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院回来后，金捕快就走了。

我知道，他是官人，还明显站在了我们这边，所以不方便再继续待下去，便只留我们和陈管家商量。而金捕快一走，我也没有什么避讳的了。

我当着大家的面说：“刚才，金捕快帮忙想了个法子。”

陈管家眯着眼：“说。”

我：“既然陆老爷拿了地契也是要租出去，那不如租给我们如何？”

狗子一怔。

守田：“那就是说，房子不用拆了？”

我点头。

之前说，我们永远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此时，仍是那样。

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仍然没有这么顺利。

陈管家抬起茶杯的动作停了一下。但也仅仅一下，就恢复了常态，并没有金捕快预料中的那么好商量。他说：“既然几位想与我陆府做生意，那我自然是欢迎。不过，房子还是要拆的，而且，几位也未必租得起。”

我皱眉：“什么意思？”

陈管家：“这块地位置极佳，桥下，还靠着河，不能可惜了。我家老爷的打算是，在这里盖一座雅楼，租金的价位，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狗子沉着声：“多少？”

陈管家：“年租。预计，每年三千两。”

守田：“抢人呢吧？”

佟小玉脾气一上来，说的话连我们都吓了一跳。她站起来：“我看你根本就没想和我们谈吧？行，那就看看，这房子你们拆得掉拆不掉！”

我认为，这，就是典型的江湖人的口气。

陈管家也惊了一下，一直如古井般纹丝不动的脸，终于出现别的表情。

他没说话。

狗子吸了口气：“陈管家，这件事，不好解决。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我想，贵府也不愿意官府介入，一旦打起官司来，耽误的就不仅一块地，可能是一两年时间了。如果你有意谈，那给出诚意来如何，否则对大家都不好。”

陈管家看了佟小玉一眼，似乎心中已经把佟小玉当成了正主。不过，话还是对狗子说的：“那好，给出你们的条件吧，成与不成，再谈。”

狗子看向佟小玉。

佟小玉点头。

狗子：“一种办法，贵府拿到地契后，转给我们，中间费用按规矩。”

陈管家：“二呢？”

狗子：“第二种就是，贵府按你们的意愿处理这块地以及房子，然后租给我们。但是，我们这套房的损失，必须通过租金减免来进行补回。”

陈管家：“一千两？”

狗子：“一千两。”

陈管家笑了笑，对狗子说：“你很会做生意。”

狗子没说话。

还是佟小玉越来越没耐心，说话也不礼貌起来：“得了吧，我看你说话也不作数。你让你们当家的来谈，就这两个选择，不同意，拉倒！”

陈管家又看佟小玉一眼，忍住了。

他说：“好。”

然后，他起身离去。

只不过到了门口，还是回过头看了佟小玉最后一眼。

终于，走了。

……

我觉得，佟小玉惹祸了。

但转念一想，她有偌大一个龙门镖局当后台，还是硬得不行的后台：堂堂龙门镖局的总镖头，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会让他女儿受委屈不成？

佟小玉与我们不同，她可是狗子书中的主角。

于是，我又觉得我多想了。

事实是，陈管家走后没多久，大概正午时分又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在他的主子那里经历了什么，但这一次回来，态度一下变得好了许多。更诡异的是，狗子给的两个选择他都没有选，而是，主动放弃了对这块地的竞标，以官府给出的最低价，五千两让给了我们。也就是说，就连我们一开始的忧虑，都不成忧虑了，因为根本就没人和我们争。

如此的莫名其妙。

这正应了我回想起来的那句话：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甚至，有时连上一刻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很困惑：“这是什么情况？”

我看着陈管家离去的背影，愈加的思不得解。我想起赵镖头的话，狗子也说过：走江湖，不能稀里糊涂。但这一次，狗子就稀里糊涂了。

狗子说：“管他什么情况，等把地契签了，他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我问佟小玉：“是不是你的身份暴露了？”

她说：“我不知道。”

我最后看守田。

但守田只管摇头。

这种突然的感觉，让我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

陆家放弃了这块地后，狗子怕节外生枝，当天下午就陪佟小玉去应天府衙把地契签了。五千两银子，得到斗门桥下的二号铺位，期限三十年。

不管怎么说，这算是在京城置了地产了。

加上房产，我们终于也可以算是在京城立了足。

安家了。

于是，没有了那些忧虑，我们一行四人，就逛遍了京城，大肆购买将来生活所需的物品，家具、厨具、床褥、衣被，雇了好几个小工才全部搬回家。这一天夜里，我们没有再去酒楼吃饭，而是由守田炒了几个小菜，四个人围在家中，一起讨论将来的经商大计。用狗子的话来说，也是江湖大计。

大堂。

除了门边的那个柜台，依然是空荡荡的，只是在堂中摆了一张桌子，一起吃饭。狗子说，这一间，是用来做生意的，所以得留出来。

酒足饭饱，狗子变得正色起来。

狗子：“我们先说住房的问题。这套房子除了大堂外，东屋有三间，南屋一间加厨房。但是有一间要留作库房，一间留给小玉。剩下的两间，咱仨得抽签，谁抽到有字的，就住单间，没抽到的，只能两个人挤了。”

佟小玉得意地笑。

我和守田耸了耸肩，表示同意。姑娘家，总是有特权的。

结果，我和守田抽到了没字的，只能一起挤南屋。我坚持认为狗子有暗箱操作的嫌疑，要求公平公开，但狗子马上就转入了下一个论题。

狗子：“住房的事情说完了……”

我：“没完呢！”

狗子：“滚！住房的事情说完，下面就是正事了。除了小玉，其他人把身上的钱全都拿出来。守田，我记得下午你揣了的，一文也不能少。”

我：“干嘛？我就两文，还是昨天买茶叶退的。”

狗子：“拿出来嘛。”

我没办法，只能将我唯一的钱放到了桌上。为了表示公平，佟小玉也将身上的钱掏了出来。狗子统计完，一共是四百七十二两零九十文钱，其中一百两还是佟小玉的。说起来，佟小玉到底有多少钱，我们也不知道。

狗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上锁的木匣子。

他分别拨给了我们每人一两银子，包括他和佟小玉，剩下的，就全都集中起来，连同地契和房契，一起锁进了匣中。

狗子严肃地说：“从现在开始，公银和私银，就分清楚了。”

我们都没说话。

从我看到狗子买这个木匣开始，或许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狗子：“为了这间店铺，咱们投入了多少大家各自都清楚，我也不多说了。而既然是做生意，账目就必须得清晰。”狗子看向我，“你虽然没出钱，但是你留着剑也有用，我和守田就各自分你一点，有没有意见？”

我点头：“没有。”

狗子不知从哪来取出一个本子开始算，然后写，白纸黑字。

我看了一下，主要是我们这些财产的份额分配。佟小玉占得最多，足足有七成；狗子和守田一样；而我只得一成不到，因为我舍不得当我的剑。

当然，我已经满足了。

然后狗子又说：“咱都是江湖儿女，就不用算得太细了。大家都是为了店铺干活儿，不分高低贵贱，以后每个月的工钱都算三钱银子如何？”

佟小玉：“好啊。”

佟小玉第一个点头，看起来很兴奋。

我觉得，她也许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三钱银子，还不够她一包胭脂的。

守田：“那我们不需要请别的伙计么？”

狗子：“这正是接下来的问题。我想过了，做别的，我们不会，请人又请不起，所以想来想去，既不需要懂技艺也不需要讲人脉的，就一个。”

我：“什么？”

狗子：“卖杂货，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之类的。”

我想了想：“反正你肯定都想好了，我也懒得问，依你咯。”

守田偏过头：“我不懂。”

佟小玉倒很有眼光，对狗子的决定给予肯定：“这个好。卖这些东西，只需要货源就行了，简单。而且，日用品，每家每户都需要，不愁卖。”

狗子很得意：“是吧？”

佟小玉：“那咱们的杂货店，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狗子：“这个……”

守田看我：“问他啊。他是读书人，有文化的。”

我：“我？”

看着齐齐盯向我的三双眼睛，我顿时感觉压力巨大。我眼皮跳了跳，说：“我取不好的。再说，给铺子取名字不是都请算命先生来的么……”

狗子斜眼看我：“何必费那个钱。别卖弄，啊。”

我舒口气，随意一想：“那就叫‘桥下’吧。”

狗子：“桥下？”

守田：“嗯……嗯，我觉得不错，顺口，而且一听就知道在哪儿。”

佟小玉看了我们一圈，也不知道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守田、或是相信她自己，最后一拍板：“好！从今天起，咱们的店铺，就叫桥下百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