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的房子地处半山腰，正是冰雪与绿植交接的地方，长乐山顶峰只有夏季一个季节山顶全绿，其余都是冰雪封天，这几日冰雪消融，桃花也开了，但是不多，元璎与闻机公子走过去，也只看到了一两株。

这一两株争先开放的桃花，一半埋在雪里，一半应着半山腰冲击而上的绿植，颇有侠客之勇，闻机公子评价它们：“不是傲梅，却胜似傲梅。”

元璎压弯了一条桃枝看看上头的花朵，有已开得灿烂的，有还是花骨朵儿的，上面都还挂着零星水珠，可能是昨夜风雪融化留下来的遗物，但不掩姿色，冰清玉洁，楚楚可怜，丝毫不怕风寒般色彩鲜艳，粉白灿烂。

“拿梅花比它们显得委屈了，桃便是桃，桃也可以做破寒争春开放的先勇，一身傲气不仅有傲梅，也有长乐山之桃花，它们便是自己。”

闻机公子诧异地回头看着她，而后笑道：“你说得也对，桃便是桃，它们便是自己罢了，是本公子冒犯桃仙了。”

“唉……”元璎松开了桃枝，忽然叹息。

“你有心事？”

“眼看着这春景，想到了千里之外的故国，不免心生忧愁。”

闻机公子盯着她片刻，又望着远方，负手而立。

元璎本以为他会有些话来，然而他只是沉默。

可能无人可解她的忧愁，包括无所不能的闻机公子。她也不敢指望与闻机公子合作，闻机公子有实力助她完成心中所愿，毕竟那是复国之路啊，推翻当政，复一国之运啊。

“公子可有听过夏国桃子酒？”

“听过，那是贵国的国酒，仅在宴请宾客时所用。”

“有朝一日，但愿我在夏国皇宫以此酒款待公子。”

闻机公子勾唇笑笑：“那便是你复国已成，登机大宴之时了。你心系国家，深谋远虑，可曾想过有些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我十五岁建立凌云山庄，手下能人无数，可接触多国首脑，世人传我天下无双，然而我能做到的也紧紧是自保而已，除了自保，其他事也一概无成。”

元璎诧异地看着他，“公子可不仅是自保，至少在强大如周国，你也以你之力撼动周国内政。更别说视你如宰相的陈国君王，以及他国。”

“不，不论我做什么，均只是自保。若非如此，我已在无数陷阱中命丧黄泉，更别谈活到今天。”

“公子的人生经历如此之艰辛？”

“万物相克，你认为你强，总有人比你更强，你认为你眼中的闻机公子天下无双，然而也有受制于人之处，凡事不可太自信，以及，不必抓着一件事执念不放。”

元璎皱起眉头：“我之执念便是复国，若无此执念，我重活一世已无用。”

“当初在山顶，你说‘我若为王，我国子民为我子民，他国子民亦如兄弟，何必受战乱侵扰，南北资源互通、富贵相互促成，百姓安居乐业，九州自然安定！’我心生钦佩，深表认同。若是有一天，九州联合不再分国界，天下子民为一家，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无战争无纷扰，无自私也无野心，所有子民为繁荣富裕而共同努力，若真有如此光景，你是否愿意放下复国的野心？”

“公子此话何意？天下无国界，是五国统一，不再分周梁夏陈吐蕃？天下只有一国，天下仅有一家？”

“正是如此，若真如此，便如秦统一六国，结束几百年割裂纷争。”

“可若真如此，这九州又由谁统一？谁称霸谁覆灭？秦始皇传不了三世，新的霸主又有谁保证是明君？”

“能者而上，若真有一天，也是大势所趋。倘若真的有一天……”他转头看着元璎，目光深邃而复杂，“阿芜是负隅顽抗，还是顺应时势？”