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强是木疏城的刽子手，孤居在家烤火，听的门外咚的一声，以为发生什么事，只能出门看看。

黎大强一直相信，像他这样的刽子手，害人性命，取人头颅，有损阴德，注定鳏寡孤独，迟早会恶鬼缠身，不得好死。所以，二十多年来，黎大强一个人一直活得神神叨叨，总觉得身边有什么鬼怪。一旦听到有什么声响，他都要去看看，去看看是不是恶鬼来索命了。

开门就发现一个叫花子小娃躺在门边，全身冰冷，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黎大强把药孩子抱进了屋，放在火队前，又给灌了几口热饭汤。

多了一个人坐在家里，黎大强整个人都感觉舒服多了，没有了孤独感，也没有了屋里有鬼怪的感觉。

热汤下肚，身体变暖，药孩子很快就醒转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彪形大汉，肌肉健硕，体型庞大，满脸横肉还带着八字胡，手臂比碗口都粗。药孩子吓到不得了，浑身哆嗦，一直往后退。

“还哆嗦啊！是冷吧，靠火近一点，喝一口这个就没事了！”黎大强举起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药孩子犹豫了一会儿，这个大汉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但是应该是个好人。

药孩子走到火堆前，接碗喝了一口。

“哇，好辣！”药孩子一个劲的摇摆，可爱极了。

“小孩子，不会喝酒，忘了！”黎大强一拍脑门，醒悟过来。

‘咕噜咕噜’药孩子肚子里打着鼓，黎大强难得一笑，道：“饿了吧，那里有些饭和饼！趁热吃了吧！”

药孩子真是饿极了，跑到桌子旁一阵狼吞虎咽。

“吃饱了？”

“嗯！谢谢大伯！”药孩子挂着花脸感激道。

“这是你给家里人带的药？”

黎大强看着药孩子怀里的药包，刚才昏过去一直都死死的抱着，吃饭都不愿意放下来。

“嗯，我在老神医那里给娘亲求来的药！额，对了，我要回家了，还要回去给娘亲熬药！”

药孩子踏步出门，临走时还不忘再次道谢，看着外面一片漆黑，已经是晚上了。

“碗里还有几个饼，你一并带着走，路上吃吧！”黎大强说道。刚才小家伙吃了半个饼，剩下半个被他悄悄藏进了怀里，黎大强自然是都看在眼里。

“不……”

药孩子正要拒绝，黎大强已经端了过来。

“我不缺这几个饼，要吃你就拿着，别婆婆妈妈的！”黎大强也来了几分怒气。

药孩子看着碗里的三个饼，小心翼翼的拿走了两个，剩下了一个在碗里。

“谢谢大伯，谢谢大伯！我要走了！”

药孩子感激无比，黎大强看了一眼碗里剩下的一个饼，抚了抚药孩子的头道：“明天还来黎大伯这里，赔黎大伯说说话！”

“好！”

药孩子应下，迎着冬雪黑夜，踏上回家的路。

之后几天，药孩子每天都会来黎大强家，黎大强每天都会教他砍冬瓜，南瓜，还会画一条线，每天还让他给他娘带饭回去。

虽然每天要跑很远的路，但是能够吃饱，娘也能吃饱，药孩子很满足，也很开心。

“黎大伯，为什么每天都要砍瓜！”药孩子不解道。

“以后，你可以拿起那把大刀，一刀把瓜沿着我画的线砍成两截，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有钱给你娘治病，也可以填饱肚子！”

药孩子满脸笑意和憧憬，：“为什么要砍成两截？”

“做我们这一行是有讲究的，死刑犯虽然是死刑犯，但是你也要一刀就砍下犯人的头，不然，犯人是痛苦无比的。”

黎大强缓缓诉说着，把二十多年前师傅说给他听的话，又传给了药孩子。

“砍人的头！”药孩子小脸煞白，惶恐无比：“可不可以不砍人的头，砍瓜不行吗？”

“不行，想要吃饭，就的去砍，想给你娘治病，就得去砍！”黎大强满脸严肃，横肉抖动，一如二十年前他师傅一般。

药孩子看到黎大强的横肉，吓得哭着跑了出去，跑回了家。

看着满地被砍烂的瓜，黎大强仿佛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深夜时分，大风呼啸，雪花纷飞。

黎大强站在火堆前左顾右盼，深色慌张，大风的呼啸声在他耳中却是鬼哭狼嚎。

无意间，黎大强看到了桌子上剩下那一块饼。那一块饼仿佛有神奇的魔力，看着那块饼，就不觉得屋外有什么鬼哭狼嚎了。

黎大强一口喝完了碗里的酒，起身出门。二十多年前，他得到机会做了一个屠夫，刽子手，赡养了老母亲，自己却也落得孤独一生，茕茕孑立。药孩子不该再走他的老路，不该再和他一样孤苦一生。

已经是深夜，黎大强还是走进了秦府。不知道是刽子手的威慑，还是其他的原因，护卫恭敬无比地将他迎了进去。

“秦爷！”

黎大强对着屏风后的黑影招呼道。

“我以为你日子过的去，再也不会回来找我了！”

“本来是不会来找秦爷了！”

“哦，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事，能让你大半夜跑来找我还你这个人情。”

黎大强双手抱拳一礼道：“我想让秦爷帮一个七八岁的娃在衙门里谋一个安稳的差事！”

“七八岁的娃，奶都还没断……”黎大强旁边秦家管事惊叹出声，却被秦爷斩钉截铁般的声音打断。

“好，我给他谋个巡街衙役的差事，油水丰厚，不说荣华富贵，一生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黎大强对着屏风后的人影一拜，随后离去。

“多谢秦爷！”

黎大强刚走，秦家管事终于忍不住了。

“秦爷，这，七八岁的娃，衙役，这……”

秦爷从屏风后面站了起来，怒道：“让他去衙门断案抓人不会，难不成让他去巡街收钱吃饭还不会吗？”

“是，只是，这，秦爷，城主府那边不好打点啊！”

“不好打点，就用钱砸，钱不够就堆满城主府，还不够就用人砸！”

秦爷怒喝道。

“是，是，是！”秦家管事唯唯诺诺应下，退了出去。

……

“娘亲，吃药了！”

“嗯！”

药孩子给娘亲为了药，又如同前几天一样，直接去了黎大强家。

今天去，黎大强没有教他卖力地砍瓜，而是直接领他去了衙门。

药孩子也是云里雾里，什么也不懂，只知道黎大强拿着一封书信，在衙门后院领了一套衣服。

“黎大伯，这个衣服太大了！”药孩子惊叹道，他整个人都灌在里面了。

黎大强看了下，是有些大。

“没事，有点大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就够了！”

“哦！”药孩子开心的应下，他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新衣服，虽然很大，很不合身。

黎大强留着他吃了饭，，还叮嘱他记得明天去衙门报道巡街！药孩子回家的时候穿着衙役服，一路又跑又跳，手舞足蹈。宽大的衙役服在他身上，更像盖着一大块布，地上还吊着一长截。

“药娃，你身上的衣服哪来的？这东西可不能乱拿啊！”

村里的老李头看着药孩子身上的衣服慌忙问道。

“衙门里领的。”药孩子高兴无比。

“娘亲，娘亲，我的衣服好不好看！”药孩子跑到床头边高兴道。

“曜儿，你这是……”

“娘亲，我以后就是衙门里的衙役了，我要好好做事，赚钱给娘亲看病！”

药孩子的娘亲躺在病床上，面色灰暗，发丝散乱，像是枯萎的花朵，脸上却扬起丝丝笑意，连连道：“好好好。”

这个晚上，穿着衙役服，药孩子睡的很香，还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穿着一身帅气的官服，身后跟着万千车马，回到了大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