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个可怜的场务和我站成一排，支撑这面墙。
那个女演员似乎是为了报复我，她就往我肩膀上站。
站在上头，你就根据剧情马上跳下去呗，她偏偏还不跳。
就这么站在我肩膀上和导演说话。
她是吊了威压，身上地上都有保护措施的，可我的肩膀上只绑了个肩垫啊。
她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要不要这么沉！
太重了！
“什么？导演？您能不能再说一遍，我站得太高了，听不清楚！”
还风声太大，听不清呢！
分明就是报仇！
不就是因为我说她的皮肤还没有我某处好吗？
至于这样报复我吗？
我愤怒了。
她不下去是吧？
那我就逼得下去！
我开始摇晃起来，离开城墙的位置到处乱走，走s型曲线，抖成筛糠。
都这样了，女演员还是站在我身上，不肯下去。
她也的确是吓坏了，两条腿缠住我的脖颈，两只手抓住我的头发。
我们两个人以这样极其不雅的姿势晃来晃去地。
她在尖叫，我被她抓得那个疼，也在大叫。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快点儿，分开他们两个！”导演的声音传来。
好几个扑上来帮忙。
可是女演员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气地，她不甘心，不肯下来，仍旧尖叫着拔我的头发。
我的头发本来就软又脆弱，一抓肯定就会掉一把。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是快要被拔光的草坪。
“尼玛，好痛啊！放手下去啊！”
女演员刚刚也是厉害了，她从站在我肩膀上的姿势突然掉了下来，灵活地就用双腿缠住了我的脖颈。
等到女演员被抱下去的时候，她蓬头垢面，满脸地鼻涕和泪水，大吼大叫的。
“都怪你！你为什么要乱动！开除他！打死他！”
开除我肯定能做得到，打死我，谁都做不到。
她叫个毛线，更疼的是我吧，我的头发都要秃了。
曾景武诚恳地上前安慰我。
“不要怕，杨阳，你现在还不会变成地中海……你看杨叔叔，是到了三十岁才开始慢慢脱发的，你今年十八岁了，离三十岁还有十二年的时间……珍惜这段不是地中海的日子吧。”
有时候，曾景武说话真是挺损地。
没有人安慰我，都跑去安慰那个女演员了。
大家都把她当成了小公主一样的哄，又逗又捧地，好不容易把女演员给弄笑了。
我都快要气死了，就没见过这么能作地女人。
和她比起来，楚小雨都是小仙女。
我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小雨狠狠拍了脑袋……
“大姐，能不能放过我的头？“
没想到的是，男主角倒是走了过来。
他小声说道：“这就是现在最红的小花……简直就是泼妇。你没事儿吧？虽然有垫肩，但是有过经验的都知道，扛着个大活人的滋味那绝对的销魂。”
说着，男猪脚就拿出了一瓶云南白药递过来。
“喷一喷，好得快。”男猪脚一笑，笑得那个爽朗，“我以前也做过场务，打杂……买盒饭轮不到自己，冰天雪地的，别人都收工了，还得留在场地看守器材通宵熬夜……别看你还年轻，你再熬上几年，也就和我差不多了，到时候腰间盘突出，颈椎病，肩周炎……你想象到的，想象不到的病都会找上身。”
我感动了一把。
但是再看他阳光又帅气的脸，又好像不那么感动了。
至少他还是出名了的，还有多少人付出的努力和汗水不比他少，结果几年过后，落得一场空，依然什么都不是……
2、
说是打杂，还真是打杂。
我以前不知道拍戏是什么一回事儿，这回亲眼见到了，才觉得原来是看电视剧是一个感觉，但是看拍戏的过程就是另一个感觉了。
尤其是为了减少成本和时间，演戏的时候可不见得会是按照剧情发展顺利正常地演下去。
在一个地点，就尽可能把要用到这个地点的所有镜头都拍出来，免得再多跑几趟。
这也就意味着，可能上一秒还在拍第一集呢，下一秒就拍最后一集了。
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
因为这个城墙利用率不高，只有在第一次和最后一集才会用到，所以就集中到一起拍。
我们几个刚被关老师分配过来的时候，几个演员刚刚演完第一集的部分，而女猪脚跳城墙的剧情就是最后一集的故事了。
因为女猪脚说她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心灵创伤，不肯再老老实实地拍戏，一扭头，自己昂首挺胸地走回了暂住的宾馆里就不出来了。
虽然楚小雨平常就挺作的，没想到这还有一位更能耐地。
而其他剧组相关的人就好像习惯了似的，也不抱怨，立马商讨起既然女主不演了，接下来拍哪些组镜头比较好。
不知怎么地，楚小雨的心一下子就活了。
我正帮着抬器械呢，突然楚小雨一把扯住我胳膊。
器械差点儿掉地上，砸到我的脚！
而在别人眼里，更重要的不是我的脚，而是器械！这些东西都是几万块打底的货品，我的脚在剧组人员看来，可不值这些钱的。
“你搞毛线啊？”我有点儿生气了。
楚小雨张口就说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一听这话，我一下子就红了脸……
什么觉得她怎么样？
我又没尝过……
咳咳，其实吧，楚小雨长得还可以，只是她突然和我表白的话，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而且她的脾气也着实不讨喜，最好还是先改改坏脾气，再说别的啊。
我刚要指点江山一般地挥手，楚小雨又狠狠扯了我一把。
“我觉得我比那个女演员漂亮多了，你说呢？”
“啊？额，嗯，这回你赢了。”
“我比她脾气还好，你说呢？”
“嗯？这个嘛……你要是不踩我，都都想答应来的。“
“你说，我去和导演自告奋勇去演女猪脚怎么样？”
演猪脚的话当然可以啦，演主角的话，肯定就不行了。
这话我没敢说出口，以免被楚小雨杀人灭口。
我就随口支吾应了几声，没想到楚小雨哪里来得胆子真就跑上去了。
她跑去找导演也就算了，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她非得拉着我干什么啊？
难不成导演不答应的话，楚小雨就打算关门放狗？
不不，这不是自己在骂自己是狗吗？
楚小雨不会把我当成了手榴弹吧？
我可没那个威力。
莫名的，我突然想起了特殊系一班有个梦能力是会放屁的同学。
那个家伙的梦能力也成长起来了，由一个放屁能臭死的怪家伙，变成一个像是炸弹一样的神奇人形生化武器。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种游戏叫做小孩儿放屁，大抵就是在迷宫路里，有一群怪物追着小孩咬。
小孩儿放出的屁就和炸弹一样可以炸死怪物们，但是这个屁也可以炸死自己。
所以，想要从迷宫里逃出去晋级的唯一方法，就是用屁炸死那些怪物，但是不能让怪物咬到自己，也不能让屁炸死自己。
此时此刻，莫名的，我将自己和那个游戏中的小孩儿对比了一下……
嗯，完全没有对比性，不说我的屁没有那么厉害，就是楚小雨逼我，我也变不成屁炸弹！！！
3、
我以为导演会不屑一顾。
或者导演会好言相劝。
没想到的是，导演听了楚小雨的一番话之后，他嘴里叼着烟，看着楚小雨愣了好半天。
不会吧……
这就心动了？
美色动人心，连导演都中招了？
“你还真别说。”导演突然开口道：“这个孩子身形的确和莹莹挺像的。”
他说完，楚小雨和我愣住了。
我这才发现楚小雨不是把我当成炸弹了，而是她太紧张了，就这么死死地抓着我的袖子不松手。
我拍了拍她的手，楚小雨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我。
“你怎么跟我过来了？”楚小雨撇撇嘴，“你别紧张，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搞的定。”
她能不能一个人搞掂，我不清楚，但我清清楚楚，我是被她硬拉过来的。
说完这句话，楚小雨还是不肯松手。
除了翻白眼，我再无其他办法了。
导演助理，副导演，一干人都凑了过来，围着楚小雨转起来。
围着楚小雨转，就相当于是围着我转。
他们的表情若有所思，有的突然叫了一声，好像恍然大悟了似的，有的这是越来越沉重了，特别的吓人。
我想起了远古时代的活人祭祀……
他们终于被逼疯了？
“真的像，身形很像。”
“嗯，都属于娇小的。”
“要不，就她吧？”
“也行，要不然离开了这里，想要再补拍就麻烦了，咱们租借场地地时间有数的。”
楚小雨越听越兴奋，她脸颊通红通红的，好像是是偷吃了油的小老鼠。
她一兴奋起来，好像脸蛋都有点儿鼓鼓的感觉，特别想让人捏一把，看看会不会像是气球一样漏气。
……
事实证明，导演不会糊涂到随随便便让一个高中生来做女猪脚的。
但是让她来做一把替身是没问题的。
反正就几个瞬间的镜头，从城墙上跳下去，再扑进男主的怀抱里。
而且原本就是要拍背后的，有些面目表情抠图即可。
楚小雨一听自己被当成替身了，登时脸色又不好看了。
就听刺啦一声，我的袖子彻底掉下来了。
好了，这回可以解脱了。
我叹息着，正要走开，没想到楚小雨又一把拉住了我另一边袖子。
哎，兄弟，你过分了啊。
给我留个袖子吧，今年流行不对称款……
“你说我做还是不做？”楚小雨突然问道。
我“啊？”了一声，“做什么？”
“做了她。”楚小雨说道。
我听得差点儿被口水呛到。
不会把，为了一个角色而已，至于到要杀人的地步吗？
“那个，这个得好好儿想想，人生在世，总得做错那么一两件事，可是做了人这种事，最好还是，别做……就算要做，你自己偷摸着做，不要拉上我，也别让我知道。”
说完，就见楚小雨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说，我去代替女猪脚做这个替身。”
楚小雨大姐，那你的话能不能那么暧昧，换成任何人都会想偏啊！
“想做你就做呗，反正人生在世，总得经历过什么，才能长大的……”
楚小雨一脸嫌弃地说道：“你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难不成当了太多年地单身狗，脑子也老年痴呆了？”
4、
楚小雨答应成为替身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化妆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尤其是那个头发……
我觉得那些化妆师就好像和楚小雨的头发有仇似的。
要是楚小雨以后真成了演员，最好还是别拍古装剧。
拍几部下来，不成秃子，也得是地中海。
楚小雨又紧张又兴奋，又嫌弃又臭美。
我，叶翔，曾景武也不打杂了，都围在旁边看热闹。
叶翔是羡慕嫉妒恨，他积极地表示，“我也可以变成女的，为什么不让我当替身！我可以的！”
我点点头。
其实叶翔是真可以的，因为他的确可以变成百分之百的女生。
但是我觉得不可以的应该是那个爽朗气质的阳光男主。
要是叶翔这一米九多的大个子往男主怀里也扑，男主肯定能不死也得瘫痪，下辈子的幸福就得让叶翔给撞没了。
不管叶翔再这么缩头弯腿的，他人高马大的现实是改变不了的，除非他会缩骨功。
曾景武则是对假发套非常感兴趣。
不知他从谁手里头抢来了假发套还送到了我手里。
“阳，你有了这个，以后就不怕变成地中海了。”
看着曾景武诚恳的表情，我心底里五味陈杂。
他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啊……
对我好的时候，没人能比得上。
往我心底里插刀子的时候，更是没人比得了！
不过，很亏就有个化妆师跑过来了，说这是要给楚小雨带的假发套，而且是女款的，不让曾景武拿着玩，弄坏了就不好了。
化妆师从我怀中拿走假发套。
她还瞪了我一眼，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玩什么不好……你们不是来打杂的吗，那么多工作不去做，别围在这里给人添乱。”
看对方是个女的，我也不好一般见识。
可曾景武不干了。
他一下子就怒了，当场就把假发套抢了回来。
“你干什么，这是我兄弟的！没了它，我兄弟的脑袋怎么办！”
化妆师也傻眼了。
“大家都别生气。”我主动把假发套又还了回去。
化妆师拿回假发套，嘴唇嗫嚅着说道：“真是一群疯子。”
曾景武登时就气得要扑上去揍人。
我连忙抱住了曾景武的腰。
曾景武的两只手却抓住了假发套……
他到底是有多执着于假发套啊！
他其实不是想要给我，只是单纯的喜欢假发套吧！
化妆师一个女的，吓得立时松了手，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本来早就坐好了准备要戴假发套的楚小雨又跑了上来。
“你们两个干什么！小学生吗！把假发套还我啊！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定去做那个丑八怪的替身，你们怎么又跑过来添乱！”
楚小雨抓住了假发套开始抢。
我抬起头，发现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女演员又扭过头气愤地走掉了……
导演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不，是整个剧组的小伙伴们都目瞪口呆地看过来。
我快哭了。
偏偏叶翔还在一边捧着肚子开心。
“打啊，继续打，反正我拿不到的角色你们也都别得到了。”
这是……终于都被逼疯了吗？
5、
剧组晚上收工的时候，我们几个帮着搬了搬东西。
原本对我们还理直气壮的场务连说话声都小。
从我们残虐的身手中，他们肯定发现了我们血液中的疯狂。
疯子……打杀是不犯法的。
“还用我们做什么吗？不要紧的，你们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说！关老师把我们安插进来，就是为了要帮忙的。”我诚恳地说道。
但是导演的表情有点儿纠结，他怎么好像快要哭了似的呢。
大概他认为把我们安插进来，就是为了给剧组搞破坏的吧。
“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有了你们，才是困难……女猪脚也回来了，这场戏怎么着都能拍下去了，你们四个还是请回吧……”
导演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到了泡沫城墙那里。
之前我们四个为了抢假发套，把泡沫城墙给毁了，把周围的一干人给带摔了，就连导演自己也鼻青脸肿了。
反观我们四个，就连最弱小的女孩子楚小雨都干干净净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之前像是熊一样和曾景武抢假发套地人好像不是她一样……
但我不一样啊！
我虽然看起来还算整齐，但我两个袖子都被楚小雨扯掉了啊！
我也是同病相怜地，为什么导演就看不到呢？
我可和那群疯子不一样。
他们闹起来就不管天不管地，我自始至终都在拦着啊！
我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女朋友了……
我现在的状态就和奶妈一样一样的啊！
为了照顾这几个小疯子，我天天劳心劳力的，可不相当于带着拖油瓶吗？
偏偏拖油瓶们还比我长得帅……
有女孩子会跟着我才怪了。
被导演硬生生送走了之后，我们四个有点儿茫然。
接下来去哪儿呢？
“海角天涯？”楚小雨问道。
还去海南溜达呢，这时候诗兴大发个什么劲儿。
“要不去按摩店？”叶翔说道。
行啊，小子，有女孩子在这儿，你还敢讲，这胆肥的。
“去吃饭吧。”曾景武说道。
这个建议最实在了。
这导演也太过分了，赶在饭店的时候，把我们几个给撵走了。
好巧不巧的是，我们四个走进一家饭馆的时候，发现导演等人也都在……
因为影视地大多是在比较偏离城市的地方，所以饭店也不可能太高档，很有乡土气息。
我们两伙人面面相觑，互相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导演脸上怎么被拐卖了二十年才招待亲生爹娘的表情呢？
他这算是什么？是要哭，还是要骂，是生气愤怒，还是要一口血喷出来？
我就没见过这么复杂的表情。
“我们就是吃饭喝汤，不是吃你们的血肉，喝你们的骨髓，大家不要紧张哈。”说着，我就拉开椅子坐下来。
没想到，我一句话，让这群胆小鬼们更紧张了。
要不是饭店里头不够大，我觉得他们都想要抱着饭桌逃上天了。
“你这是怎么说的呢？”叶翔推了我一把，“你讲得也太难听了，就算是事实，也不该直白地讲出来啊。”
“那你说我该怎么说。”
“你就该说，大家谁也别惹谁，要不然就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叶翔说完，大家的表情更古怪了。
楚小雨说道：”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
叶翔嗤笑：“这就是你不明白了，一开始就是红刀子，越砍反倒越干净了，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我点点头，接话道：“说明刀子一开始就沾了血的吗……”
话还没说完，那边才开始吃饭的居然就在结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