁任上邽城防‘行军正统军’，与上邽军府统军孟凉一道，统领城门内外防务。
长岳手书。”
高石远念完那个手令，对城楼上的府兵将官道：
“兄弟，宗大人是都督，连孟统军都要听他的话。他的手令在此，张统军也到了，你还不开门？”
“这……”
“怎么，你们想要抗命不遵吗？”高石远一按刀柄。
“不敢。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开门！！”
……
……
城内，某个官府的粮仓前。
“曾大人，”一名小吏道，“这城里官仓的余粮，就只有这么多了啊。”
“这恐怕不够吧……”
旁边，曾谦很是担忧：
“那城南，那些商家掌柜们私仓里的呢？”
小吏道：“哎别提了，属下先前带人赶过去，说要他们开仓征粮。
可一开仓，这里头都是空的。问那些商家呢，他们都说最近粮食太紧了，都卖完了。”
“这不可能啊。”
曾谦道，“前阵子我才刚查过，虽然咱县里闹灾荒，地里不出粮食。
可那些商家的仓里，都是从外地买来的粮食，屯着等高价出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卖完了呢？”
“谁知道啊？指不定，那些人哪里听来的消息，怕咱们低价收他们的粮，他们亏了。
所以提前，把粮藏起来了呢。”
“哎那可怎么办啊？”曾谦道，“宗大人说了，这次守城，说不定要数月半年之久。
这么点存粮，这城里这么多的人马要吃，还要分出去赈灾。
这可怎么够啊？”
“曾大人，要不咱来点硬的，抓他们几个？”小吏道。
“不行，不行不行。
先不说宗大人说过，要明码实价地买。
就算没这个命令，咱们是百姓的官，怎么能抢百姓的东西？”
“可是曾大人，那些商家个个都是老滑头，不来点硬的，他们的粮食怎么弄得出来啊？”
“哎，再想想，再想想吧……”
……
……
城东，官驿的门口。
“赵法师，您可回来了。”一个守门的衙役说。
“有事？”赵寒道。
“有人找您。哎哟，那风急火燎的样子，就差把咱这里给掀翻了。”
“谁？”
“是个姑娘，模样倒挺俊的。
就是那身打扮，脏兮兮的还不合身，好像刚从山沟沟里出来的一样。”
“等等。”
赵寒道：
“那家伙，肚子那儿有点鼓鼓的，一坐下就要吃的，还狼吞虎咽的对吧？”
“哟？赵法师您认识那姑娘啊？”衙役道。
赵寒一笑，自言自语道：
“大胆这小子，还懂得乔装打扮、躲过那些奸细的注意了，行啊。
那‘姑娘’在哪儿？
我要见他，就现在。”
……
……
上邽府兵大营，中军大帐。
“报。”帐外有个兵卒道。
“什么事？”帐内，孟凉道。
“孟统军，外面有个愣头小子说要见您。”
“喂我说，你看我现在，像那闲得抽筋、什么人都见的样子吗？”
“可是统军，那人说他是宗都督派来的，而且除了见您，他还要见……”
“见牢里关着的那位，独孤泰？”孟凉道。
“是。”
“那个小子穿着身青衫，姓赵？”
“是。”
大帐内，孟凉把桌上的一张地图卷了起来，胡茬的脸上咧嘴一笑：
“让那姓赵的小子进来。”
……
……
急促的马蹄声。
上邽城外以北几里，一条阴暗狭隘的小道上，一个灰衣人背上绑着个小卷轴，正纵马飞奔着。
他正是宗长岳派出的十路快马之一，要把吐谷浑大军将要入侵秦州的消息，送往北边的陇右大都督府。
嗖！
无数个破空的声音，突然射了过来！
灰衣人手里的兵刃一挥，当当几声，把暗器全都弹了开去，马匹依然飞奔向前。
隆！
山道的地面一阵抖动，突然陷出了一个大坑，坑里亮闪闪的，都是刺。
马匹嘶叫一声，在大坑前面停了下来。
两边的密林里，四个黑影缓缓走了出来。
“哼……”
马上，灰衣人望着那些黑影：
“宗大人早就料到，你们这些胡贼奸细，一定会派人在城外埋伏，截断上邽的往来消息。
果然。”
马匹的四周，四个黑影站定了。
那些脸上，都带着一张吓人的鬼怪面具，一把利刃，从袖里缓缓伸出。
灰衣人冷冷一笑：
“可就凭你们这些虾蟹伎俩，也想拦得住，我们柳尘山庄的人么？”
他的手忽然一动，在马臀上狠狠一拍，马匹一声长嘶，往前方的大坑飞奔了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黑影的鬼脸一动，四把利刃同时划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