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横竖不一样 一
作者:沙鲲      更新:2020-05-06 03:03      字数:4683

郑丽丽知道自己业务不行,借着张宏宇的人脉关系,正准备竞争人民医院的副院长,转去做行政、后勤工作,偏偏这个时候被小花的朋友说破了自己以前的丑事。她找过陈志强之后,还不放心小花的嘴,正准备回去再警告一下小花的时候,张宏宇的电话打了过来。

郑丽丽看着尹玉磊送她的酒红色掌中宝,忐忑的接了电话:“喂,有事儿快说,我这儿忙着呢。”

张宏宇习惯了郑丽丽的冷漠,平静的说:“我二姐来了,晚上你要是愿意,我就喊上我二姐还有你爸爸咱们一起吃个饭,你要是没空,我就自己安排了。”

郑丽丽一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心中放松了许多,故作开心道:“那我下了班过去接我爸好了,你订好地方通知我一下。”

“就在鸿雁吃就行了,我二姐喜欢住那里,这样还省事儿,你下班就过去吧。”张宏宇说完,挂了电话。

郑丽丽回到单位,径直去了药房,看着几个药房的同事正在分拣过期药品,张望着问道:“你们谁见陈小花了?”

李主任听到有人说话,抬头看是郑丽丽,解释道:“小花表妹家里有点儿事儿,喊小花回去帮忙了。”

郑丽丽在医院当办公室主任,拿着工作纪律的问题说道:“什么工作态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主任笑道:“郑主任,小花跟我请假了,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郑丽丽见李主任不帮自己说话,没趣的走了。

张兰在宾馆安顿好住宿,心里惦记着大庆说的纺织厂的事,领着几个记者去了纺织厂家属区。

“你们分头去找职工和家属采访,了解一下纺织厂工人们的内心想法和对企业转制的看法。每个人两个采访任务,干完了就酒店休息吧。”张兰给下属们安排好工作,一个人去了武志学家,她想听听这个曾经有口皆碑的老厂长的想法,做做深层次的调查。

张兰来到武志学家,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谁啊?”

张兰听到武志学的声音,站在门口说道:“武大哥,是我,张兰。”

武志学打开门,看着神采奕奕的张兰,高兴的说道:“什么风把大主编来吹来了?快请进。”

张兰走进武志学家,自来熟的坐到了沙发上,笑着问道:“我听说纺织厂停工一年了,您在家忙什么呢?”

武志学玩笑道:“你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找个愉快的话题聊聊?”

张兰接话玩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忙着恋爱呢,还是个知识分子,语文老师是吧?”

武志学诧异道:“我这点儿私事儿怎么都传到省城了?”

“朋友们关心你呗,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张兰说道。

武志学有些腼腆而又脸红的说道“我还想着等我和李老师领了证,请你来喝个喜酒呢,既然都知道了,也来新阳了,我争取让你走之前喝上我们的喜酒。”

张兰惊讶道:“你们都确定关系了?”看着武志学点了点头,她调笑着祝福道:“那提前祝你们和和美美,早生贵子喽。”

武志学笑道:“我都什么岁数了,还早生贵子呢。还是说说你吧,来新阳肯定不是就为了看望我吧?”

张兰说道:“是这样的,新阳在今年的国有企业改革当中,目前来看是成绩最好的,转制过渡很平稳,虽然有一些职工群众有意见,但也顺利、稳妥的处理好了。省里要求我们做一个全面深入的报道,给其他地市总结一些有益的经验。”

武志学笑道:“你有一个词说的挺好,‘目前来看’几个字很重要。”

“您也有同感?仔细说说,我特别想听听的你的看法。”张兰边说边拿出采访本,准备认真的做记录。

“你搞这么严肃,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说了,你等会儿啊,我把晓云叫来,这孩子有些时候看问题看的比我都深,一会儿你再采访采访她得了。”武志学说完就去给马晓云打传呼了。

等武志学跟马晓云联系完,张兰好奇道:“马晓云交男朋友了么?”

“没呢,这孩子眼光高,一般人她看不上,随她吧,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凭什么不能多挑挑啊。”武志学说道。

张兰笑道:“你就惯吧,这要是亲生的,你非得惯成个大小姐不行。”

“呵……”武志学尴尬的笑着。

张兰等着武志学止住了笑,绷直身子说道:“咱接着‘目前来看’往下说,你说说,目前新阳的国企改革都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

“拿我来说吧,我是干部身份,今年五十五了,改制完我就提前退休了,每个月定期去银行领国家发的养老金,这就是我后半辈子的生活保障了,我对市里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也很知足,所以我支持改制。但是有很大一部分年轻人,来自农村的年轻人,他们如果下岗,老家还有地的还好说,没有地的如果顺利再就业了也好说,但是没有能够再就业怎么办?”武志学说道。

张兰继续道:“我听说新天地公司给纺织厂的职工提供了一千多个就业机会,这和纺织厂职工不闹事有关系么?”

“有一定关系。张彤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帮助自己的街坊邻居,但是去他们公司开出租车的并不多,据我所知就四五十个人。你知道为什么吗?这就要从纺织厂的职工构成说起了。纺织厂的基层工人大都是女工,嫁了人的都跟着婆家住呢,家属区并不是很多。没嫁人的,农村来的都在单身宿舍住,子弟在家属区住,你觉得女人组织起来闹事现实么?更何况她们住的还挺分散。女人去开出租,家里不放心不说,学开车也是个问题。倒是张彤他们的市场摊位很多女工挣着抢呢,这样挺好,在邻里的相互关心下,积极的自谋出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饿肚子。”武志学故意放慢了语速,等着张兰做记录。

“既然大多是女工,那为什么新阳市里都怕纺织厂工人闹事呢?”张兰继续问道。

“其实以前闹事的大多都是职工家属和子弟,半大小子们借着给自己父母讨说法的由头,干了一些无法无天的事,最后恶名都让纺织厂担了……”武志学说到这里,眼眶有些湿润,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个恶名纺织厂也应该担,工人们三班倒非常辛苦,女工们回了家还要做饭、洗衣服、孝敬老人,哪里有时间好好教育孩子?所以纺织厂家属区才成了臭名昭著的‘流氓无产者聚集地’。孟母三迁的故事你懂,但不是工人们都懂,就算懂了又能怎么样?他们有能力搬么?”

张兰记完武志学的话,继续问道:“我听说新天地公司可能会加入到纺织厂改制中来,工人们欢迎新天地公司的加入么?”

“这个事情我也听说了,说心里话,他们在这边有群众基础,给职工们又办了这么多好事,我感觉职工们肯定是欢迎他们的,但我就怕他们不懂纺织、印染,最后让纺织厂拖垮了。”武志学边说边担忧道。

张兰接着问道:“纺织厂已经一年没给工人们开支了,工人们怨声大么?”

“大啊,怎么不大,许健一直在跟工人们宣传,等正式改制后,会给工人们补齐基本工资的。工人们知道找他要也要不到,赶紧找新的饭辙才是正事儿。再加上大庆他们解决群众矛盾比较积极,这才控制着没有发生什么严重事态。”武志学说道。

“公安部门抓了很多带头闹事的人么?”张兰问道。

武志学气愤道:“我听说不少,都是一些借着群众情绪泄私愤的混蛋,有几个半夜砸许健家玻璃的,当时就把正在睡觉的许健砸伤了,这幸好是住了楼房,要是放到过去,他们真敢把平房给你推了。”

“你觉得纺织厂转制的气氛比较平稳还有什么原因么?”张兰话刚说完,马晓云开门走了进来。

“你来的还挺快嘛。”武志学说道。

马晓云没顾上跟张兰客套,激动的说道:“刚陪厂长去了趟市政府,咱们厂的转制彻底敲定了。我后爸出资八千万把纺织厂接了过去,我现在都有点儿懵了,他从来没跟我提过这样的想法,天啊……”

“我也没听说过蔡嘉盛对纺织感兴趣啊,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倾向于让新天地公司出面搞合营么?这怎么一下子卖给你后爸了?”武志学纳闷道。

“先不管这些了,等我回去问问他就知道了。这样也好,八千万啊,可以给职工们多些补偿了。新天地的合营方案我记得只有一千三百万,这可是六倍多的天文数字。”马晓云说道。

武志学笑道:“这样也挺好,蔡嘉盛总不能接手之后不跟你签合同吧,她辞退谁也不能辞你,哈哈。”

马晓云叹气道:“许健给领导班子都铺好了后路,却把自己跟厂子绑在了一起。这下他可能挺失落的,撇家舍业的决定跟厂子共存亡了,可突然发现之前的设想都被市里推翻了,牺牲最大的反而可能是他这个厂长。”

张兰听了半天说道:“蔡嘉盛要是不用他,或者不让他入股,他可就真是骑虎难下了,厂长到头来也下岗了,那不成笑话了么?市里没给他个说法?”

“他没跟我说,我在市政府会议室外面等了半个多小时,他出来之后就跟我说:‘嘉盛集团赢了。’然后就把一个文件递给了我,我也是看了文件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的。”马晓云说道。

武志学突然问道:“许健知道蔡嘉盛和你的关系么?”

“我不清楚,反正我没跟他说过,他要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过也不一定。”马晓云说道。

张兰说道:“武大哥,你就别担心这个了,许健现在连他自己都顾不过来了,那里有工夫怀疑晓云,再说了,晓云哪有能力左右八千万的投资,就是能,估计也是劝他后爸别接这个烂摊子。”

“张兰姐,你就是来采访纺织厂改制的?”马晓云好奇的问道。

“确切的说是新阳国企的改制,当然了,纺织厂作为新阳职工规模最大的企业,绝对是这次改制的代表和关键。”张兰说道。

“纺织厂是船大难掉头,领导们又总以行业老大哥自居,自己的市场调研滞后不说,放不下身段给一些民企做印染加工。早死早超生,不是坏事儿。”马晓云慧眼如炬的说道。

“晓云,你是厂长秘书,跟一般职工的视角不一样,以你的角度,对纺织厂的改制问题怎么看?”张兰问道。

马晓云看张兰拿着笔和本,一副认真的架势,知道这就是开始采访了,端正了一下坐姿,捋了捋思绪,说道:“纺织厂改制涉及的问题比较多,从企业发展的角度来说,国企改民企并不是堕落自弃,而是一次凤凰涅槃。咱们国家纺织行业生产过剩已经是行业内不争的事实了,但国有纺织企业却没能在市场大潮中占据一席之地。咱们纺织厂还算好的,外地有很多国营大厂前些年就破产了,由于没人接手,产房都拆了。为什么?懂市场的人做不了主,做得了主的又回天无力,只好盯紧了自己的钱袋子和官帽子。”

张兰趁着马晓云喝水的工夫,抓紧记录完,然后又问道:“你能详细解释一下你所说的‘回天无力’么?”

“长期的退休职工养老负担,厂办福利的支出负担,银行贷款的还款负担等等吧,再加上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马晓云耸了耸肩继续道:“养老保险改革以后,企业担子轻了,但是又忙于给职工补偿多年未兑现的住房福利,没能及时把贷款清还,好容易破产了一次,政府给减免了许多贷款,企业又因设备更新不及时,产品结构不丰富,对市场迎合度不高等问题,没能积累更多的资金来保证产品升级。总而言之吧,这个死循环走到今天也该结束了,否则矛盾的雪球越滚越大,再等掉落山地让矛盾炸裂时,根本就无法收拾。”

张兰继续问道:“作为纺织企业,国企和民企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呢?”

“横竖不一样。我看过一些管理学的著作,有些国外的管理学思想我很赞同。企业就是要以盈利为目的,以效益为首位。国有企业的领导很多都有这种思想:挣的再多也是国家的,跟自己没关系,想方设法不亏了自己才是关键。还有一些通过权钱交易上位的国企领导,为了收回成本,更是不择手段大捞特捞……我认为:国家把高效益的企业盈利转化为税收,再通过财政的支付分配给社会的公益、福利事业性单位,给全民一个病有所医、老有所养、教有所学的富强社会。民营企业只要照章纳税,保障职工权益,那它为国家做的贡献和国企有什么区别?民营企业的领导者没有为谁卖命的顾虑,挣了钱,纳税就是回报社会;给职工发工资、发奖金就是为国家解决就业负担;剩下的放到自己口袋里就是勤劳致富!”马晓云越说越是激动,义愤填膺的诉说着企业制度上的陈珂冗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