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到门口传来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奴婢／奴才参见郡主。”严匪才动了一下，然后条件反射从凳子上站起身。

严匪刚站好，就看到一袭红衣的慕容曦在侍女簇拥下走进来，神色清冷，眉目如画，头上金冠流苏摇曳，身上红裙翩翩。严匪觉得这一幕极为熟悉，岁月仿佛格外优待她，她同十年前他在公主府见她时一模一样，还是这般美艳不可方物，恍若神仙妃子，让人不敢直视，可又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严匪愣愣看着慕容曦，甚至忘了行礼，目光有些痴痴然。慕容曦看到他的神情，眉头皱了下，没开口，旁边的侍女却是看到严匪的模样，不自觉替他捏了把冷汗。萧宸近几年越来越霸道，若是让他看到有人用这般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看着慕容曦，不定要发什么疯。

慕容曦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端起手边的茶盏呡了一口，然后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语气平淡开口道：“怎么？读了这么多年书，你的规矩礼仪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吗？”严匪听到她清凌凌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迅速回神，面色微红，有一丝无措局促行礼道：“阿匪见过郡主，郡主万福。”且他行的还是以前在荣安公主府学的礼仪。

他这副模样同在金銮大殿上言辞锋利，沉稳不惊的模样判若两人。慕容曦看他这副样子，面上不露分毫情绪，心里却有些隐隐的头疼。她十年前就发现他虽然年纪小，可是太过早慧，心思深沉，而且对自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于是借机将他送到书院，以求磨磨他的性子，毕竟他年纪尚小，未来尚有无限可能。

可是前几年永福因为查案，去了书院，墨蓝同他夫妻一体，被慕容曦派去给永福帮忙。结果墨蓝回来时，却从书院带回来一副自己的画像，且神色欲言又止。慕容曦略一猜想，就知道是他。于是跟墨蓝仔细交代了一番，让墨蓝返回书院处理，后来就没了动静，慕容曦以为是他听了进去，就没再理会。

前些时日，秋闱放榜，名不见经传的严匪名列三甲的消息传来时，慕容曦当时隐约觉得不对，于是让墨蓝暗中注意一下，结果果不其然。时至今日，慕容曦听到他登门求见，就知道他果然是心有执念。

慕容曦看了他两眼，开口道：“起来吧，你不是我府上的下人，无需跟本郡主行此大礼。”严匪闻言，起身回道：“多谢郡主。”说完，不自觉抬眼看着慕容曦，他实在是太久没看到她了。

慕容曦瞥他一眼，心里隐隐有了决断，先发制人开口道：“若是本郡主没记错的话，今日是殿试吧？”严匪闻言立即回道：“郡主没记错，今日确实是殿试。”慕容曦语气不变问道：“既然是殿试，你的殿试成绩如何？”严匪听她如此问，脸上有一丝喜色，还有一丝不好意思，和隐隐的骄傲，声音清朗道：“阿匪殿试成绩尚可，承蒙陛下恩典，侥幸被点了状元。”

慕容曦看他脸上的神情，迟疑了一瞬，开口道：“既然你能被陛下点了头名状元，想必平日里读书下了功夫，那你可知按规制，殿试结束后，应该做什么？”严匪闻言，脸上的欢喜一顿，慢慢答道：“应该在礼部候着，应礼部官员的安排，骑马戴花游街，以示陛下皇恩浩荡。”

慕容曦闻言反问道：“那你现在站在哪里？你在干什么？”严匪顿时有些张口结舌，他做梦都想光明正大，扬眉吐气站在她面前，让她好好看看他。所以殿试结束后，他就跟着自己的心，马不停蹄过来了。他从来没想过什么后果，他心心念念的只有这个给他黑暗的人生中照进一束光的女子。

可这些话，他看着她清冷的目光，不知为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慕容曦看着一言不发的严匪，莫名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前厅的气氛顿时僵硬无比。过了片刻，严匪突然抬眸，紧紧盯着慕容曦，缓缓开口道：“我只是想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可从你将我带回公主府那天，我做梦都盼着这一天。”

慕容曦闻言看着严匪年轻却执着的脸，刚要开口，门口就响起一个冰冷肃杀的声音：“本侯看你是盼着找死！”慕容曦一愣，一身红色锦袍的萧宸大步走了进来，只是面色极为难看，阴沉的滴水。

萧宸径直朝着慕容曦走去，经过严匪时，浑身杀气毫不掩饰，却脚步不停走到慕容曦身边，伸手将慕容曦扶起来，压着情绪柔声道：“安安已经下了早课，你先带侍女回去，这里交给我？”说完一双凤眼瞪着慕容曦，大有她不答应，他立即就会翻脸的架势。慕容曦本就觉得不自在，有萧宸解围，立即柔声应下，不过临走时看了萧宸一眼。

夫妻多年，又极为恩爱，萧宸立即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不情不愿，还是微不可查点点头。慕容曦见状，放心带着侍女离去。

慕容曦一走，萧宸直接坐在慕容曦做过的位置上，将慕容曦喝了两口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盯着下首的严匪，语气冰冷道：“新科状元果然让本侯刮目相看！”严匪闻言，看着上首贵气逼人，龙章凤姿的男子，沉默片刻道：“侯爷过奖了，不敢当。”

萧宸闻言，直接抓着手中的茶杯砸过去，眼中戾色隐现道：“你当然不敢当！严匪，聪明反被聪明误！都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可你做事不计后果，本侯看你也不过如此。”

严匪闻言，直直看着萧宸，心头一震。萧宸却冷笑一声，重新拿了一个茶杯捏在手中，微一用力，化为粉末，洒在地上，一团模糊。然后站起身道：“你读的书里难道没教你何为君子吗？本侯脾气不好，今日看在夫人面上，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本侯会让你知道本侯的萧字怎么写！”萧宸说完，直接起身离开。

萧宸走后，严匪面色恍惚离开了景安侯府。十日后，出乎所有人意料，新科状元严匪自请外放西北，皇帝当朝准许。

离京时，严匪仅带了一应文书和书童阿朝。到了西北后，阿朝问他：“公子还会回去吗？”严匪沉默许久，语气极淡道：“不会回去了。”他知道自己心思深沉，若是回到她在的地方，他保不齐会作出什么事，就这样待在她曾长大的地方也好。

自己于她不过沧海一粟，可是念到“君生我未生”的句子时，他还是心头一痛。

此后，终此一生，严匪不曾踏出西北一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